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際公路……今起大霧……一輛貨櫃車超速行駛，與一輛小型車迎面相撞……造成惡**通事故……
嗵！
好一個直拳。
拍拍手背上不復存在的灰塵，福爾圖娜的額頭上起了少許她、他最厭惡的皺紋。“白頭翁，你就這麼想我死嗎？”靜靜地換口氣，福爾圖娜再一次蓄力，突然爆發出聲。“那輛AlfaRomeo是我纔買的！我看你要怎麼賠我！納命來！”
“你們已經死了哎，還要抵命嗎？”林君無所事事地幹看着萊格被揍。
“是哦……”福爾圖娜像才反應過來，停手了兩秒，他再次衝白頭翁吼道，“你的爛命纔沒有那輛車值錢！你是不是想我死啊？是不是故意撞過來的？你一定的故意的！”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自知理虧，萊格難得的沒有進行還擊，只是壓低身子躲躲閃閃地做勉強的辯護。但也看得出，福爾圖娜也並非是下死手的真打。然而，還是很痛的樣子。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呢？兩個許久未見的老熟人，在同一年同一月同一日同一時同一分同一秒，於高速公路上偶遇。駕駛着大型貨櫃車的萊格因某種原因超速，剛好在轉彎處不慎撞到了福爾圖娜嶄新的AlfaRomeo，兩人先後在同一地點死去……結果又雙雙到了邊境。
“看這篇報道，還真是福爾圖娜先死去的……”林君繼續平淡地說，“要是萊格早點選擇留下，是不是就是他先死了？”
“這個……在下也不是很清楚。”藏人訕笑了下，有句話實在很不合時宜……由已死的活人和還活着的死人來探討這些問題，就算是他，也會感覺非常奇怪。
“反正都來到這裡了，有什麼不同嗎？”萊格竭力勸阻福爾圖娜道，他比福爾圖娜能高上個一兩公分，可也不見得腿會長多少。何況福爾圖娜那雙高跟鞋稍不注意就會踹上來，反到比他還猛點了，也活像是踹上癮了。
“還有！我還沒問你咧！”萊格最後無奈進行反擊。“你應該知道我還留在原來的本州吧？看你去的方向，就是那邊吧？你回來幹什麼？”
“怎麼，難道你是在質疑我專門趕回去被你謀殺嗎？”福爾圖娜輕蔑地回敬，暴起的青筋有增無減。
“……我不是說這個啊，我們不是說好了，你永遠也不許出現在本州嗎？我也絕對不會再離開本州！”
聽起來……並非是萊格單方面被欺負，恐怕兩人的淵源不止是在一起共事這麼簡單。而且，一開始就在白頭翁面前分外強勢的福爾圖娜此時很明顯是被他的質問刁難住了，抿着嘴，像是不耐煩又像是無話可說的沉默了許久。
“你是笨蛋嗎？”福爾圖娜終於說道，非常不情願。“那天是兒童節啊，我不能過去看看嗎？”
“是、是嗎……”萊格訝異地嚅囁一句。
“你住在他們附近都能察覺不到？我真懷疑我的錢是不是全都打水漂了。”冷冷地說完，福爾圖娜氣鼓鼓地坐了下來，彷彿不屑再動手揍他。
氣氛不知爲何變得微妙起來，兩個人的神情都有些古怪。簡直像是一對爲了芝麻綠豆吵架以至白熱化後再步入冷顫的小情侶，誰都固執得不肯先開口說話。一開口，就意味着輸了似的。這樣一來，他們的關係就更加不似萊格先前一語帶過的那般了，似乎是有些共同的過往太難以啓齒，讓他們都不想再提起來。
這樣不自然的平靜持續了大約有半個小時，便被唯一不知情的人在無意間給打破了。
“下、下午好……我起晚了……”米娜緊緊張張地說，察覺出異樣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兒。
“米娜，這位是福爾圖娜，這位萊格，他們是新加入的人。”林君便給他們介紹道，停了下，他玩笑地補充，“死於同一場車禍。”
“哎？”米娜愣了下，緩慢地點點頭。“你們好，我叫米娜。死因、死因是……”
“你不用當真……”林君趕忙說。
