入秋湛藍澄清的天,像一望無際的平靜的碧海;微弱的白光在空中跳動着,宛如海面泛起的微波;天空發出柔和的光輝,澄清又縹緲,夕陽是時間的翅膀,當它飛遁時有一剎那極其絢爛的展開,於是薄暮到來。
碧霄一曲拂塘柳,斜觸青波煙影嫋。
逍遙雙蝶穿紅袖,無奈單舟下清流。
砂畫正伏在案几上研習古詩詞,這時,外面傳來藍蝶兒的呼喚聲和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門突然被“咚”的一聲踢開,砂畫反射性的轉過頭,清澈的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一臉憤怒的南風瑾。
“夫人,我給將軍說你已經休息,可是他仍要闖進來……我……”藍蝶兒小聲嘟噥,話未說完,便被鐵青着臉的南風瑾打破。
“你滾出去,你有什麼資格呆在這裡?”他劍眉深沉,眼中閃過一抹寒光。
砂畫給藍蝶兒點頭示意,她怯生生的退了出去。頓時,屋裡只剩下手裡正捧着書,安嫺如西子的砂畫,和滿眼寒霜的南風瑾。
南風瑾眼神凌厲,大步走過去,一把捏住砂畫瘦削的下巴,把她拉進自己寬大的胸膛前,她越是掙扎,他抱得越緊,雙臂緊緊的鉗制着她嬌小的柔軟,眼裡噴出熊熊怒火,聲音充滿濃烈的仇恨,語氣冰冷,“你還有這般閒心看書,你這狠毒的女人,害死我娘,你拿什麼向她贖罪?”
他力道加重,像要將她如瓷娃娃般的小臉捏碎,眼神如狼,墨色的漆子變得烏黑,令人不寒而慄,“你說話啊,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婚前不忠,婚後又害死我娘,還這般的冷淡自持,我遇到你,真的是遇到天大的煞星。”
砂畫無聲睜大晶瑩的眸子望向他,盈盈秋水,眼珠透出墨色冷光,“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既然你我無緣,將軍還是請回吧!”
“嘭”的一聲,南風瑾重重一拳打在書桌上,書桌一下子散了架,發出嘩的倒塌聲,片片木屑四處飛散,深深的扎進他大掌之中,片刻,鮮血緩緩流淌,流到殘破不堪散了架的上等檀木上。
“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知好歹?”說完,南風瑾一把抱起砂畫,毫不憐惜的把她扔向繡牀,砂畫被這麼一扔,頭突然有些發暈,重重的跌坐在牀上。
“我恨你,烈宮砂,我恨你一世。”他狠狠的撲向她,把她壓倒在柔軟的大牀中,冰冷的大掌肆意的蹂躪着她,瘋狂的親吻着她的櫻脣、白頸……
砂畫瞪大空洞的眼睛,無力的忍受着他帶來的痛楚和粗暴,一行清淚至眼角悄悄流下,打溼了頭下的儒巾,過了今日,她便會悄無聲息的消失在明夏,他再也找不到她,再也不能拿她當出氣筒。
他瘋狂的佔有了她一整晚,把她的身上啃得紅一塊紫一塊,他用自己的身體狠狠的報復了她,也讓她嚐到瞭如人間煉獄般的痛苦。
他又一次沒經過她的同意,強行的佔有了她,一個晚上,她都在痛苦和煎熬中渡過,下身火辣得如同被針刺般,她真的好恨他。
臨走時,他的嘴角還殘留了一抹血絲,他像個暴躁的人,自從成親之日起,家裡禍事就連連不斷,這位當朝位高權重、權傾朝野的大將軍,本來性情就十分孤僻冷漠,如今家裡先是休妻,後是爹病娘死,再堅強的熱血男兒,恐怕也會被打垮。
拖着疲憊的身子,砂畫對着鑲着琉璃邊的銅鏡,開始整理自己,臉上的疤痕越來越清晰,額中心的火紅越來越清楚,這是那日南風瑾推倒她所導致的,她輕輕蘸了一點紅砂,點於額中央,霎那間,一粒妖豔火紅的硃砂悄然呈現,給她增添了一分神秘的美感。
她怔怔的看着窗外,窗外的大地猶如披上一件金黃色的地毯,枯黃的梧桐葉和鮮豔的楓葉飄落下來,好象是幾隻彩色的蝴蝶在空中飛舞。青松爺爺穿着碧綠碧綠的長袍,顯得更加蒼翠。花園裡,菊花爭芳鬥豔,紅的如火,粉的似霞,白的像雪,美不勝收。
捧着那塊透明的墨水寒玉,輕輕的拉動了下那截粉紅的流蘇穗子,她輕輕的將它放在梳妝檯上,再拿出珍藏多年的水晶哨“瑾哨”,她輕輕撫了撫它,也重重的放在臺上,彷彿要將明夏所有的回憶都放置下來。
輕筆揮一封絕情書,落下自己青如墨玉的名字:沁砂畫。從此,她與南風瑾將再無瓜葛,恩斷義絕,滄白的小臉透出淡淡的哀傷與堅韌,眼神堅定而冰冷。
他是權傾朝野,人中之龍、富甲天下的明夏大將軍,而她,只是一介平民,臉上還印着這塊嗜人的印記,她們之間永遠不可能再有交集,她真實的公主身份也將永遠掩埋於心中,開頭錯了,便步步錯。
再見,這個令她傷心的明夏。
烈宮砂這個名字將永遠消失,沁砂畫那個名字更是無人記得,她將隱姓埋名,與藍蝶兒浪跡天涯海角。
天香樓
南風瑾喝得滿臉醉薰薰,洛雨笙則泰然的勸着他,要是兩個都醉了,萬一被偷襲,怎麼辦。
“你說那個醜八怪,怎麼這麼狠?害死我娘,還整天對本將軍冷冰冰的,我前世欠她很多債嗎?”南風瑾沉着臉,猛地灌了一口酒,與他平時冷靜自持,斯文淡漠的性子南轅北轍。
洛雨笙拿過他手中的酒杯,“瑾,你醉了,這世間人人都看得出,你根本就是愛上了那個醜八怪,不然你不會這麼心痛,不然你不會處處與她作對。”
“我喜歡她?她作夢,我喜歡一個四十歲的老寡婦也不會喜歡她,你看她長得多醜?還有那永遠冷冰冰的性子,讓人看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他自傲的昂起首,他怎麼可能喜歡她。
洛雨笙搖了搖頭,他可不這麼想,“你越是在乎她,纔會用各種藉口接近她,直到最後,你會發現,所謂的仇恨,不過是你爲了愛她而找的理由,你別裝模作樣了,你分明就是愛上了她。”
南風瑾眯起邪魅的眼睛,眼光從街心射去,那裡有兩個清瘦的身影走過,有一個背影怎麼這麼熟悉,好像那醜八怪。他使勁的眨了眨深黑濃密的睫毛,一轉眼,那兩個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可能是他太想她了,所以看花了眼吧。
“哼。”他沉着臉,如雕刻般的俊顏揚起一股狂傲之勢,“你認爲我會愛上一個婚前失貞的殘花敗柳嗎?況且……哈哈,她還是個大大的醜八怪……我……怎麼可能會愛上她?”
