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一瞧看一看嘗一嚐了啊!正宗的新疆羊肉串!我這羊可是自家養的,吃的是冬蟲夏草,喝的是天山礦泉水,就連拉的都六味地黃丸了啊!”
……瞧萬歲爺這口微服出巡專用的吆喝套路。等吃到嘴裡也變味兒了。繼續啃饅頭。在米娜小姐熱切的目光下。
麻木了。
怎麼可能?破君是在不動聲色地慢條斯理地吃他的專屬菜品,只是一邊還忍不住去瞥那邊熱火朝天的烤肉節。果然,今天就不應該來。什麼剛出院就吃那種味道重的對身體不好,那爲什麼他必須要對付這堆火辣豔麗的包子?真被自個兒不幸一語命中了。米娜小姐以前怕是最擅長的就是焗飯通心粉什麼的了。連完整的蛤蜊肉都能出現,這饅頭真不簡單哎……此時破君是由衷地思念小白龍,因爲今天就她沒來,好像是堅決的沒買賬留在家裡了。
“不想吃的話,不用勉強。”米娜突然說道。
“啊?”破君詫異地吱聲。不像是美麗的誤會,米娜小姐的臉色緩和了好多好多。不過,“不難吃啦,真的。”破君淺笑着說道,看着那裂開的餡兒。冷靜之餘他也認識到自己過激的反應有多惡劣了,再一次體會到先入爲主的可怕。“我不是說了麼?只是覺得意外,我沒想到會吃上你親手做的包子哎。”
“我、我是第一次做,不好吃也沒關係,我自己吃掉就是了……”米娜探手拿過一個咬了一口。與倔強和個體差異無關,她仍然沒覺得哪裡有問題。
“畢竟我們的共同之處只有算是淪落到邊境的罹難者。”破君隨意地說道,“無論是在此之前還是之後,都沒有要和誰好好相處或照顧誰爲誰着想的義務。至少,我是這麼做的。雖然有常常故意找藏人老大的麻煩啦……看到你這麼費心,這樣的我就有點過意不去了。”
“可你剛纔……不是吼着說這不算包子嗎?”猶豫了下,米娜忽略了那些她不知道該怎麼迴應的部分。
“所謂包子嘛,就是有中間填着配菜的饅頭。”破君笑着揚了揚手中的什錦蔬菜奶油包……這是第三個了。不得不說,一次比一次驚奇。比綜藝節目中的試膽遊戲有過之無不及。“你這個不是不算包子,只是和傳統印象有那麼一點不同。倒是話說回來,我以前都沒吃過這麼多西餐哎?託你的福了,多謝款待。”
“不討厭就好。”米娜小聲嘟囔。
隨即,一時轉念間,米娜有些迷茫地看着那邊的人。停留了半晌,竟然也沒有人過來。只有小林和藏人偶而會看過來一眼衝她笑笑。就連不善言辭的真珠都就算不湊熱鬧也寧可自己一個人坐在桌邊看着那烤肉架發呆,而不是步步不離地跟在破君左右。這簡直……反常,是在放任他們兩個人獨處似的。可看那笑容中的歉意卻又不像,更有種是脫不開身的感覺。
“挺奇怪的……”米娜拍了下破君的胳膊,對他說道,“明明是爲你準備的宴會,爲什麼他們沒人來招待你?”
“大概是把我的胃全權讓給你了吧。”破君不以爲意地猜測道,“以往吃的都是邊境現成的食物,難得還會有人自願下廚。”
“啊、是啊,”彷彿是纔想起這碴兒事,被超能力和卡片書等價交換掉的米娜一臉恍然大悟。“都忘記還有書了。說不定林的那裡有餃子什麼的,我怎麼都捏不好,早知道問他要就好了啊……”
後、後悔了嗎?這麼快就發覺到麻煩了?學不會餃子那手法所以纔會給饅頭填餡兒充包子啊?破君無言又無奈地撐着忽然變沉的腦袋。要知道,這可是他活這麼久第一回有幸品嚐到女孩子親手爲他做的……親手做的?
“可是,不是親手做的就沒有意義了。”米娜狡黠地看着他。
“哎?”被看穿了?這人丟大了。不過愣了數秒,破君反應過來。“別對自己人用精神感應啦,怪怪的。”相對的,他也基本上沒對邊境的人用過幾回接觸感應。更別說探知深層了。相比依賴這些能力獲得情報,破君更希望能靠他的各種小伎倆讓他們自己說出來纔有趣。
“但是破君小姐很笨啊,”米娜全然不買賬,直白地嗔怪起來。“有時真的好聰明,厲害的不得了,什麼事都能遊刃有餘地做到。哪怕是不擅長的也可以意外的亂七八糟的矇混過關。但一旦遇到有些特定的事情就會馬上變成笨蛋。”
“嚇?”這回破君可反應不過來了。“你這是在誇獎我還是在損我啊?”
