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想去,看着喻千凌不着調的樣子,陳冰決定第二本書就講《聊齋志異》給他聽。但是這次放慢了速度,一是因爲《聊齋志異》本就是一個一個的小故事組成,再者陳冰也沒有那麼多時間。
不得不說,在天涯閣的日子是快樂充實的,讓陳冰找回了久違的踏實的感覺,寄情於工作,忘卻煩擾的瑣事,每天都是精神飽滿的。
體寒的問題已經被喻千凌調理的很好,每日裡也會被阿源盯着少吃冷酒冷食。
每日早間去向喻彥清閣主問安,然後被喻千凌帶着一起跟新入天涯閣的弟子上早課,陳冰最喜歡的自然是班雲和彌禾的課,其他的類似騎射,功法,對弈,樂理等,陳冰並不擅長,所以只是學了基礎。且閣主師父會每隔幾天叫她去雲崖館裡,說是授課,其實就是邊做一些事情,邊聊天。
看得出,喻閣主對於陳冰對戰爭以及武器戰略上的看法很看重,說是點撥,實則也是想要陳冰正視這一切,不可太偏執以至於誤入歧途。
而陳冰是冰雪聰明的姑娘又是現代人,她知道喻閣主擔心她在北越覆滅之下會有復仇之心,但其實陳冰本人並沒有這樣的心思,她很客觀的看待這個時空的一切,又有着自己主觀想要幫助自己的朋友那份真誠的心。
這日天氣炎熱,陳冰下了課便回到凝水堂,坐在樹蔭下喝着清涼的薄荷茶,看着阿源毫不懼熱的在院子裡練劍。
一套劍法行雲流水,手中的“冷泉”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青紫光芒,瀟灑飄逸,帶動着院子裡的樹葉沙沙作響,颯得陳冰眼睛都直了。
待到練完,阿源收劍走到廊下,陳冰已經將倒好的茶遞過去了,阿源自然的接過喝下。
“阿源,給我看看你的冷泉呀。”
阿源想也沒想,遞了過去,“小心別劃到手。”
陳冰笑着接過,劍很輕,劍身極薄,可以感覺到它的鋒利,劍柄上鑲着一顆紫色的石頭,上面刻着“冷泉”二字,精巧至極,鑄劍師的技藝卓絕可見一斑。
將劍還給阿源,陳冰道,“師父這劍鑄的真是絕了。”
阿源點頭不語,將軟劍收入腰間。
“爲何取名冷泉啊?”陳冰變身好奇寶寶。
阿源頓了一下,“其實閣主本來取名冷冽,後來是我父親改名冷泉。“
沒想到竟然問到了阿源過世的父親,陳冰想着找個話題岔開,便起身道,“原來如此。阿源,喻千凌說他新學了一道菜,叫蟹釀橙,將新鮮的蟹肉與香橙結合,聽上去就新穎,咱們今兒嚐嚐去啊。”
阿源盯着陳冰,然後垂下眼簾,又擡起,“我父親,紫舜卿,是天涯閣的鑄劍師。”
陳冰聽了心中竟是一片釋然,雖然這兩年跟阿源無話不談,但是阿源的父母,是陳冰從來都不會問的問題。
“我父親本是大昭人,因從小熱衷鑄劍之術,便一心到天涯閣求學。”阿源緩緩說道。陳冰復又坐下,二人在廊下面對面,就在這靜逸的午後,似閨蜜般聊着,聽阿源講述她父母的故事。
紫舜卿一開始的求學之路並不順利,彼時天涯閣的閣主是喻千凌的爺爺,極其嚴格又看重家世門第。像阿源父親這樣的鐵匠之子是連看都不會看一眼的。
而紫舜卿在天涯閣山門前一等就是十日,路過的天涯閣弟子無不側目,不可謂不執著。
而就在第十一日,風吹日曬的紫舜卿搖搖欲墜將要倒下的那一刻,一雙手扶住了他。紫舜卿昏迷前的一刻記住了那一雙有着棕色瞳仁的柳葉眼。
紫舜卿醒來的的時候是在一個女子的房間裡,整潔明亮,透着香氣。桌前坐着身材修長的女子,側影那高挺的鼻樑與纖長捲翹的睫毛格外醒目。
女子有着異域風情魅惑與中原女子的秀麗。後來紫舜卿得知,阿泉的母親是北疆人。
沒錯,這個叫阿泉的女子,就是阿源的母親。那個時候正在天涯閣學習,也是小有名氣的樂師。
阿泉的父族也算是北越有名的望族,她救下紫舜卿,並願意引薦他入學天涯閣,屬實震驚很多人。因爲印象中,這個叫阿泉的女子平時話並不多,冷冷清清的,只與各種樂器爲伍。
不知怎得,看着山門前那執着的粗衣少年倔強的眼神,阿泉就想起離家前與父親賭氣的自己,母親北疆舞姬的身份,讓她在家裡一直被其他兄弟姐妹嘲笑,自己醉心樂理,不爭不搶,但還是避免不了被欺負的命運,於是決定到離家千里外的天涯閣,說是學習,其實又何嘗不是想遠離那個環境呢?
後來的事情很美好,年輕的鑄劍師,與天賦異稟的樂癡結合了,便有了阿源。
直到後來,說到這裡,阿源明顯的皺了眉頭,臉轉向院門。
陳冰不急,喝了一口茶,靜靜的等着阿源,
“後來,在我五歲那天,我母親突然不告而別。”阿源繼續道,“什麼也沒說,連一封信也沒有留下。父親非常着急,將我託付給閣主,便發了瘋似的下山找我母親。“
陳冰也是一臉的疑惑,不明白阿源母親爲何能捨得年幼的女兒。
“整整十年,父親每年一半的時間在天涯閣,一半的時間遍尋母親。到我十五歲那年,我出師後,師父帶着我拜別閣主,帶我下山一同繼續尋找母親。”阿源的聲音明顯有些低沉。
陳冰向前坐了坐,伸手拉住阿源,溫柔有力的看着她。
阿源慢慢說道,“後來,我隨着父親第三次到了北越,才從母親的親友那裡得知,她早已過世了。”
感覺到阿源緊握的拳頭,陳冰覆上阿源膝上的手,輕輕握了握。
感覺到陳冰的安慰,阿源擡起頭,“於是我們便南下大昭,準備迴天涯閣,”阿源停頓了一下,“可是父親一蹶不振,病倒了,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後來便是陳冰在上京遇到阿源“賣身葬父”了。
陳冰明亮的眼睛眨了眨,握起阿源的手晃了晃,“好阿源,你有我陪着你,我也有你陪着我呢,是不是?“
阿源點頭,剛纔暗淡眼神裡又有了亮光。
“阿源,你剛纔是不是把這個月的話都講完了?“
“喝你的茶吧。“阿源抽出手站起來居然笑着敲了一下陳冰的腦袋。
“疼啊~“
山白鳥忽鳴,石冷霜欲結。流泉得月光,化爲一溪雪。——袁中道 《 夜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