“你越是不承認,就代表你越愛她,我和你相交這麼多年,難道還看不出你那點小心思?人們表面看你冷酷無情,其實我知道,你纔是最懂感情的,只是你承受太多痛苦,不懂得表達罷了,如果你真的愛她,可以和她重新開始。”洛雨笙輕啜了一口酒,瀟灑風流,很是俊逸。
南風瑾冷然一笑,臉上早已被沉積多年的堅冰覆蓋,他從來不會笑,即使愛一個人,他也不會說出來,“我和她從來沒開始過,何來重新開始?她恨我,我恨她,我們根本就視對方如仇敵,你不知道,她恨我的眼神有多寒冷……”
“哎,爲什麼明明相愛的兩個人要互相折磨,你們都不懂愛爲何物,你是男人,朝女人低一下頭又怎麼了?說不定有一天她變美麗了,不再理會你,到時候追求她的人排到明夏大街尾去,到時候你纔是真正的失去她。”洛雨笙淡然的說道。
呵呵,南風瑾冷咧的眸子如同地獄來的魔王,“你說她……愛我?我不相信,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永遠都是我南風瑾的妻子,沒有哪個男人可以奪走她。”
洛雨笙擡頭看他,清洌的眼神透出一股失望,“如果你再這麼折磨她下去,她的心,遲早會變,你得到她的人得不到她的心,又有何意?人生得一佳妻,於願足矣!”有些人就是這樣,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他,早就把砂畫捧在手心裡狠狠的疼個勁了。
南風瑾越來越醉,洛雨笙說得對,他是真的愛上她了,從大婚之前在雲來驛站對她的粗暴,再故意離家三月,希望能忘記她,將軍府裡對她的種種,都昭示着他想讓她重視自己,他不想屬於自己的女人被別人碰過,所以纔會對她那麼狠。
“小砂畫……我愛的是她,其他女人都滾開,靠邊站,他們連給本將軍提鞋都不配。”他沉聲道。
洛雨笙站起身,朝外邊走了幾步,“你已經失去了一個小砂畫,難道你還要失去一個烈宮砂?你之所以這麼恨她,那是源於你愛她,沒有愛,哪來的恨?”
“本將軍……”這一次,他遲疑了,沒有再反駁洛雨笙,他之所以這麼在乎她,是因爲他愛上了她,愛上了那個安嫺如柳、冷靜自持、堅韌善良、事非分明的女人。
洛雨笙朝他露出笑容,“你承認愛上她了吧?伯母的死我知道你很在意,可是人死不能復生,而且她只是單純的想幫你大娘,沒有料到伯母性子會這麼烈,冤冤相報何時了?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夫妻一場,如果能化解的,何不化解掉?難道你一生都要生活在這種矛盾糾結之中?”
“不是你娘,你當然不知道我的痛苦。”南風瑾低吼一聲,一名身穿黑衣的小廝立即拉來赤焰,他利落的翻身上馬,臉上恢復慣有的冷漠,好像剛纔如風花雪月般飲酒是一場夢,雙腿輕輕一夾,大街上頓時濺起陣陣馬蹄聲。
軒轅斷水情悠悠,灑盡相思紅豆淚。
青龍厲刀斬荊棘,傲劍青揚醉天下。
一路輝煌一路寒,冥地醉傲冰鋒起。
玉劍一拔誰爭鋒,鐵騎濺起塵飛揚。
南風瑾一回到將軍府,隨便抓過一個丫鬟便問道,“夫人呢?”
“夫人應該在……紅杏閣啊。”小丫鬟不解將軍爲何這麼大的怒氣。
他陰沉着臉,快速的朝紅杏閣走去,他有個藏在心裡很久的問題,一直想問她,他想問她,爲什麼總是對他那麼冷漠,對洛雨笙卻可以自由自在的談笑風生,今天不看到她,他就吃不下飯,睡不着覺。
一走進紅杏閣,幾片秋葉蕭瑟的落了下來,今日怎麼比往常要安靜,那個小丫鬟呢!原來他一直沒有好好的在意過她,連她的閣樓這麼冷清他都沒注意。
院子裡種滿了綠柚柚的梔子花,一株株嬌嫩如水,枝葉上開出幾片零散純白的小花,輕輕一嗅,便有一股輕香傳來,他還不知道,原來她這麼喜歡養花,蘭花、菊花、海棠花、茉莉花……什麼花都有,把整座紅杏閣沁得很香。
以前他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每次臉上都結着冰霜,帶着仇恨,忘了欣賞身邊的美景,院子裡那棵石凳是她最喜歡坐的,每次他一見到她,她要不冷冷的別過臉,要不連忙從凳子上站起來,佯裝鎮定,以掩飾自己的心慌。
若是平時,那個小丫鬟早就三呼“將軍來了”,今天怎麼這麼安靜,不給她主子報信呢!攸地,他的心緊緊的糾了一下,他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頭。
心急火鐐的跑上閣樓,南風瑾猛地推開砂畫的門,裡面沒人,房間空蕩蕩的,櫃子被打開,裡面一片凌亂,她的衣裳全部不見了,這是怎麼回事?
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他心頭,她帶着藍蝶兒,悄悄走了。
“來人。”南風瑾大叫一聲,剛纔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後的丫鬟連忙閃了進來。
“將軍,怎麼了?”她們低聲輕問。
南風瑾努力壓制住內心的憤怒,她竟然會逃離他,他萬萬想不到她會這樣,一種失去心的痛漸漸浸入他的骨髓,他感覺心被重重的抽了一下,全身酥軟無力。
驀地,梳妝檯上的熠熠發光的水晶哨和玉佩吸引了他,他三步並兩步,快速的走了過去,那不是他送給小砂畫的水晶哨嗎?怎麼會在她的房裡?還有那塊他曾丟失已久的玉佩,那個水晶哨只有她纔有,難道?
邊上還有一封繡着彩色花邊的信,他倒抽一口冷氣,輕輕認識開信封,展開宣紙。
“將軍,在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走了。十三年前第一次見你,你對我的疼,對我的保護,讓我對你漸生依賴,可惜天意弄人,才見幾面,你我便匆匆離別。”
十三年前?原來他猜得沒錯,西塘七公主就是小砂畫,南風瑾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緒,繼續往下看。
“十三年後,當我再遇你,你已經是名震天下的大將軍,驍勇善戰,出類拔萃,英明神武,可惜這次我們相見,卻是以仇恨的方式爲開端,再以仇恨的方式結束。你不要找我,你也找不到我。花葉生生兩不見,相念相惜永相失,你知道嗎?開往開堂之路的彼岸花終生花與葉互不相見,而我跟你,也像那天堂路上的彼岸花,註定只能擦肩而過,曾經我羨慕你對公主的愛,後來漸漸轉爲對你的恨,我們就此別過,今後各不相干。我早就替你爲我寫好了一份休書,悄悄印上了你的章,從此,君是君,妾不再是妾。我與將軍再無一絲情份,砂畫絕筆。”
“你們都給我滾出去。”南風瑾輕聲一喝,眉頭深鎖,雙眼之間,有一絲冰冷的鋒芒滑過,他一個人坐在這黑暗的小屋中,原來她就是小砂畫,是他思念了這麼多年人,她爲什麼不告訴他。
當他深深愛上她,無法自拔的時候,她卻走了,原來紅杏手中的玉佩是假的,她這塊纔是真的,原來那個應該被千刀萬剮的人是他自己,原來那個姦夫就是他,好多個原來,組成他幾汪後悔的池水。
沁砂畫,沒有了你,得到天下又如何?執起手中長劍,緩緩步下階梯,他輕舞劍於苑裡,動作清柔,煢煢孑立,青色錦袍在空中翻飛,劍起影落,片片秋葉緩緩飄下,夾雜着淡淡的哀愁與悔恨。
才短短几月,他失去了兩位結髮妻子,失去了照顧他一生的孃親,他的心瞬間蒼老,曾經幻想的她彈琴,他舞劍,夫唱婦隨的情景猶在眼前,可惜那都只在夢中出現,現在舞劍的,只有他一人,看盡朝花朝落,他早已心碎。
如果時間停留在剛認識她的那一年,該有多好,洛雨笙說得對,原來所有的仇恨,只不過是他爲了愛她而找的藉口。
男子輕聲嘆氣,落寞得像一位儒雅的書生,狂風颳起,輕輕捲起地上泛黃的秋葉,吹動着男子深黑的墨發,發上的青色緞帶輕輕飛舞,顯得佇立於櫻花樹下的男子十分迷茫,他雙脣如櫻,劍眉若星,身上獨有的貴族氣質透出一股荒涼。
“來人,把紅杏叫來。”南風瑾攸地轉身,把玉瑾劍狠狠的射向邊處的櫻花樹,櫻花樹猛然一抖,像一箇中了劍的老者般卑躬屈膝,樹腰上瞬間出現在大道裂開的口子。絕色寶劍發光刺眼的光芒,“咻”的一聲,直穿櫻樹的心臟。
紅杏興奮的抱着兒子,邁着小碎步朝紅杏閣踩來,她今天異常興奮,將軍親自召見她,是不是要寵幸她,她理了理自己的青絲,朝領路的玉兒問道,“玉兒,夫人我美嗎?待會兒將軍看到了會不會失望?”
