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航行其實並沒有一般人想像中的那麼有趣——當然,並不只有碰上暴風雨纔算有趣。大概只是因爲漫畫看多了,破君總覺得海上的生活應該是多姿多彩的纔對……至於怎麼個姿,怎麼個彩,他自己也說不清。看着其他人一副這樣閒呆着便是理所當然的樣子,破君怎麼也不好意思說出“想去船上探險”之類的傻話……唯一可以打發時間的,僅是他那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氣勢以及無邊無沿的想像力。
如果說破君話多到惹人厭煩的地步,那薩菲爾就是純粹的讓人發愁了。這孩子總是帶着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憂傷眼神,默默地看着倒了八輩子黴的破君,時而警戒,時而憤恨。可當破君回望他時,薩菲爾又會移開目光,不再去理會破君,着實讓後者暈呼了一把。
“我到底怎麼惹着他了?”破君很是無辜地輕聲問道。
“可能還是第一印象……”小林很有把握地說,“以前開過一個散打班,我教過的幾個小兔崽子後來還在路上堵過我呢。”
“啊?爲啥?他們瘋了啊?”
“報仇唄。”小林一副無所謂地說,“上第一節課就讓我給下馬威了。”他這身技藝可不是單用來唬外行人的。
“那是你活該,可我又沒這麼惹着他啊……”破君再度看了眼薩菲爾,沒想到薩菲爾卻已經靠着蜷縮在甲板上睡着了。
“他們有他們的打算,我們沒必要多管閒事。”原先閉目養神的藏人突然說道,但依然沒有睜開雙眼,聽得破君一頭霧水。
“啊?”
“你們也一樣。”藏人又說,“私事是私事,我們只是不得不在一起做任務而已。”
只是不得不嗎?看着他,小林沒有說話。這和之前跟他提到的家人時無論說法還是態度都大相徑庭,哪個纔是真的他?
“嗯。”破君含糊地應了一聲,岔開話題。“頭兒,你遇到過很多人麼?我是說願意留在邊境的。”
“不少。算起來,白龍是在下的前輩。”藏人說道,朝白龍那邊歪了下頭。
“呃……”破君轉目去看白龍,但遭遇了個大白眼。“我又怎麼惹着她了……”
“不是,白龍不喜歡……”藏人猶猶豫豫地頓了一下。“談論到她。”
“正常。”破君理解地說。
“樂園會有讓人呆個一百年才能完成的任務麼?”小林隨口問道。
“不會吧?”藏人笑道,“至少在下沒遇到過,最多也就是幾十年……”
察覺出端倪,小林吃力地問,“……您今年到底多大了?”
“幾十年了吧……已經不記得了。”藏人無意隱瞞,但他確實沒算過。
小林的臉色再度晃了一下。“那小龍呢?”
“至少有一百年了。”破君自覺很實際地說,“難怪有代溝。”
“不清楚。”藏人輕輕搖了下頭,又淡淡地問道,“你們會覺得我們是怪物麼?”
“你們要是怪物的話,那我倆現在也是了。”破君不置可否地聳了下肩。“無所謂的事,我倆從以前開始就沒被人說過正常。”
“確實……”小林默默地說,左手輕輕撫摸右臂從袖口處攀出的傷痕。
經過四天千篇一律的航行,巨大的格林碼頭逐漸顯現出了身影。擴音器中的機械女聲播出了一連串的客套詞,無非就是謝謝www。qb5200。Com您的乘坐——謝謝www。qb5200。Com您的PMB。
偷渡客們光明正大地隨着其他乘客一起下了船,偷溜出來的肯特衝六人揮手告別。與卓依小姐和喬伊小姐相較,這個大船工的“人味”似乎更濃厚一些,破君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將這樣有情有義又血氣方剛的肯特和遊戲中那些只會遊街穿巷的NPC路人甲乙丙丁聯想到一起。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那麼一天,當他不再討厭酒精時,還可以和肯特再次走進工人酒吧喝上一杯……不過到時要換個酒吧。
——“請問,櫻花幼兒園在哪裡?”
“抱歉,沒聽過。”
“對不起打擾一下,請問您知道櫻花幼兒園在哪兒嗎?”