“你就是米娜？”福爾圖娜站起來說道，像打量一件什物般地端詳起米娜。
“是的？”米娜茫然地看着她，忍不住向後退去。
視線漸漸逼近，臉的距離只有三四公分時，福爾圖娜突然嫣然一笑。
“米娜，我愛上你了。”
“離她遠一點……”林君頗無語地說，把木然的米娜拉到自己身後。“對她出手的話，可是會死人的。”
“哦……你們？”福爾圖娜一臉震驚地看着他。
“……她是我可愛的徒弟兼妹妹，別打她的歪腦筋。”林君不否認，那一剎那他居然想到了遺孀這個詞……還好沒說出來，要說出來估計米娜和他自己都能先暈死過去。
“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歡她啊，眼睛好像玉石一樣，好美。”福爾圖娜甜蜜蜜地說，“你都拒絕我了，還要干涉我的新戀情嗎？”
“她、她是？”米娜結結巴巴地問，還搞不清楚狀況。
“她是個**狂。小妹，聽你哥哥的話，離她遠點。”萊格插嘴道，反趴在椅背上和善地衝米娜招了招手。“你好啊，叫我萊格吧。或者我也可以當你的大哥啊……”
“不準玷污我的米娜！”福爾圖娜突兀地吼道，一腳忽的就踹上去了。仰面躲過，萊格不停地發出嘲弄的笑聲。
“你這個每天都會被晴天霹靂擊中的傢伙，不怕遭報應嗎？”
“白頭翁，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要不是林君說過要和平共處，我絕對會宰了你。”
“你可以來試試啊。”
“滾開！”
“他們以前就認識嗎？”米娜拉了拉林君衣袖，悄聲問道。
“是啊，還是萊格超速行駛，把福爾圖娜迎面撞死了，接着他也死了。”
“不會吧？”米娜吃驚地說，“死於自己肇事的車禍？開始聽到你說，我還以爲是和你們一樣，在一起被其他車撞死就連帶着……”
“……米娜，”林君面無表情地叫道，“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剛纔說的話很驚人？”
“好、好像是哦……”米娜只得乾乾地笑了兩聲。
是很驚人……死了活了的，越說越離奇了。誰也說不清，那種沒有一點真實感的訃告究竟對他們而言能代表什麼，有多麼嚴重。抑或是輕如鴻毛。感覺上，好像對於死亡這件事，以及一切死前在原來那個世界所發生的事，簡直就是假的一樣，已經沒有悲傷甚至懷念的感情了……一旦談起，居然可以仿若事不關己，全當成了別人的事。
米娜甚至不敢斷言，再往後，在不斷進出其他與衆不同的主題後，她是否也會把那個人當成是以前某次人生所遇見的一個路人而已？米娜忽然有些害怕……可越是懼怕這樣的變化，這種變化似乎就越是會以自然到幾乎不爲人察覺的進度，一點一點地把她的全部都給扭曲掉。
要是忘了他……就太殘酷了。
“米娜！”福爾圖娜蠻專情地叫她的名字，又跟記仇似的說道，“你要相信我是真心的，不要像林君那麼着急的拒絕我。我們可以先從姐妹淘開始，你可以慢慢地瞭解我。我發誓，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就讓我來……保護你吧。”
保護？好大的口氣……林君不以爲意地看着這場關於愛的兩三事的情景肥皂劇。且不說是不是萊格說的**狂，福爾圖娜不會是想就以他這副女人的模樣來獲得米娜的芳心吧？莫非他一點都沒自覺，被一個比自己還漂亮的女人求愛，這對於普通女孩子來說壓力有多大嗎……
“嗯、嗯，謝謝你的好意。”米娜果然被嚇住了，別說一時半會兒，是根本沒可能接受得了。“可、可是，福爾圖娜小姐你這麼漂亮，我、我配不上你的……”
“小姐嗎……”見福爾圖娜的眼色，林君搖搖手，示意自己不打算淌這趟渾水。不過林君也暗下了決心，要是這個……說不準比他還年長的男人要是敢對米娜亂來，那就另當別論了。他保證會讓這幸運女神後悔自己曾經出生……不過，林君覺着自己也不需要太擔心，米娜那丫頭沒那麼好惹。