玉兒冷冷的哼了一聲,眼神裡全是不屑,不再理會她,埋首走自己的路。
“你這小丫鬟是什麼態度?你知不知道,過不了多久我就是這將軍府的女主人了,你算個什麼東西,竟敢朝我冷哼,呆會見到將軍,看我在不他面前狠告你一狀。”紅杏睨着杏眼,狂妄的推了玉兒一下。
玉兒被這麼一堆,頓時重心不穩,失足跌落在路邊,她慢慢爬起來,憎恨的看着紅杏,“恐怕你離死期不遠了,呵呵。”
紅杏一聽這話,臉上瞬間盛怒,她現在可是堂堂的將軍夫人,怎麼能任由這小女娃子亂說,“你給我起來。”她一邊揪玉兒的耳朵,一邊狠狠的把她提起來。
“你……放開我。”玉兒猛地朝紅杏拍打着,一雙小眼恨恨的瞪着她。
“嘿,你這小蹄子,竟然敢瞪老孃。”紅杏說完,放下懷中的孩子,擡起手就朝玉兒打去,絲毫不顧孩子在地上會沾染陰溼的潮氣。
“住手。”一聲威嚴的冷喝傳來,危險的氣息朝她們逼近。
紅杏登時停下手中的動作,討好的抱起地上的孩子,“將軍,我……這個小丫頭對我不敬,所以我懲罰了她一下。”
南風瑾陰沉着臉,“把你的玉佩拿出來。”
紅杏哆哆嗦嗦的從懷裡摸出那塊玉佩,低着頭遞了上去,糟了,將軍不會是發現什麼了吧。
“嘭”的一聲,南風瑾把玉佩捏了個粉碎,裡面的水銀和石灰全流了出來,“原來你真的用一塊假玉佩騙我,你說,是誰指使你來將軍府行騙的?”
紅杏輕喝一聲,身子立即軟了下來,他不會要殺了她吧,她抿了抿嘴脣,“將軍,是不是我說了,你可以饒我和這孩子一命?”
南風瑾冷哼一聲,“你不說,我讓你們死無全屍,還敢和我談條件。”
“我說,我說。”紅杏立即在地上磕起頭來,“事情還得從七月前說起,當時有一位叫昭雪的姑娘指使我和老鴇,叫我假扮成處子躺在你房裡,要你相信那天晚上和你……睡覺的人就是我,後來昭雪姑娘給了我和老鴇很多金銀珠寶,叫我們往東陵國逃亡,可是在逃亡途中,老鴇把所有的銀子獨吞,扔下我一個人。我又沒謀生的手段,又不敢回皇城,怕昭雪姑娘知道了會買通殺手來殺我滅口,就這樣,我在三國交界的山寨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個月。有一天,我無意中聽說鳶尾公主被送回皇宮,我聯想起當時昭雪的那個主子也是個公主,所以我就悄悄跑回來,在街上買了個孩子,打聽了你家祖傳玉佩的模樣,叫雕刻師給我重新雕刻了一塊白玉,當時你沒檢查就走了,我以爲你再也不檢查了,所以……”
“所以你就堂而皇之的住在將軍府白吃白喝,還偷拿府裡的銀子。呵,算你運氣好,我娘不懂識玉,不然你連享一絲福的機會都沒。大黑,把她趕出明夏,別讓我再見到她。”南風瑾冷冷開口。
“謝將軍不殺之恩。”紅杏抱着孩子,踉嗆跑出將軍府。
南風瑾早就猜到應該是這樣的過程,可他萬萬沒有猜到的是,這件事的背後主謀竟然是鳶尾,一個讓他疼了十多年的嬌慣公主。
他捏緊拳頭,“傳令下去,將軍府今後只有一位夫人,就是西塘公主烈宮砂,我此生不再娶妻,好讓那些達官貴人們死心,別在給我介紹這個介紹那個,我對那些小姐沒興趣。”
他要去找回她,彌補他曾經對她犯下的錯誤,他要告訴她,他此生只愛她,他等了她這麼多年,不想再失去她。
“嘭”的一拳打在櫻花樹上,樹葉紛紛飄落,落在南風瑾深青色的錦袍上,“你叫玉兒是嗎?”他看了一眼站在地上那嬌弱可憐的人兒,好跟當年的小砂畫好像,都是那麼的弱小,卻又那麼的堅韌。
“回將軍,是的,奴婢叫玉兒。”玉兒小聲的回答道,生怕惹怒這位火爆將軍。
“以後,你就跟了我吧。”南風瑾冰冷的眸子淡淡的朝紅杏閣望去,他一定要找回她。
“謝將軍。”玉兒乖乖的回答,邊上的丫鬟則都朝她微笑着,似乎都在恭喜她,能成爲將軍的貼身丫鬟,是她們幾生也修不來的福氣,玉兒現在是一步登天,一躍成爲將軍眼前的紅人,可羨煞她們了。
原來豪華富麗的將軍府,此時同時失去三位女主人,變得蕭瑟冷情,南風瑾狠狠閉上眼睛,眼角一滴晶瑩的淚緩緩滑落,“傳令下去,以後府裡每晚都要掌燈,夫人哪天回來,就不會看不清路。”
“紅杏閣每天都要打掃,把紅杏閣的匾額換下來,重新命名爲:念砂閣。”
“以後出門在街上遇到跟夫人差不多的,都要仔細盤查問清楚,看看是不是你們夫人,見到像她的人都要尊敬,玉兒,你知道夫人還喜歡喝什麼茶,吃什麼糕點嗎?”他朝玉兒淡然望過去。
玉兒思索了一下,隨即驚喜的說出來,“夫人平時愛吃什麼,愛做什麼,只有藍蝶兒姐姐一人知道,不過我有時候去紅杏閣玩,會看到夫人吃的點心和水果。夫人喜歡種花,滿院子裡全是香噴噴的花,她喜歡安靜,不喜吵鬧。她會作詩,會彈琴,會畫畫,會織非常漂亮的雲錦。她喜歡喝雨露花茶,喜歡吃水果糕點,不過那種糕點很特別,是不加草莓的草莓糕點。”
“不加草莓的草莓糕點?”南風瑾輕聲喃道,原來她竟然有這麼多愛好,他一樣都不知道,他真後悔當初沒有好好了解她,直到她離開,方知後悔。
“夫人的花茶全是她自己採摘的晨露,她很善良,喜歡逗小動物玩,天天給花草樹木澆水,連花草樹木都十分喜歡她。還有將軍您穿的這件青色錦袍,是出自夫人之手,不過當時鳶尾公主給她搶了去,送給了你。”
男子一愣,輕輕摸了摸身上的青色錦袍,看着上面暗紅的牡丹花紋,靜靜的發着呆。他輕聲喃道,“我知道了,大黑,派一隊騎兵,跟我去尋夫人。”
他要告訴她,她愛的,他都給得起!