“不知道。”
“請問……”
邊境六人一路問到市中心,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任務說的那個櫻花幼兒園!忍無可忍的破君打聽完又拉住了那個自稱在格林島住了一輩子的老頭。
“老大爺,請問這就是格林島吧?”破君堆着笑問道。
“……當然。”
不難想象,老人自然是一臉訝異,破君忍不住自嘲地乾笑了兩聲。
“那,只有這裡叫格林嗎?有重名的島嶼麼?”
“沒有。”老人乾脆地答道,“只有格林碼頭的船能到這個島,所以也只有這個島和碼頭齊名。”
“哦……打擾您了,謝謝。”破君沮喪地應了一聲,正欲轉身走人,又停了下來。“老大爺,那這島上有幼兒園嗎?”
老人點頭。“當然有了。”
“多嗎?”
“就一個格林幼兒園。”
看來自己又問了個廢話。破君暗暗鬱悶,逐向老人告辭。
再度週轉半日,六人在中心廣場碰頭,詳細對了一下情報,居然完全一致,半字不差——這個島確實是格林,但卻沒有一個叫櫻花的幼兒園。沒理由整個島的人都在撒謊,破君開始絕望了。
“一個月……咱們會不會跑錯地方了?”
“真詭異。”小林作驚歎狀,“我這個古老中青四代女性殺手居然都沒問出來。”
“你拉倒吧。”破君無奈地說,“可能是真沒。”
“還是先去那個幼兒園問問吧。”白龍提議道,轉身穿過廣場,徑直走向一條小路。
跟着白龍越走越偏,破君心裡更沒底了,這再走就走到水裡了。眼看大海將至,白龍突然停了下來,茫然地看着一個不大不小的院落。深知其意的藏人還沒來得及開口,從裡翩然走出一美女,身上套着帶花邊的圍裙。恍然間讓破君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是保姆大姐姐呀……
“請問……”
“您好。”破君堆着笑容問道,“請問這是幼兒園嗎?”
“對。”一看就很賢惠還很漂亮的女人點點頭說,“這裡是格林幼兒園,請問各位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們在找櫻花幼兒園,您知道麼?”
美女老師搖了搖頭。
“真的假的?!”破君臉上的笑容即刻崩潰,轉身和藏人擊掌。“換人。”可就算換人也沒用,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藏人也拿這沒辦法。
也就是正在這時,遠處傳來輕微地說話聲。
“嗯,那麼今天會發生事呢?”聲音來自一個褐色皮膚的少年,與他並排前進的還有兩人。
“誰知道呢,不過還真是期待啊……”其中略矮的少年隨意地應道,紅白相間的棒球帽遮住了大半張臉。
在二人前面走着的是個女孩子,一個有着橘黃色髮色的女孩子。
“你們快看!”女孩突然用尖銳地聲音叫道,同時擡手凌空一指。
破君傻傻地順着那手指看去——幼兒園內立着一旗杆,旗杆頂端飄蕩着三個鯉魚旗。暴鯉龍、角金魚還有,鯉魚王。
“兒童節!”
“正確的說是男兒節……”
“也可以說是端午節。”
“皮卡!”
破君猛地將頭轉了回來,由於太突然,差點別住筋兒。戴帽子的少年背上蠕動着一個黃色物體。
“什麼男兒節,男孩女孩一起過不好嘛?”
“皮卡!”
喀嗒——破君大腦也隨之當機了。藏人不動聲色地將呆滯的同伴一一拉到路邊。
“誰知道這一段劇情?兒童節?”藏人立刻進入了備戰狀態,輕聲問道。
小林茫然搖頭,看向破君,破君兩眼發直地瞪着正前方。
“喂喂?怎麼了?哈羅?”小林把手探到破君眼前打圈晃着。
半晌過後,終於有反應了。
“真強悍!這可是近距離觀賞啊!”感嘆完畢,破君一把打開了小林的手。“甭晃了,晃得我眼花。”
“你看過這集麼?”
