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暖的紅指甲雍王府裡的丫鬟們喜歡得不得了,白雲暖也不吝嗇,向張易辰問了秘方,便教丫鬟們做漿液,做好漿液,便用毛筆蘸了漿液染指甲。白雲暖和丫鬟們還調配出了各種顏色的漿液,一時間每個丫鬟的指甲上都塗得五顏六色的,大家歡喜得不得了。
一日,大家又圍在安品園裡染指甲,翰哥兒跑了過來,嚷着:“孃親,我也要染指甲。”
真娘道:“男孩子怎麼能染指甲呢?”
白雲暖卻寵溺地給翰哥兒的大拇指指甲上塗了鮮豔的紅色,她抱着翰哥兒道:“誰說男孩子不能塗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男孩子也可以追求美麗的東西,紅男綠女,孃親塗了綠色的指甲,翰哥兒就塗一個紅色的,喏,瞧瞧,翰哥兒的指甲多好看呀!”
翰哥兒將甲面塗了紅色的指甲放到嘴裡去吸起來,道:“孃親,好甜!”
“用花瓣的汁水做成的,當然甜了。”白雲暖親了親翰哥兒肉嘟嘟的面頰,便讓翰哥兒隨着流蘇去玩耍了。
翰哥兒走了,又嚷嚷着要來染指甲的竟是晴歌。她穿了大紅的衣裳,配上大綠的裙子,頭髮上堆滿釵鈿,打扮得十分怪異,可是配上她怪異的笑容,又讓那一身行頭顯得和諧與搭調。
永娘跟在晴歌身後,怎麼也拉不住她,只能無力地看着晴歌傻傻地笑着,闖入了安品園。
看見晴歌走進來,丫鬟們全都從杌子上站了起來,真娘呵斥道:“永娘,你怎麼把她給放出來了?”
永娘戰抖抖地跪在地上。頭伏得很低,畏畏縮縮道:“晴姨娘蠻力大,奴婢拉不住她。”
“我看你是誠心的……”
白雲暖打斷了真孃的話,看着永娘道:“起來吧,晴姨娘現在喪失了理智,不讓她出樂淑園,是怕她傷到其他人。”
“可不是。上一回就傷了王妃和小七。差點鬧出人命!”真娘氣憤。
白雲暖卻依舊雲淡風輕道:“現在大家都平安無事也就不追究了,以後還是需要謹慎點。”
永娘磕了頭,道了聲“是”。便從地上起身,要拉晴歌走,晴歌哪裡肯走,看着丫鬟們手上花花綠綠的指甲。早已心花怒放,嚷道:“我也要。好看!”
白雲暖拿了毛筆,蘸了漿液,對晴歌伸出手道:“過來,我來幫你塗指甲。”
“王妃……”真娘不解。
白雲暖朝她笑笑。便招呼晴歌過去。晴歌嬉笑着走過去,跪到白雲暖跟前,將一隻手伸給了白雲暖。
白雲暖握住她的手。細心地塗着她的甲面,那漿液是用花草的汁液做成的。清香縷縷,晴歌塗完一隻指甲,便放到嘴裡去吸。白雲暖見她偌大個人,因爲瘋傻,心智竟如孩童一般,翰哥兒做下的舉動,她竟也做了,不由覺得好笑,“噗”笑了起來。
白雲暖一笑,晴歌也傻呵呵地笑着:“好看,好吃!我還要。”
白雲暖就繼續給她塗指甲,她也繼續把每一根染好的指甲都吸乾淨,最後,實在是覺得不夠吃了,乾脆端了桌上的小碟子,將一整碟漿液仰頭灌了下去。
喝光了,還砸吧着嘴巴,道:“好吃,我還要。”
白雲暖哭笑不得,命丫鬟道:“你們多做些漿液送到樂淑園去吧,當果汁喝也是不錯的。”復又命永娘將晴歌帶回樂淑園去。
晴歌聽話地跟着永娘走,竟還依依不捨地回頭向白雲暖揮手。那一臉燦然的笑容和花兒一樣,令白雲暖好不唏噓。
“或許她現在纔是最幸福的。”白雲暖訥訥道。
真娘點頭。
※
章乃春入京做生意的決定,章瑞梅和章江氏夫婦倆阻攔不得,皆因這些年,章乃春在生意上很是有一套,翅膀已經硬了。章乃春此次入京,只帶了紫藤和雨墨二人,紫藤的兒子隨行,其他幾房小妾全都留了下來。
府里正忙着幫章乃春入京打包行李的時候,章思穎來糾纏他:“哥,你入京能帶阿思一起去不?”
章乃春不耐煩:“你個老姑娘了,不安心在家尋個人家嫁了,跟我這兒胡攪蠻纏做什麼?”
章思穎翻了翻白眼,鼻子裡冷哼一聲:“嫁人有什麼好?你看看阿念倒是嫁人了,還生了孩子,可是她老公對她哪裡好了?我都懷疑他當初願意娶咱們阿念,是貪圖咱們章家的嫁妝。現在,嫁妝被他揮霍得差不多了,咱們章家又不肯救濟他,他就翻臉了,我和你說,哥,阿念肯定沒少挨那小子的打,只是阿念不肯回家對咱們說罷了。阿念若肯說,咱們作爲孃家人還好替她出頭,可是阿念不肯說,咱們如何替她出頭,哪一天她被她老公打死了,咱們都不知道呢!”