已是黃昏,砂畫臉上罩着一塊白色輕紗,靜靜的佇立在船邊。江面上薄霧皚皚,金光滿面,落日熔金,暮雲合璧,染柳煙濃,吹梅笛怨。
清冷的風吹在她清秀尖細的小臉上,吹起船上人兒隨意綰上的青絲,眉心的硃砂鮮紅欲滴,眉梢下水汪汪的大眼睛獨留殘煙,堅毅異常。
這是一間寬約三丈的商用船隻,裡面佈滿幾十間房間,很多達官貴人、名流富商都乘坐這隻商船,砂畫思前想後,雖然走水路慢了些,但爲了躲蔽南風瑾,她只好選擇水路。他料定她會走陸路,那她偏走水路,西塘是去不得了,那裡是烈如嬋的天下,她去那裡無異於找死。
出發之前她看過地圖,明夏南面有三個小國,以出售絲織品爲生富庶的南滄國,逐水草而居的尹夏國,遊牧而居的東陽國,這三國實力都比較弱,它們終年臣服於明夏、西塘和東陵,與三國都有密切的來往, 他們遊牧或者逐水草而居的方式砂畫適應不了。
還有一個地方,就是位於懷水以北、忘川以東的東陵國。聽說東陵國富饒地廣,四季如春,漫天花海似金波,紫色夕陽照大地,東陵是一個適合居住的地方,雖不及明夏強盛,卻繁華異常,各國商賈都前去貿易,因爲那裡天氣四季如春,不冷也不熱,所以有很多鄰國的老百姓搬到那裡成家立室,築建基業。
那裡有成排成排的粉紅色櫻花,漫天的櫻花,就像是九天玄女撕碎散落於人間的緞帶,繽紛飄舞。明夏的冬天是很冷的,一入冬,便是皚皚白雪覆蓋大地,一望無垠的冰雪在大地上燎原,天寒地凍,狂風呼嘯,明夏的百姓,沒少吃天氣的苦,
秋風輕輕吹起,江面碧波盪漾,砂畫很放鬆,心神寧靜,她終於擺脫將軍府的一切,不用再整天面對仇視她的南風瑾,不用再面對明夏百姓對她的指點和唾罵,今後,她將有新的人生,不再是一個人人唾棄的殘花敗柳,不用忍受那些達官貴人乃至平民百姓鄙夷的眼神。
也不用再忍受陰狠的烈如嬋派給她的任務,自由真好,她輕輕閉上眼睛,盡情的呼吸這清淡的江水味,江中鯉魚翻飛,一躍而起,機靈的撲打着江水,又深深嵌入水中。
“夫人,外面風大,進倉避避吧。”藍蝶兒一身鵝黃色素衣,眸子裡透出乾淨的味道,乖巧的走了過來。
砂畫宛轉蛾眉,低聲說道,“蝶兒,別叫我夫人,要是露陷了可不好,以後就叫我小姐吧。”
“好的,小姐,進去喝杯熱茶御禦寒。”
“我還想在吹吹風,我們已經出府一天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東陵主城楚州,臨行前我看了地圖,走陸路少說得半月,若是走水路,可能要一月。”砂畫淡淡的說道。
藍蝶兒抿着小嘴,“小姐身子這麼弱,乘這麼久的船,萬一病倒怎麼辦?不過一想到我們今後可以住在開滿鮮花的國家,蝶兒就開心,而且我們還能自由自在的生活。”
砂畫內心並沒有藍蝶兒那般開心,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烈如嬋一定不會放過她,南風瑾獨佔欲這麼強,更不可能放她走。
秋風吹過,驀地,一股熟悉的香味撲鼻而來,砂畫蹙緊眉頭,糟了,是十二女殺手慣用的麝香,她聞了十三年,輕輕一呼吸便分辯得出。
雪宿們一定在附近,烈如嬋果然不會放過她,早就派十二殺手跟上船,雖然最近她的武功進步神速,可是她不敢保護能對付十二個武功高強,又熟悉暗器的女殺手。
砂畫擡眼望去,對面船艙中央有很多貴族公子在飲酒,邊上有很多陪酒的舞姬,個個身段妖嬈,窈窕動人,個個都戴着白色面紗,看着十分眼熟。這情景讓砂畫想起上次在漪蘿江邊,十二女殺手也是這般打扮,不過當時她們殺的是西塘二王子烈如影,今日要殺的卻是她。
雪宿見砂畫發現了她們,也不再閃躲,“砰”的一聲劈開桌子,桌上的酒菜酒了一船,還冒着熱氣,油汁和酒液灑得滿船都是,十二女殺手同時站起身,扔掉臉上的面紗,齊唰唰的亮出寶劍,嬌喝一聲,朝砂畫奔來。
原來酒桌上的貴公子紛紛抱頭鼠竄,嚇得瑟瑟發抖,原來那些漂亮的舞姬是心狠手辣的殺手,一名青衣公子哆嗦的說道,“女俠饒命……饒命。”
眼看十二名殺手全都朝自己攻來,砂畫巧身閃到另一邊,利落的用輕功飛檐走壁,她沒有武器,面對雪宿們的進攻只能躲閃,一羣白衣在船上翻舞,不知情的人若是在岸上看了,還以爲她們在表演歌舞。
砂畫姿勢優美,用腿輕勾雪宿,雪宿一下子被她勾翻在地上,砂畫瞬間一堂敲在雪宿背上,轉身,奪劍,用劍柄切腹,只聽雪宿“啊”的慘叫了一聲,不可思議的看着砂畫,“宮砂,你是何時會武功的?”
砂畫靈巧的蹬船而起,以奪得的劍爲支點,一下子飛到另外兩個女殺手跟前,劈腿、捏腕,因她內力深厚,一捏住對方手碗對方便動彈不得,砂畫趁兩個女殺手失神,“蹬”的一腳踢掉她倆手中的寶劍,寶劍在她重力的作用下,直直的飛進早已不再平靜的江水中。
兩位女殺手一看劍被奪,頓時氣憤的爬起來,以身與砂畫肉博,砂畫不擅長近身肉博,借用船欄的支點,又迅速飛到船艙另一空曠處。
雪宿一把奪過另一小姐妹的劍,哼了一聲便朝砂畫攻來,砂畫眼疾手快,身子利落的向下一傾,轉身迎上雪宿的目光,她故意用掌擊雪宿的面門,趁雪宿反射性的一躲,她的另一隻手早已覆上雪宿細嫩的腰間。
砂畫環着雪宿,抱住她的腰在船中央轉圈,兩襲白色的身影頓時糾纏得難捨難分,白色紗裙在空中飛舞,趁雪宿羞愧的把手伸向纖腰想打落砂畫的手之時,砂畫把手移向雪宿的胸。
“啊……你幹嘛?”雪宿大叫,羞憤的盯着砂畫。
砂畫一個靈巧的輕功,緩緩的在空中旋轉,白色的紗裙和手上的水袖翩翩飛舞,她輕輕轉動身子回到原點,手裡揚着一條粉紅色緞帶,只見雪宿的裙子一下子掉到地上,露出裡面透明粉白的褻褲。
“哈哈哈……”看到這一幕,衆人一下子忘掉恐懼,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雪宿悲憤的提起裙子,抓住兩個女殺手擋在自己胸前,“宮砂,幾月不見,功夫倒是有長進,不過手段很低賤,你趁我不注意解掉我的腰帶,不是君子所爲。”
砂畫把那根粉紅緞帶拋向空中,揮劍幾下斬成碎泥,剎時,一片片粉色小星星自她頭上飄落,她收回劍,冷冷的望着雪宿,“我雖然耍了點手段,不過沒想要你的命,你們才真正的陰險,招招想致我於死地。”
“哼,公子說了,你必須完成任務,完不成任務就想跑,只有死路一條,我勸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跟我們回西塘。”雪宿火冒三丈,氣憤的說道。
這時,在內艙聽到響動的藍蝶兒急忙跑了出來,一看到這麼多殺手圍着夫人,她急得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小姐,你沒事吧。”藍蝶兒快速的朝砂畫奔去。
傻姑娘,砂畫在心裡暗忖,她出來無疑是給她增加負擔,現在不僅要保護自己,還得保護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蝶兒,“蝶兒進艙去。”砂畫果斷的吩咐道。
可是她的話還沒女殺手的手快,十二閣另一位武功高強的殺手雪凝瞬間飛到藍蝶兒跟前,像拎小雞般把她擒到身前,“抓住她的丫鬟,看她不乖乖束手就擒。”