“沒關係，讓我們先好好相處吧！”福爾圖娜猛地伸手拽過米娜。“哥哥，借用一下妹妹。”
“不準亂來，還有記得在門禁前送她回家。”林君配合地說道。
“好——！”
“咦咦咦？！”
米娜那一連串緣起出乎意料的叫聲很快就被沒音了。因爲，她被福爾圖娜拖進房間了。
膽戰心驚地坐在牀沿，米娜直覺自己看走眼了，她還真以爲林君會罩她……現在是什麼狀況啊？被賣掉了嗎？對方……對方還是**狂？米娜的腦袋都要冒煙了，她甚至開始後悔自己幹嘛要去大廳。她好想逃出去，可福爾圖娜就站在門邊，對着兌換系統裡查些什麼。
“不要怕哦，難道你不相信林君嗎？”福爾圖娜背對着米娜說道。
“哎？”
“你認爲，他會不管你死活嗎？”福爾圖娜抱着一件紅紅的衣服走過來。“我只是想和你做姐妹淘，這樣也不可以嗎？我不會傷害你的，林君就相信我了哦？而且正相反，我會保護你的。就算是他敢打你的主意，我也決不原諒他。”
“保護我？”米娜不解地說，“爲什麼？我們纔剛認識，爲什麼是我？”
“因爲……米娜很可愛呀！”福爾圖娜笑嘻嘻地說，疼愛地攬住米娜把頭湊過去蹭了蹭她的臉頰。“不過要是米娜喜歡林君更勝過我，我也會連他一起保護的。”
米娜更加糊塗了。可也不知是怎麼了，或許還是戒心不夠吧，她覺得熱情主動的福爾圖娜是真的沒有惡意？
“好了！姐妹淘的第一步！”放開米娜後，福爾圖娜轉而揮起手中剛拿到的衣服。那原來是一件紅色的旗袍，和福爾圖娜身上白色的那件剛好有種相反的意味。“看吧！一定很適合你！和我好像情侶裝哦，我們穿出去讓林君嫉妒一下如何？”
“讓、讓他嫉妒？”如此情侶裝……米娜迷茫地看着那刺目的紅色。
“對啊，一定要讓他後悔，後悔拒絕我……”福爾圖娜狠狠地嘟囔道。
“原來福爾圖娜小姐喜歡的是林啊？”米娜恍然大悟地說，總算從混亂中尋獲了一點光明。“可是不行哦，”米娜認真地對福爾圖娜說道，“我們都知道，林是喜歡小龍的。”
“小龍？”
“就是白龍啊。”
“哦……那個孩子……”福爾圖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但是沒關係，”米娜又笑着說道，“小龍還沒有答應他，你還有機會。”
“就算他們在一起我也還有機會啦。”福爾圖娜很有自信地說，又把那件旗袍在米娜身前比劃了下。“先來試試吧？真的好襯你。”
“不、不用了。”米娜試圖婉拒，可想了又想，還是隻能說了實話。“嗯……我、我不太喜歡紅色，所以……抱歉。”
“……你不喜歡紅色？”好似受到了不小的打擊，福爾圖娜愣住了。“怎麼會……”
“怎麼了嗎？”米娜不解地看着她。
“沒，沒什麼。”福爾圖娜急忙回過神。“我很中意你的紅髮呢，沒想到你會不喜歡紅色……”
“嗯，我啊，最討厭紅色了。”
怎麼會這樣啊……用這麼開朗的笑顏說這種話……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旗袍，福爾圖娜感到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不該碰觸的東西。又怔怔地呆了會兒，直到米娜疑惑的臉直直地進入視線，福爾圖娜才又恢復了笑容。
“好遺憾，你明明很適合的說……對了對了，”展開那件旗袍的下襬，福爾圖娜指着上面的，“我才注意到，你說的沒錯，你看這裡，確實很單調的感覺呢。我去給你換條白色的吧？這種紅色的花襯白底會比紅底效果更加好哦？”
“嚇……好、好吧。”米娜放棄了。
“你知道嗎？”一邊重新選色，福爾圖娜一邊說道，“那個紅色的花是茶花呢。”
“茶花？”米娜順勢環顧了一圈福爾圖娜的房間。
到處都是玫瑰。
像迷醉在了玫瑰園，或紅或白，到處都是玫瑰。面前的梳妝檯，四角凳，手持鏡，無一不有淺淺的浮雕花團做裝飾。牀上後撤的紗羅幔帳上也是鏤空的花朵簇擁而成，有一種絢爛卻純粹的美。手邊觸到一層平鋪的錦緞，精緻的刺繡勾勒出的花瓣飽滿而精緻，隨着角度的不同，映着或深或淺的色澤。空氣中有種幾乎不易察覺的花香，也許還是……