“……都是吧。”米娜聳了下肩,視線換成左轉舵仰角四十五度。
“那你倒說說,我遇見什麼事會變成笨蛋?”破君略覺好笑地追問。
“比如,自己的事。”米娜一轉先前的戲謔,一本正經地說道,“從我認識你們起,就看到你和林的關係那麼好那麼好了……爲什麼你要刻意疏遠他?他有做錯什麼嗎?”
“你啊……一點都學不乖。我就說不要隨便感應人了。”
突然問這個……也不知該怎麼解釋或決定是否有必要對她解釋了。本來破君還以爲,這個要麼沒人提,要麼就算提也是藏人或白龍先說出來。看來,他是太小瞧低超能度的精神感應了。但也不能全歸結於這能力,只能說:米娜小姐還真是厲害,動不動就能給他來個攔不下的直拳哎。
“我、我知道不該多事,可是,你知道嗎?林已經發現了。”儘管場合不太對……興許是趁這沒有別人在身邊的機會吧。米娜有些躊躇地說道,“就算不用感應也能看得出來,他最近很沮喪,很難過。”
“那是他在在意我沒告訴他我不屬於邊境人的範疇這件事。”破君理所當然地說,這點他承認他是故意的。只是和這無關的是……奇怪,心裡突然有點五味雜全。原來這包子……是爲了萬歲爺啊?呵……很難過?破君不置可否地盯着遠處正在起鬨中開唱貓王的AllShookUp的林少尉。
“有這個原因沒錯啦,”既然說出口了就什麼都不顧了,米娜固執地追問,“我說的是最近啊,你在大家面前和他還是像平常一樣,可私底下再沒有主動跟他說過話吧?”
“好像是這樣。”破君隨口說道,食之無味地咬着第四個包子。“米娜,你似乎是個藏不住事的人哎,感應不到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就選擇問我嗎?你不會也跟他說了同樣的話吧?”
“沒有。”米娜小心地說。在她眼裡,小林的變化無疑就是受傷的一方,她怎麼可能會去問他?
“沒有就好。”破君淡淡地笑道,“這麼跟你說吧,萬歲爺這個人啊,雖然很懂人情世故,也總是能輕而易舉地妥善處理自身周遭的一切好壞事物。可是對他而言,還是有些事情不說出來就不會立刻明白。嗯,就像你說的,在某些方面我是白癡一樣。”
現在,所有的邊境人都知道當初他那與衆不同的出現地點有着何種影響了——時間。
即便不排除有部分遮掩或謊言的可能,反正按藏人最早說的是,邊境人的時間在邊境流逝,在樂園停滯。然而實際考證下來,似乎只有他是不同的。破君從未想過自己的成長因子會在這個異世界裡被重新激活。何況還有已經掛掉了這個前提在。不過既然被知道了那也沒辦法,作爲當事人的他的心態是不會有什麼變化,但帶來的效果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總而言之,最在意這個問題的,就無疑是被冠上把他牽扯到這場遊戲裡來的林君了。
“我會瞞着他,是不想讓他有‘因爲被他帶到這個世界,所以我也跟着出車禍死掉了’這種想法。”破君認真地說道,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沒有對米娜小姐敷衍了事。“可現在他知道了,就肯定會這樣想。自然想不沮喪也難啦。”
“你不理他,不就正好會讓他以爲你也是這麼想的嗎?”米娜指道,她實在是不能苟同破君那脫離常理的思維和做法。
“確實有這種可能。”破君無可奈何地嘆出一氣。“可首先我自己就沒辦法做到什麼都沒發生。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討論這件事,尤其是在那時他肯定會給我一張很嚴肅的臉。最好的方法嘛,就是先放放。看着我一直都活得旺旺的,這樣他遲早就會覺得這種事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但這樣下去,你確實……”米娜欲言又止。
“會死吧。大概。”破君替她說道。
天曉得人能不能死兩次,至少長生不死這樣的緋聞逸事還是不太靠譜。誇張點想象……當他變成糟老頭兒的時候,說不定萬歲爺還是毫無變化。目前只是目前的問題,若是日後僥倖沒能死到樂園或邊境的意外和他殺的手裡,將會使萬歲爺最爲糾結的,應該就是這個了。他在知道破君已經死過一次之後,要親眼看着他再死一次。而這次,是自己親眼看到他日益老去卻無能爲力。
不過……能享受兩次走到盡頭的生命,已經很奢侈了。但也可能已經不算人類了吧?那到底是什麼呢?