藍蝶兒嚇得身子一軟,急忙驚呼起來,“小姐,你……你別管我,你快跑。”她雖然怕死,可是夫人的命比她的珍貴,她要保住夫人。
砂畫怒道,“雪凝,你好卑鄙,放了蝶兒,我們之間的事與她無關。”
雪凝把劍抵向藍蝶兒的脖子,輕輕一靠近她,她的脖子便出了一條細細的血漬。
“不要,只要你們能放了她,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砂畫砰地扔下手中的寶劍,準備束手就擒。
“跳海,你願意嗎?”雪宿冷冷開口,臭八怪,竟然讓她當衆出醜,她一定要雪剛纔的恥辱,只要她敢跳下去,時面驚濤駭浪,鯊魚兇猛,離岸又遠,寒水刺骨,她一定必死無疑。
砂畫看了看因爲船隻蕩動而劇烈晃動的江面,“好,我可以跳,但是你們必須先放了蝶兒,我要看到她安全,纔會跳。”
“呵,你還敢跟我們談條件?現在是誰佔主導?我們放不放她,今天你都會死,我不信你能以一敵十二,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了。”說完,雪凝把劍鋒再深入一寸,直抵藍蝶兒細小的脖頸。
“住手,我跳。”砂畫深呼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想也沒想便一躍而起,往船上跳下。這時,一襲白影也同時躍起,把正往下面沉的砂畫輕輕抱起,腳尖輕輕點踩在江面上,抱着砂畫瀟灑的飛到船上。
砂畫聞到一股清新的櫻花味道,隨着男子輕輕旋轉落下,待站定看清,她臉攸地一紅,原來是他。
男子一身白袍,衣訣飄飄如仙子,脣若朱丹,眼若寒星,眉若彎月,俊逸非凡,淡漠的盯着衆人,清潤開口,“各位,要打去別處打,別打擾我飲酒。”
雪凝雙眉怒視,他長得倒是挺好看的,不過眼下她沒這份心情欣賞,因爲他是她們的敵人,“你救的人是我們要的人,公子最少別多管閒事。”
男子眉毛輕揚,風姿卓絕,手中的玉簫發出陣陣寒光,“要我別管閒事?那得看我手中的玉簫答不答應。”
說完,他對準玉簫,輕輕一吹,裡面的毒針如暴雨般射向對面的女殺手,雪宿們紛紛手劍抵擋毒針,說時遲那時快,趁亂之中,一襲靚麗白影竄入對面,“砰”的一腳踢掉雪凝手中的寶劍,她抱起驚訝得說不出話的藍蝶兒,順利的落回原地。
“接着。”楚夏從腰間繫下一柄絕世好劍,扔給砂畫,砂畫利落的接住寶劍,用輕功快速跳到雪凝面前,配合着楚夏的毒針,扣腕,手中的利器在手腕中小巧翻飛,直逼雪凝頸口,劍柄上的白色流蘇穗子飛舞閃動,只消幾下,那把絕世好劍便抵住雪凝的喉嚨。
砂畫捏緊寶劍,冷冷的盯着雪凝,此時因爲船上打鬥太過激烈,船家早已慢慢靠岸,企圖趁亂逃跑。
砂畫回頭一瞥,只見另外十一名女殺手均身中數針,艱難的躺在地上,手腕、臉、頸均開始慢慢發黑,個個漲紅着臉,痛苦的地船上扭動着身子,彷彿身中數蟻,正在啃食着她們的肌膚,痛苦異常。
“她們……”砂畫不解的看着楚夏,他的毒針也太狠了點吧,才兩下,這羣烈如嬋訓練了十多年的女殺手竟然全躺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脆弱得像世間的蜉蝣。
“噗”的幾聲,女殺手們開始大口大口的吐血,鮮血濺得滿船皆是,濺髒了她們的衣裳,血的顏色全是黑色,凝成一塊一塊的,看起很噁心。
“雲若公子,你救救她們,好嗎?”砂畫扶着藍蝶兒,有些不忍的看着在甲板上滾動的幾具身體。
“不用你求情,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雪宿杏眼圓瞪,冷冷的看着砂畫。
雪凝吐了一口鮮血,緩緩說道,“宮砂……你背叛公子,還夥同他害我們,你該當何罪?”
楚夏眉頭緊擰,明明是她們先欺負宮砂的,怎麼倒怪起她來了,“雲兒,把她們全扔下船,省得我看着煩。”
“是,公子。”不知從哪裡冒出幾個護衛,恭敬的朝楚夏作了個揖後,三兩下就把雪宿們扔到對岸,毫不留情。
難道他們是楚夏的貼身護衛?他不是獨來獨往一個人嗎?怎麼關鍵時刻會冒出這麼多護衛,而且個個武藝高強,處理完雪宿們後,他們又眨眼消失在船上。
楚夏安靜的立在原地,冷漠得沒有一絲氣息,他隨意的玩弄着手中的玉簫,吩咐船家開船,那些公子哥們早就閃到船艙裡去,都嚇得不敢出來。
砂畫走近楚夏,禮貌的朝他拂了拂身,“多謝公子搭救,可是……我雪宿姐姐們能活嗎?”傷得這麼重,又是毒針,砂畫真的替她們擔心,再怎麼說,大家也是一起長大的姐妹。
楚夏朝她溫和一笑,“你想她們活,她們便能活,你想她們死,她們就會死。”
“我當然是想她們活了。”砂畫沉然,遞過那把精緻的好劍,“謝謝公子的寶劍。”
“寶劍配美人,這劍名流星,寓意執情之劍,精緻優雅,你我兩次有緣相見,我把它送給你,如何?”俊逸男子不緊不慢開口道。
砂畫輕聲開口,“君子不奪人所好,況且這劍是絕世好劍,這麼貴重,小女子實在是承擔不起。”
不經意間,砂畫瞥了眼藍蝶兒,發現她的兩顆眼珠子早就興奮的盯着楚夏,滿臉紅得像熟透了的紅蘋果,砂畫真想一掌劈了她,人家長得好看也沒必要露出這樣的神態,多丟人!
“那你陪在下痛飲一場,如何?就當換流星。”楚夏建議道,深邃的眸子直直的盯着砂畫。
“好啊好啊,蝶兒這就去準備酒菜,公子和小姐等着啊。”藍蝶兒說完,興奮的奔向船盡頭的廚房。
“蝶兒……”蝶兒這孩子,怎麼一點也不認生。
砂畫把劍輕輕放進劍鞘,這劍不愧是把絕世好劍,她輕撫劍柄,此劍薄如蟬翼,細長鋒利,配上那柔美的白色流蘇穗子,特別適合女子使用,它的名字真好聽--流星。
不消一會兒,藍蝶兒便擺好滿滿一桌酒菜,酒氣飄香十里,沁人芬芳,楚夏正坐砂畫對面,黑髮如墨,輕系一根紅色緞帶,樣子慵懶卻不失迷人。
“聽說明夏大將軍南風瑾的髮妻離家出走,小姐可知此事?”楚夏邊斟酒,一邊遞給砂畫。
砂畫接過酒杯,“剛纔謝公子的救命之恩,謝謝你這把絕世好劍,聽公子講話,如飲美灑,令人陶醉!”她想把話題轉過去,楚夏這麼問,一定是知道了什麼。
江面上飄浮着幾隻船隻,形影相悼,遠處的雲霞和江水混合,把原來青碧無瑕的江水染成了淡黃色,河面上魚兒騰空,河岸上綠柳成蔭,一排排、一簇簇倒映在江面,好一派別致的雅景。
楚夏輕蹙眉頭,淡然道,“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你我既這麼有緣,成爲知已又何妨,知已之間無須言謝,上次聽小姐說芳名烈宮砂,想必就是明夏大將軍正在找尋的妻子吧。”
看來,他果真是個世外高人,雖獨來獨往,仍知道天下大事,砂畫也不瞞他,直接開口,“我本名沁砂畫,現在出府,只想找個世外桃源安靜的過完下半生,還請公子替我保密。”
聽他這麼說,將軍已經到處散發消息要找她了,她必須小心爲上。
楚夏食指輕輕敲擊桌面,淡然道,“烈宮砂,沁砂畫?你這些名字都太過深沉,不適合女兒家,既然你想離開他,何不改一個名字?”
砂畫莞爾一笑,“依公子之見,我要換個什麼名字好呢?”
楚夏擡頭望了望對面的楊柳,輕聲吟道,“碧雲天,江上泛青舟,翠綠煙波青黛繞,岸上綠柳成蔭,船上青蛾人兒,芳香沁人,如綰綰畫卷。畫卷煙波共長天,一段楊柳透相思。今後你跟我姓,如何?我就叫你沁兒吧!”