“你喜歡的不是玫瑰嗎？”米娜不禁問道。
“玫瑰？”福爾圖娜持着與身上同樣白色的旗袍說道，“小傻瓜，這些不是玫瑰。是牡丹。”
“牡丹？”米娜更暈了。
“是啊，牡丹。”福爾圖娜重複道，示着身上那些大肆綻放的花朵。“這些全是牡丹哦，我最喜歡牡丹了。”
“對不起，我不是太瞭解……”米娜帶着歉意說道，“不過福爾圖娜，你好厲害，真難想象這房間你是剛纔佈置好的。我收拾的房間的時候眼都花掉了。”
“只要可以認準自己喜歡的東西，就算它被埋得再深，也可以很快地挑出來啊。”福爾圖娜一本正經地說道，把新衣服放到米娜腿上。“我不會強求你現在就一定要穿它。但是，哪怕日後只有一點點想的話，我還是希望你能穿上試一試。”
“好的……”米娜略微鬆了口氣。
“這上面的是茶花，一種名叫克瑞墨大牡丹的茶花。”福爾圖娜淺笑着對米娜說道，“你知道紅色茶花的花語嗎？”
米娜搖了搖頭。
“你是我的火焰女神。”
火焰……女神？福爾圖娜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遙遠，米娜下意識絞盡腦汁的回想，她覺得自己好像曾經聽過類似的話……
啊？是幸運女神。搞混了。不好意思地拍拍頭，米娜轉向福爾圖娜表示了下謝意。這畢竟是人家專門給她選的……她並不討厭白色。仿若剔透的雪花那般高潔無暇的白色。旗袍也很漂亮，修長而美麗。上面還綴着三株交錯的花朵，瓣瓣分明。只是那亮麗魅惑的紅色像是嘲諷地瞪着自己……米娜下意識地揪住了頭髮，微微搖搖頭。
“我、我果然還是……”
“慢慢來，我相信你會喜歡上它的。要是以後還是覺得不好看，到時再還給我也不遲啊。”福爾圖娜略顯爲難地笑道。
見狀，米娜也不好說不要了。同時心裡也很奇怪，福爾圖娜怎麼會執着於紅色？還有一見鍾情這種事，真的存在嗎？難道只是捉弄她……
“福爾圖娜，你和萊格很熟嗎？”米娜突兀地問道，一來是想把話題從她身上轉移出去，因爲若是再在這裡呆下去，或許會被追問一些她不想說的事。二來，要是能弄清兩個人的關係，也多少算是給藏人幫上忙了吧？他很辛苦的照顧每個人呢……
“嗯……是很熟。”反正白頭翁也沒在場，福爾圖娜大方地說道，“米娜終於對我的事感興趣了嗎？”
“是、是啊……”米娜不知該怎麼回答了。“你和萊格是我們的新同伴嘛。”
“討厭，好生分的說法。”福爾圖娜很受傷地揶揄道。給米娜和自己端來果汁後，她以一種知無不言的態度繼續說道，“我和他從小就認識了，嗯……有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天吶，比林君他們還長。米娜帶着驚歎，不由自主地問，“福爾圖娜，你多少歲了？”
“……不要問，這種問題啊……”福爾圖娜的笑容都要僵掉了。“我和他是在福利院一起長大的啦，所以是二十多年。那裡的管理很疏鬆，就算你問他，他也不一定能準確的說出來自己的年齡。總之……他說什麼你都不要信，他要比我老得多。老得多哦？”
“嗯……”強調成這樣，肯定不年輕了……米娜暗暗得出結論。
“我們後來被同一個人收養了。是我先去的那戶人家，他是在第二年纔到那裡的。”福爾圖娜邊想邊講道，“我們一起在養父的賭場工作過，前幾年他洗手不幹了，我就投資讓他把那間福利院接下了，也再也沒見過他。”
“咦？”這、這故事跳的速度好快？米娜有點反應不過來。“福利院嗎？那萊格是好人嘍？”
“呵呵……他看起來果然像個壞人吧？”福爾圖娜理解地笑道，“沒錯！他不是好人啦，我也不是。他只是沒地方去了，我只是給了他一筆錢。”
“這樣哦……可你們能一同來邊境，真的好巧。”
“是啊，我也沒想到會到這個地方，更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