“當然看過,這集可是節日特典。”破君自信地說,輕輕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但又沒把握地回道,“那鯉魚旗有點小印象,大概是第十三集?”P.M.對他而言,真的是個很久遠的東西了。
“你牛……”小林乾笑了兩下,“那咱該怎麼辦?保護他們?”他們,正是指那二男一女三個孩子——主角小智、小霞、小剛。
“細節能記起來嗎?”藏人問,目不轉睛地看着破君。
“還行吧!”破君輕笑着說,“我剛好有這本書。”
藏人點點頭,又深深看了破君一眼,帶着衆人走到旁邊的小樹林裡。六人屏息默默看着主角三人越走越近,直到幼兒園門前才停了下來。
“我等了好久呀!各位教練!”先前的美女老師一改笑容,熱情地走到三位主角跟前說道,“請進去吧……孩子們早等不急了。”
萬年不變的御姐控小剛一把抓住美女老師的手,還沒來得及把口水擦上去,一陣鈴聲傳來。御姐,不,美女老師抽出手接電話。
“您好,這裡是櫻花幼兒園……”
邊境六人齊懵,個個都像被敲暈了,捧着頭苦澀地發笑——敢情這不見着主角他們就不是櫻花幼兒園了啊?
“什麼?”美女老師對着電話說道,“教練們來不了了?那剛纔到的這些人是……啊,原來如此……”
看到這兒,藏人不再去注意主角,而是對着破君說,“接下來的任務,就要靠你了。”
“嗯?靠我?”破君茫然地重複道。
“這裡只有你知道劇情吧?所以接下來你當老大。”
不是吧……破君暗暗鬱悶,這麼麻煩的差事居然被自己碰上了?看藏人輕鬆的臉,破君有覺他是早有預謀一報還一報。
“那接下來呢?”小林問,他倒沒有什麼意見,信息就是力量。
“接下來……”破君輕咳一聲,抓了抓頭。“接下來小智就代替那些來不了的訓練師陪孩子們玩,然後火箭隊在幼稚園裡偷皮卡丘。大體就這樣。”
“這樣,那我們就和他們一起吧。”藏人說完,衝身後的白龍點點頭。長久的默契讓二人不用多說一字便齊齊地Gain化出了身份卡。
“您好,我們願意代替那些來不了的訓練師……”
要以訓練師的身份拿出P.M.陪小朋友玩,真難。
走路草、綠毛蟲、、比雕、鯉魚王、獨角蟲、大針蜂。這是邊境六人目前擁有的P.M.種類,聽着是不少,但可惜除了走路草和或許算是聽話的鯉魚王以外,其他一放出來準漏餡……這還不算,若是惹到花花草草,傷到小朋友就更不好了。
身爲訓練師,居然拿不出來個P.M.……正在破君煞費苦心編排藉口的時候,白龍上前一步,走到了美女老師跟前。
“不好意思。我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雖然說要陪孩子們玩,可身上卻都是還未被完全馴化的野生P.M。”白龍說着,將走路草推到小朋友身邊,一臉歉意。“只有這孩子溫和些,真是抱歉。”
“沒關係,沒關係。”美女老師連連擺手,但又一臉遺憾地說道,“只是可憐了這些孩子了,他們期待很久了呢。”
“真是非常抱歉。”
——這謊就一下圓過去了……破君暗暗佩服白龍的演技,或着說佩服她的頭腦靈活。看着平時是個呆呆的女鬼,每到關鍵時候口才卻異常好。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雖無飛,飛必沖天;雖無鳴,鳴必驚人”,真牛。
邊境人這邊什麼都拿不出來,主角小智三人倒毫不吝嗇。傑尼龜、墨海馬、九尾、小拳石……等等等等,全是常在漫畫上出現的P.M。認識歸認識,破君他們可沒在樹林或海邊見到過這些。結果到頭來,這些冒牌的訓練師比幼兒園的孩子們還興奮。
“不玩了。”
不出多時,破君便悶悶地走到單槓邊靠下,跟着鬧了一陣,身爲大人居然搶不過那些小朋友,好多P.M.他連毛都沒摸着一根。
藏人笑笑,坐在單槓上悠閒地哼着什麼曲子。
“老大,火箭隊應該快來了。”破君說道。
“然後呢?”