“你看他,”索性順其自然,破君對那邊揚了下下巴。“是不是無論怎麼看都很帥?連我這個男的都能這麼想。外表如此,內裡更誇張哩。爽朗,正氣凜然,又灑脫又有包容心。你也這麼認爲吧?只要是善意接近他的人,都能得到他大方的以誠相待,好似諸生平等一般。還是擅長紳士風度,懂Lang漫……以及會燒飯、家務萬能又兼工作認真負責的超級鑽石單身漢……這就是他的一貫形象了。以前是女朋友不斷的風流鬼,可現在老實多了。這一來,在女人眼裡他就可以說是完美的吧?雖然咱們認識時間還不算太長,但在你看來他就是那樣吧?”
被問到了。米娜稍微頓了下,沒能否認也沒有贊同。看着她面色落入黯然,破君露出苦笑。
“就算以後你能和他相處上幾百年,大概也會認爲他是那樣的絕世好男人。所以能配上他的,也只能是性格都好到無與倫比的絕世美女才行。”
持續着對林君難得的客觀,破君自覺還是第一次對追在萬歲爺身後的花癡女這麼有耐性。只是話說回來,越是數落出優點就越會覺得……爲什麼世界上,要有這種男人啊?要不是和林君夠熟,破君真有種……這種人,根本就是男性公敵,願他早死早超生……不過已經死了,而且還在這個世界活着。這什麼被上天眷顧的狗屎運啊……
“咳。”輕咳一聲,破君放平心態繼續說道,“可說句不好聽的你別見怪,我不是要說他壞話哦?好歹我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那種完美還是多少和我的認識有點出入……畢竟人無完人。我認識的他,是個很被動的膽小鬼。當然我不是說他對女人……該說是感情吧。越是在自覺重要的事物上出現失誤,他就越是會畏縮不前。並不是堅強得越挫越勇的超人哦?”
“那你……爲什麼還是不跟他說清楚呢?”米娜不解地問,其實她也不覺得這世上有完美一說。
“假裝成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那個笨蛋纔會把這當成是對方的期望,善解人意地跟着你一起演戲。否則,就算一切坦然昭之,大刺刺地說什麼我不介意,沒關係,反正已經這樣了,甚至說我原諒你,他也照樣會變得不知所措而因一味內疚對你百般照顧做彌補。”說到這兒,破君咧嘴笑了。
依他所言的情況,等他真成老頭子,或許萬歲爺也會說他變化不大或沒心沒肺地嘲弄他吧。只是破君倒覺得更有可能的是,在那之前自己就會選擇先行離開。畢竟內疚和罪惡感這種事,並不是能輕易地從表面去衡量深淺的。就算嘴上說着沒什麼,那恐怕也只是以安慰他爲目的說出來的。究竟萬歲爺自己有多難受,會否痛苦,不管是預估那時還是就眼前,他都無法斷言。
“讓他知道就等於無法避免了。”一直都很冷靜,但有些正常又不正常的異樣。不過破君並不討厭在這時輕描淡寫,於是他繼續一味淡然地說道,“物以類聚嘛,大致上,在有些方面、只有一點點,我和他是同一類型的人。又認識他這麼久,他那套爛好人的邏輯我很清楚的。我不是在整他啦,你安心吧。我沒有生氣,也不介意換個地方過活。反而覺得很幸運呢。”
“……幸運?”
“我是個惡劣得被全世界拋棄,就索性拋棄全世界的傢伙。”破君開玩笑似的說道,“但只有他除外。要是當時出車禍的只有他一個人,要是他在我眼前死掉了,我大概也會跟着死掉吧。倒不如說,和他一起來到這裡纔是上上籤。我是有打算絕對不要死在他前面,可仔細想想,能早一步死掉的人才是幸運的。若是看到他無聲無息地倒在我面前……我肯定會直接瘋掉。只能生不如死的發瘋,連乾脆的死掉的機會都沒有。”
一剎那,米娜的表情有點奇怪,像是想到了什麼。但她終歸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用仿若懵懂無知的單純注視着他。看得破君有點尷尬。
“我是個萬年白吃白住的大米蟲哎,別說工作了,連家務都懶得做。沒有賺錢機器又買汰燒萬能的萬歲爺我會很困擾的。”唉,言多必失。包子都涼掉了。破君無奈地站起身,然後試想盡可能柔和卻沒能做到。
“別太追究這個事了,這和你無關。對你也沒有任何好處。如果讓你知道會好些,我以後會告訴你的。我保證。所以,不要逼我對你使用電子阻絕器。隨時開着那種東西很容易起靜電,我還不想那麼傷腦筋。”說罷,破君忽的一轉臉,恭敬地就差對米娜小姐三鞠躬了。“我吃飽了,謝謝你的包子。可是……好不甘心啊,我的烤肉!”
破君大叫着朝那邊跑過去。
“可惡!吃不動也得吃……喂!你們,當我透明啊?不公平!我也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