跟他姓?砂畫愣然,也未嘗不可,至少也是個隱藏身份的辦法,“楚沁兒,你我都姓楚,那我們應該是什麼關係?兄妹?朋友?親人?”
藍蝶兒插話道,“楚沁兒這名字真有女人味,小姐,以後蝶兒也把藍姓去掉,叫蝶兒,改頭換面,和小姐去世外桃源過新的生活。”
“嗯,蝶兒真乖。”砂畫愛憐的望着藍蝶兒。
楚夏謙和的說道,“沁兒,三者皆不是,你我是知已。”
“公子姓楚,家鄉可在東陵?”砂畫輕啜一口酒,一股酒香飄蕩在空中,似一束愁緒。
楚夏沒回答,只是靜靜的看着遠方如煙的江面,他不知道東陵國算不算他的家,“沁兒可是要去東陵?正好我倆同路,一路相伴,我可以照顧你。”
他那句可以照顧她,令砂畫內心頓時一驚,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公子不是不隨便接近女子的嗎?況且我已是有夫之婦,只想找個地方安然的度過晚年。”
楚夏輕輕挑眉,“一般的世俗女子我的確不喜歡,你……跟她們不一樣,而且,我知道怎麼去除你臉上的疤痕,我只是想幫你而已。”
“還好,公子不以面相看人,我對世間已經沒多大追求,美與醜,不過是繁華一陣,待繁華落盡,仍跟世人一樣化作一堆白骨,我已經不在乎。”恢復美貌又如何,沒有心愛的人陪伴在側,照樣是具行屍走肉。
“如果讓你喝掉忘情水,忘記曾經令你傷心的過往,你願意嗎?”
“世間真的有忘情水?”砂畫有些驚喜,楚夏應該不會騙她,她曾在夢中夢見自己與南風瑾有千世情劫,夢見她們前世觸犯天條被貶下凡,下凡之間誰都不願意喝孟婆湯,孟婆湯,以就是世間所說的忘情水,如果真的能忘記曾經對他的感情,該有多好!
爲了不再爲感情所絆,砂畫堅定的望向楚夏,重重的點了點頭,“如果真的有忘情水,喝了會忘記他的話,我願意。”
“再過幾日,這船會在香山附近靠岸,香山就是我師父住的地方,我師父法號玄機,擅長治百病,解百毒,他有秘製的忘情水,也有治療你臉上疤痕的良藥,我就替你去求來吧。”楚夏漫不經心的回答道,眼角閃過一抹憂傷。
蝶兒有些不解,“公子,他既然是你師父,爲何你還要向他求,他直接給你不就得了?”
砂畫趕緊看了一眼蝶兒,示意她不要亂說,香山她知道,位於明夏和東陵接壤之處,是一座區分兩國的標誌性在交界處。
楚夏沒理會蝶兒,拿出懷中玉簫,輕輕一曲,優雅動人,醉了綠柳,紅了美酒。水裡的魚兒爭先恐後的探出腦袋,都想聽一聽這寂寞公子的簫聲。
秋風吹拂楚夏的墨發,一絲絲飄揚翻飛,砂畫靜靜的欣賞這一幅美景,一種說不上的感覺拂上心頭。
“哇,過不了多久我家小姐就會變成大美人了,一定迷倒衆生,到時候將軍見了,肯定會後悔。”蝶兒開心的拍打着雙手,砂畫連忙示意她小聲點,以免走露風聲。
“可是你家小姐也會忘記前塵舊事……”楚夏眉宇間有些傷感,也有絲驚喜,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隔着面紗,砂畫輕輕撫摸着臉上的疤痕,難道它們真的會離開自己麼?記得臨行前烈如嬋警告過她,這種疤痕乃西域異術,只有種它之人方可解,當初植疤痕的人是雪宿,說明只有雪宿才能解,楚公子說的是真的嗎?
近幾日相處,砂畫越來越覺得這位楚公子特別,他不喜熱鬧,跟她一樣喜歡安靜,總是靜靜的品茗一杯清茶坐在船頭,清潤的眼神淡漠的看着遠方,他吃東西總是細嚼慢嚥,比女子還講究,如果廚房裡做的菜式稍不整齊,他就不會動筷,酒不醇他不喝。
他所食之菜全是佳餚,酒也是上等美酒,行事作風都比較挑剔,他是個懂得養生之人,根本不像一個山野中長大的謫仙,倒向一個有着皇室成員氣質的王子,淡漠中透着溫潤,溫文爾雅,才貌雙絕,儀表不凡。
一路上砂畫有些暈船,他竟細心的爲她煮好清茶,說那可以治暈船,她喝了之後,果真感覺好多了,頭腦變得清爽,不再那麼輕飄飄的。
終於到了香山腳下的海棠郡,海棠郡隸屬於明夏,是一個連接明夏和其他國家的小郡,郡上什麼國家的人都有,有前來貿易的,有前來定居的,有前來結親的。隨着來海棠郡的人越來越多,這裡也變得越來越繁華,簡直是一個小型的明夏皇城。
城中什麼人都有,有明夏、東陵、西塘和南滄等國家的人,也有金髮碧眼的耶魯人,商賈們定位在這裡,互相和婚,久而久之,這裡的混血人很多,混血人生得很好看,眼珠似黑又藍,皮膚既白又偏黃,總之各種各樣的人,把海棠郡裝扮得更加特別。
郡上有很多條街交錯橫行,一不小心就會迷路,砂畫跟蝶兒、楚夏共乘一輛馬車,香車寶馬,才子佳人,因爲車子裝飾得很漂亮,車的周身都貼上了精緻的窗花,車前還掛了兩個可愛小巧的鯉魚燈籠,看起尊貴又豪華,惹得路邊的百姓紛紛駐足觀望。
砂畫本不想這麼招搖的,無奈楚夏的性子就是這樣,他喜乾淨,又挑剔,一般的馬車他是不會乘坐的,砂畫只好由着他了。
楚夏劍眉一挑,忽然想到一個好玩的主意,他望向砂畫,“沁兒,你我在拐腳處下車,然後朝相反的方面走,最後看能不能在街上相遇,蝶兒負責跟車伕到香山客棧去等我們。”
砂畫莞爾一笑,這倒很有趣,“公子是測試我們有沒有緣分?如果我們永遠也無法相遇呢?”
“那你就放手中的煙花,讓我來找你,不就相遇了麼?”楚夏淡然一笑,眸子裡全是調皮的神情。
“如果實在無法相遇,我再考慮放不放煙花,因爲我很相信緣分,不希望用外界的因素來達到目的,放了煙花讓你來找到我,豈不是毫無意義?”砂畫抿嘴輕笑,原來這楚公子竟這般可愛,她還以爲他一直是個冷漠孤僻的人,沒想到也會這般浪漫。
馬車一到拐角處停下,楚夏率先跳下馬車,一手扶住砂畫,示意她他接她,砂畫調皮的笑了一下,把手放進他溫暖的掌心中,輕輕跳下。
這一幕,突然讓她回憶起曾經在將軍府時,南風瑾也接過她下馬,不過他的手是冰的,冰得如天山長年不化的寒冰,而楚夏的手是溫和的,暖得如溫和的太陽,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藍蝶兒朝砂畫叮囑道,“小姐,小心壞人,實在遇不到公子就放煙花,讓公子去找你,把你平安的帶回客棧,不然蝶兒不放心。”
砂畫嬌嗔的笑道,“知道了蝶兒,真囉嗦!”話未說完,就迎來藍蝶兒一記無辜的目光,她趕緊安慰蝶兒她不過是開玩笑,這才把蝶兒弄得破涕爲笑。
海棠街頭,兩個落寞的身影,背對着對方,朝集市走去。
站在人羣之中,紫袍男子落寞的望着衆人,輕嘆了口氣,這裡,沒有他要找的人,連日來快馬加鞭,找了一個又一個地方,慢慢的來到海棠郡,他的心越來越涼了,失去了她,就像失去了整個世界,秋葉枯黃,輕輕飄落,好像這寂寞的少年一樣傷感。
他仔細的在人郡中搜尋,只要是個子瘦弱的女子,臉上戴白紗的女子,三千青絲細細垂在腦後的女子,他都會一一看過。少女們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紛紛朝他投去傾慕的目光,可是他看了她們一眼,眼裡便變得落寞寂寥,一臉失望。
她們都不是他想找的女子,也罷!她應該回西塘去了,畢竟那裡有烈如嬋,又怎麼還會呆在明夏,可能是他找的方向錯了,他是憑着直覺尋來的,他的直覺果然有問題。
看過他的少女都輕聲議論,目光一直捨不得從他身上移下。
“咱們海棠郡還沒出現過這麼出色的翩翩少年,紅兒,他是在看我呢!”