“然後,呃……偷皮卡丘唄。”
藏人頓了頓,問道,“細節上如何?”
破君皺着眉頭推了下眼鏡,欲言又止。
“想不起來也沒關係。”藏人溫和地笑了笑。
“怎麼可能?我可是天才。”破君輕蔑地笑了下,“只是本天才笨了一下,沒看不出來有什麼危險啊。”
“說說看。”藏人跳下單槓,靠在破君旁邊。
“嗯……火箭隊僞裝成變戲法的,要偷皮卡丘結果偷錯了。”破君邊想邊說,“把一個孩子帶走了,然後那孩子喜歡喵喵,結果就和喵喵一起回到幼兒園了。”
“就這?”
“再後來就是……”老天爺,怎麼這麼麻煩。破君暗罵了兩聲,詳細講道,“那孩子以爲火箭隊的喵喵是以前救過他的那隻,就和它一起回來了。可野生的喵喵不會說話,火箭隊的那隻一張口就被拆穿了,撒腿就跑,那孩子和主角就一起追了出去,最後火箭隊被主角打成飛天星星了。”
“那就是保護那孩子唄。”小林從後面走了過來,順勢把胳膊壓到了破君的腦袋上。
“我都是被你給壓得不長個了。”破君抱怨道,逐甩甩腦袋,但沒甩開。
“別給朕扣這麼個大帽子。”小林笑道,轉而又看向藏人,“輔助人家完成劇情,那咱們也一路跟着他們不就好了。”
“沒必要。”破君略微想了想說,“輔助正方人物,咱們只管跟着小智就行了吧?”
藏人點頭。“嗯,這樣就行了。”
“不過……”破君狡黠地笑了一下,逐問,“你看這樣行不,主角不是有可能致死的危險嘛,而戰鬥就是跟火箭隊,我們先把火箭隊攔下來……”
“不行。”藏人乾脆地否定道,“那就不是輔助了。就算現在能攔住一時,任務也不會算結束。在下以前試過。”見破君還想說什麼,藏人又補充了一句。
“多聰明個小娃呀。”小林誇張地感嘆道,“怎麼這麼愛偷懶?世界上哪那麼多捷徑啊?”
破君冷哼一聲,不屑道,“世界上本沒有捷徑,走的人多了……”
“那就不是捷徑了。”小林笑着拍了下破君腦袋。“玩遊戲的時候怎麼看你那麼有耐心啊?”
“那不一樣,那是必須得……”破君說到一半打住了。樂園的任務,其實也一樣。不得不去做,必須去完成,否則就會被……滯留下來。算是禁錮麼?
“雖然只是輔助正方完成任務,但任何一個劇情人物死亡任務就算失敗。”藏人輕描淡寫地說道,“把反方人物攔住也只能讓劇情一時止步不前,但遲早還會觸發。”
“那直接……”小林說,作勢用手刀在破君脖子上劃了一下。“直接一決後患呢?”
破君白了他一眼。“你什麼時候變成暴君了?”
“說說嘛……”小林一臉無辜。“你不是不想做任務麼?”
“誰說我不想了?”破君立刻否認。“我只是不想這麼麻煩……”
“那不都一樣?”
不待破君反駁,門口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剎車聲——從裝飾奢華亂蓋的房車下走下兩個戴着面具的人,二人自稱是馬戲團的,爲慶祝兒童節願意免費給幼兒園的小朋友表演魔術……不管是破君也好其他邊境人也好,即使只見過一次,也能分辨出這就是火箭隊的武藏和小次郎在耍寶。僞裝能力也太爛了……往往分辨不出配角那薄薄僞裝的也只有主角了。
“吶,老大。”百般聊賴的破君突然想到,“現在是兒童節,下個故事好像是聖誕節,你說,系統會不會變態到從六月一下跳到十二月?”
“不可能。”藏人乾脆地回道,“雖然是漫畫裡,但常識不會亂套。”
“哦……那任務說的劇情到底有多長?一直呆到十二月?”
“就是這一話吧,兒童節。”
“真簡單……”破君心情複雜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