“他真是俊朗不凡,風姿卓絕,我還是第一次見如此俊美的男子,瞧他身上特有的冷酷氣質,一下子就吸引了我。”
“嘿嘿,姐妹們在議論啥?”一名紅衣女子拔開人羣,朝那羣姐妹問道。
“在看那位風度翩翩的公子嘍!他臉上流落出的尊貴氣質,一下子把衆姐妹折服了。”
紅衣女子看了眼少年,“剛纔我在南郡還見了一位貌美的公子,一身白衣,像謫仙般脫俗,不過臉上多了份溫和,不像這位公子一般,臉上全是堅冰。”
“切,又在編了。”衆姐妹不屑的看着紅衣女子,彷彿她的話褻瀆了眼前這位紫袍男子。
連日來他都是帶馬隊前來搜尋,應該是嚇着了她,所以她躲起了吧!他一刻也不想休息,期待能在這裡找到她。
天色黯淡,漸近黃昏。街上行人仍是不少,因爲海棠郡的夜晚也非常繁華,情人們相伴成衾一起去河邊放花燈,也有圍着年老的香樟樹撒牌子祈福的,男孩子希望能覓到心儀的女孩子,有情人了的都希望能和對方長相廝守,相伴到老。
海棠郡民風開放,家中女兒兒子嫁娶很少遵從媒妁之言和父母之命,大多是自由戀愛,然後成親,砂畫看着街上一對對幸福的情侶,好生羨慕。
走了一個下午,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了,仍沒有遇到楚夏,也許,她們沒有緣分吧!
聽街上的百姓說,南郡有兩顆百年的香樟樹,連根生長,合抱木枝,樹幹合爲一體,像一對夫妻。香樟樹就是古詩中“在天願意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中的連理枝,象徵着至死不渝的愛情。
連理枝之所以叫連理枝,就是兩顆香樟樹連在一起,互相扶持,兩根樹幹合在一起,又稱相思樹,比喻夫妻恩愛,砂畫真想去見識一下這兩株連理樹。
一走到香樟樹下,砂畫便看到兩棵參天大樹相隔兩米,中間生長出來的樹幹互相結合,連在一起,樹上面有很多繫着紅繩的牌子,應該是海棠郡人常年祈福的地方吧。
砂畫向樹邊的小攤主買了一隻牌子,輕輕寫上:花葉生生兩不見,相念相惜永相失,寫給心中最愛的男子,她輕輕一拋,牌子和紅繩的中間輕巧的掛在樹枝上。
“去河邊放花燈嘍!”
邊上有些女孩子拉着身邊的男孩子興奮的朝前方跑去,她們真幸福,可以和心愛的人一起放花燈,在連理樹下祈願。
似乎像有默契般,她和楚夏,誰都沒有放煙花,雖然已經臨近黃昏,可是他們都寧願相信緣分,總會在人羣中找到對方。
看着那些漂亮可愛的少女,砂畫忍不住也買了只花燈,跟着她們朝河邊跑去,海棠郡比明夏好多了,這裡單純、樸實、快樂、輕鬆,沒有明夏的爾虞我詐,互相算計,只有輕鬆的生活,她真想就在這裡定居下來。
上天就是這般弄人,她前腳才走,南風瑾後腳便走到香樟樹下……
紫衣男子劍眉深沉,眼若寒星,孤傲如荒野的狼,靜靜的望着樹上掛滿的牌子,眼神無限悲涼。
他的一生並不如外界中那麼一路順風,五歲那年被大娘嚇出病來,七歲失去最愛的小砂畫,繼而替明夏太子去東陵國當了三年的質子,他回來沒有說一句在東陵的日子,總是閉口不言,變得冷漠無情,不再會笑。二十歲娶兩妻子,一個婚前不貞,長相醜陋,他成爲人人嘲笑的對象,另一個婚後不貞,出家爲尼,孃親出醜聞慘死,親爹病重。
當他以爲自己找到真愛,準備和她重新開始時,卻發現那個她,就是他曾經想了十三年的她,曾經心愛的女子丟下了封絕情書,從此絕塵而去,再也沒有她的音訊。
把爹交給大娘照顧後,他派人在天下四處搜尋她,此生再也不會愛上別的女子,他才二十歲,心智卻像四十歲般蒼老,家世顯赫又如何?富甲天下又如何?軍隊百萬又如何?都不及一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小砂畫。
“公子,買一個碟子吧,把你想說的話寫在上面,拋在連理樹上,你的願望會成真哦!”一對夫婦微笑着朝他兜售攤上的碟子。
南風瑾冷眼看了這對夫婦,他們雖然衣着樸素,卻恩愛異常,臉上蕩着親切的笑意,令他不忍心拒絕她們,他輕輕頷首,攤主急忙遞上一個繡有櫻花的碟子。
櫻花?怎麼到處都有櫻花,他記得,將軍府的院子裡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其中櫻樹最多,記憶中的人兒,好像也經常坐在櫻樹下看風景,輕揮筆墨,南風瑾把碟子遞給攤主。
“勞煩攤主替我扔一下。”說罷,扔了一錠金子,他轉身欲走。
“啊,公子……”攤主夫婦看了他寫的字,瞬間不知該說什麼,看他那落寞的樣子,跟剛纔的女子簡直一模一樣,不過那女子臉上戴着紗巾,只看得見她一雙澄如明鏡的眼睛。
南風瑾愣然,瀟灑的轉過身,“什麼事?”
女攤主一身譎黃布衣,溫和的朝他笑道,“公子寫的詩,跟剛纔那位小姐寫的一模一樣,花葉生生兩不見,相念相惜永相失。”
“什麼?”男子兩眼頓時泛出驚喜,抓住男攤主的雙肩,焦急的問道,“攤主,她是不是臉上戴着一塊麪紗,身材瘦弱,像這麼高?”邊說,他邊急切的比劃着,臉上再也沒有平日的沉着冷靜,只有焦急與心慌。
男攤主連聲說道,“公子,您先放開我。”他差點被南風瑾當街提起,呼吸困難。
南風瑾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鬆開手,眼神又恢復如初,冰冷而淡漠,“攤主,你剛纔說的什麼,再說一遍。”
女攤主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這是個情種,而且系情於剛纔那位姑娘,“公子,她是你所說的打扮,不過已經朝放花燈的浣沙河走去,你恐怕要走快一些才能找到她,浣沙河在南郡,朝那走。”女攤主朝他指了個方向。
“謝謝你。”南風瑾大步流星,朝南郡的浣沙河跑去,原來他的直覺是對的,她真在這裡,他就快找到她了,南風瑾壓抑住內心的驚喜,再也沒了平日在馬上的威嚴,此時的他,就像個清冷的貴公子,在街上漫無目的的尋找。
快到浣沙河時,砂畫驀地看到夜空中升起團團煙花,五顏六色的煙花層層疊疊,五彩繽紛,十分浪漫,邊上的情侶們紛紛駐足觀望,那煙花真美,絢爛多姿。
他在北郡等着她,也就是香山客棧,砂畫一看到煙花,臉上頓時綻放着一抹笑容,他還是忍不住了。
“快看,有煙花,從北郡升起的。”
“煙花,好漂亮!誰這麼浪漫,阿青,你也給我放株煙花。”
“泳兒,煙花這麼貴,我實在是……不過我可以帶你去放花燈啊。”
“又是花燈,我都放膩了,我喜歡那種五顏六色,絢爛多姿的煙花。”
“別生氣,泳兒,從明天起,我就開始攢錢,我給你買還不成嗎?”
“這還差不多。”一記溫柔的拳頭打在男子胸膛前,女子嬌羞的埋首於男子懷中。
南風瑾也擡眼看了一眼天空中的煙花,他並沒留心,急急的朝浣沙河跑去,命運就在不經意間扭轉,他不知道,他與她又一次錯過。
就在他往左邊人羣中擠的時候,砂畫卻朝他對面跑來,不過她是往右邊,街上人太多,誰也看不清誰,砂畫輕巧的閃過人流,朝北郡奔去,楚夏還在等她呢,蝶兒也該急了吧。
南風瑾一跟到浣沙河,就看到一個臉戴面紗的白衣女子,正靜靜的立在岸邊,她的腳下,是很多亮着的花燈,有紫色、紅色、黃色、綠色、青色、白色……
她看起來秀麗可人,頗有一番特別的清韻。女子身穿碧綠色翡翠裳,衣衫華麗異常。
“砂畫。”南風瑾走向她,一把把她抱在懷裡。
女子驚呼一聲,隨即鎮定下來,“公子,我想你認錯人了。”她螓首蛾眉,以雲霞爲裙,明月爲披肩,沉魚落雁,如出水芙蓉。
南風瑾一聽聲音不對,隨即放開手,眼前的女子,雖戴着面紗,仍遮蓋不住她剎那的芳華,她眼波流轉,如盈盈秋水,兩隻眼睛水汪汪的盯着他,可是他知道,她不是砂畫。
“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男子低沉道,眼裡是失望後的落寞。
女子怔怔的看着他,他有大將之風,又有翩翩少年之氣,眉宇間透出濃濃的英氣,生得英俊瀟灑,雅人深致,她竟看得有些出了神。
她確定,這一見,便是傾心,以後,她終會和他有牽連,她信緣分。
“公子可是在尋良人?”女子緩緩開口,聲音溫婉可人。
男子沉下眼眸,攸地轉過身,眼神在岸邊靜靜搜尋着,到底哪一個纔是她?
女子發現男子不理她,也不生氣,繼續問道,“公子可喜歡這花燈?”她拿出一隻紫色小巧的花燈,燈形是蓮花開關,燈芯上有一顆白色的燭,燭燃得細聲細氣,把花燈映得如彩霞般紅暈。
南風瑾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她的身形和打扮跟砂畫有幾分相似,但是人,絕對不是同一個人,“這花燈……很美。”可惜沒人陪他放。
“那我便送你,如何?”白衣女子淡然開口,把花燈舉到南風瑾眼前。
他本是無情之人,按他平時的脾氣,早就冷哼一聲離她而去,扔下那盞漂亮的花燈,可是今夜,他變了,他接下花燈,輕聲朝女子說了聲謝謝,寂寥的轉過身,留給她一襲翩翩似仙的背影。
不知怎麼的,聯想到他心裡想的是其他女人,女子心中有些忌妒,也有些羨慕,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才能讓這麼出類拔萃的男子如此思念,一定是天仙下凡,身份尊貴的公主。
女子望着紫衣男子落寞的背影,靜靜的站在岸邊,緩緩放下所有花燈,還好,他雖然沒怎麼理自己,畢竟拿走了自己的花燈,女子有些小興奮,這麼多年來,父皇給她介紹過很多出色的王子,可是她一個都沒看上,好不容易邂逅一個令她心動的男人,也是曇花一現,今後能不能再見到他還是個問題。
想罷,她雙頰微紅,靜靜的蹲在岸邊,任柳枝垂下,散落在她身上,他叫什麼呢?她感覺他好悲傷的樣子,像是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一般,如果可以,她真想替他掃去額前的鬱結。
砂畫捧着花燈,看到眼前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煙花,她高興的迎了上去。“砰”的一聲,因爲走得急,她竟然與別人撞了個滿懷,鼻子輕輕一聞,竟是股櫻花味道,她急忙擡頭,發現楚夏正滿臉含笑的盯着她。
“你……你怎麼在這?”砂畫驚奇的問,她以爲那煙花是他放的,可是現在離放煙花的地方還隔着幾條街呢!
楚夏溫和的回答道,“我說了我們有緣,雖然晚了點,畢竟還是相遇了。”
砂畫吱吱唔唔起來,她哪裡跟他有緣了,肯定是他在後面跟蹤她,她原以爲一定遇不到他,只有靠煙花來聯繫,沒想到竟然在南郡撞到,“那煙花……是誰放的?”
楚夏聳了聳肩,有些無辜的說道,“反正不是我。”
夜晚,砂畫緊緊捏着手指,與楚夏並肩走在街上,眼前陪着她的是溫柔的楚夏,心裡想的,卻是那個傷她最深的男人,她雖然臉上不表現出來,可是心裡,早已痛了千百回。
再怎麼想他,也不能讓他找到自己,她真的害怕再過以前的日子,那種提心吊膽,心驚膽顫,要與人爭寵的日子。欣然發現,現在的日子,還真好,自由自在,不受約束,沒有勾心鬥角,只有安嫺相依。
街上的人逐漸稀少,兩旁常青樹形影相弔,煢煢孑立,桂花發着沁人的馨香,飄滿整個海棠郡,
回到客棧,蝶兒早就心急的等在門口,她翹首以盼,癡癡的盯着街上,期待夫人能快些回來,一看到夫人和楚公子,她急忙蹦到砂畫跟前。
“小姐,你怎麼這麼晚纔回來,可想死蝶兒了。”蝶兒雙眼噙淚,可憐兮兮的盯着砂畫,緊緊的抱着她。
砂畫忙安慰道,“蝶兒乖,我和楚公子一直沒遇到,誰也不願意放煙花,所以回來遲了。”
“可是蝶兒看到煙花了,蝶兒一看到煙花,就知道你們快回來了,看來你們還是沒緣分啊,只能靠煙花找到對方。”蝶兒自顧自的說道,絲毫不理會某人臉上由白變青的臉色。
楚夏瞪了眼蝶兒,“誰說我們沒緣分了,她還在街上撞到我了,諾,還送我一隻花燈。”說罷,不再理會她們,自顧的進了客棧。
“蝶兒別信,那是他從我手中奪的。”看着他快速消失的背影,砂畫有些疑惑,難道?他因爲蝶兒的話而不開心?
“我覺得夫人跟將軍的緣分還要深些,可惜……”蝶兒嘟着小嘴,輕聲說道。
砂畫故意瞪大眼睛,氣惱的盯着她,“叫你別提他,你偏提他,你不聽我話了是不?你翅膀硬了,要飛了是不?”
蝶兒朝她輕輕吐了個舌頭,“我錯了,小姐,蝶兒以後絕不再說。”
吃過飯後,砂畫和蝶兒坐在院子裡乘涼,忽然想起她走過的連理樹,捧着的蓮花燈,一股淡淡的落寞深入腦海,月亮漸漸地升高,漫天碎琉璃,美月如鉤。月光淡淡的酒在院子裡,散發出金色的光輝。
剛纔吃飯時,楚夏並沒有與她們一起,蝶兒敲過他的門,裡面無人迴應,也不知他到底去哪了,還是先在院子裡等着吧。
突然,她聞到一股嗜血的味道自外面傳來,砂畫的嗅覺特別靈敏,像是花兒的芳香,食物的香氣,還有血的氣息,她都能輕易聞到。
她捏緊手中的流星劍,把劍柄比在胸前,“蝶兒,你先回房,今晚可能有一場大仗。”
藍蝶兒拉緊她的衣角,“小姐,我不會丟下你的,我不去。”
砂畫厲聲道,“你留在這裡只會給我增加負擔,你回屋躲在櫃子底下,聽到沒?”
“是,小姐你一定要小心。”藍蝶兒擦了擦眼淚,快速的跑向屋子,她不能給夫人增加負擔。
砂畫手持銀銀髮光的流星,睜大雙眼,眼神凌厲,悉心的傾聽外面的動靜,隱隱約約中,有刀劍的打鬥聲傳來,還有人吐血倒地的聲音……
她雙腳輕蹬,藉助石桌的力量飛到院子上的梨樹上,悄悄隱藏在大樹後,仔細搜索下面的人羣,糟了,是楚夏,他正以一敵百的跟一夥殺手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