章乃春躺在一把搖椅上,一隻腳跨在搖椅扶手上,一晃一晃的,他漫不經心道:“阿念和你比什麼?阿念是個窩囊廢,爹孃心裡都清楚,可是你如此兇悍,如果嫁人,誰敢揍你,只有你揍別人的份兒。再說,阿念夫婦倆感情不合,也不是你從中搞鬼?”
章思穎費解地看着章乃春,章乃春甩着手裡一條絲絛,道:“原來阿念夫婦倆感情也挺好的,小夫妻牀頭吵架牀尾和,也屬正常,偏生你是個強勢的,上回要不是你摔了阿念老公一個大嘴巴子,阿念老公能對阿念如此態度惡劣?”
章思穎不服:“哥,你到底是阿唸的親哥哥,還是她那個短命老公的親哥哥,你怎麼幫他說話?我揍他那是因爲他罵咱娘!”
章乃春不以爲意:“誰沒個口頭禪?值你這樣當回事?說到底你自己嫁不出去就見不到阿念夫妻和睦,你存心的!”
“你!”章思穎鬱悶。
章乃春道:“別說哥哥我擠兌你,你是我親妹妹,你肚子裡的壞水到底多少,我可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自己嫁不出去,阿念嫁出去了,你就不服氣!”
“我就嫁不出去怎麼了?難道章家還缺我一口飯吃?”章思穎雙手叉腰,當即就想和章乃春開撕。
章乃春起身,腳底抹油,道:“哥哥我忙着呢!沒空和你囉嗦!”
章乃春走到門外,見紫藤領着章念穎走了進來。章念穎手裡牽着一個走路還不十分穩當的男娃子。眼裡噙淚,委委屈屈地跟在紫藤身後。
“爺,二妹子回來了。”紫藤對章乃春說道。
章乃春嫌惡地瞅了一眼章念穎那副窩囊樣。道:“回來了?剛好你大姐在裡頭呢!你們三個好好聊聊。”說着拔腿就走,也沒看一眼章念穎手裡牽着的小外甥,他是急着去尋雨墨。現在整個章府裡頭的女人,他就看雨墨順眼。
紫藤從前還行。可是自從生下了兒子,老有一種母憑子貴的優越感。愛嘮叨,愛約束他,他就對她不怎麼入眼了。
章乃春是在入京途中聽紫藤提起那天她們三個女人的談話內容的。
原來,章念穎的死鬼老公在外面有了相好的。那女人是個從良的娼/妓,丈夫娶了她不到倆月就死了,她守着一屋子傢俬做了孀居的寡婦。她有錢。章念穎老公有那話兒,二人是乾柴遇到烈火。廝混了倆月,那女人便開始逼宮了,要男的回來休了章念穎。
章念穎死活不肯,又是哭又是求的,奈何她老公的良心已經被野狗吃了,罵咧咧道:“想讓我不休了你也成,讓你孃家拿一千兩銀子給我花花,你章家那麼有錢,一千兩銀子不過是九牛身上拔一毛,可是你們章家卻是一毛不拔。你們章家都不心疼自己閨女,我幹嘛要心疼你?不拿錢,老子就寫休書!”
罵完,又是一頓皮肉之苦。章念穎實在受不了這樣生不如死的日子,這才帶了孩子回孃家來。
章瑞梅心疼女兒,原是要給銀子的,奈何經不得章思穎的威脅與勸告,說什麼狼子野心貪得無厭,喂也喂不飽,還不如離了回來,重新找個好人,也省得妹妹吃苦。
章瑞梅一向對章思穎言聽計從,便也就不肯給錢。
章念穎被休便成板上釘釘的事情,但孩子又成了個燙手山芋。章念穎捨不得孩子,可是章思穎卻主張不能替冤家養孩子,而且孩子是拖油瓶,二婚不好找。
於是,章念穎便孤零零地被掃地出門,灰溜溜滾回了孃家。
不過這是章乃春到了京城之後的事情。章思穎因爲要留在家裡處理章念穎的事情,便沒有隨同章乃春入京。
章乃春不由呼出一口氣,大呼萬幸。要是章思穎隨行,肯定會壞了他的好事。
而白雲暖是他這一生唯一的大事,除了白雲暖,人生對他而言,都是遊戲。
※
章乃春到了京城,已是八月,整個京城,遍地桂花香。
桂花是花中月老,雨墨附耳對他說,這對爺和我家小姐來說,是好兆頭。
章乃春對雨墨的說法自然是無比歡喜。於是他選了京城一處院子種滿桂花的宅邸,正式在京城做起了生意。
只有在京城真正立足了,白雲暖再見到他時,他纔不至於太卑微。
雍王府裡的桂子也已經開放,濃郁的香氣瀰漫了整個王府。都說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成片的桂花林盛開在湖畔,那是極爲壯觀的景象。雖然花色極淡,不是大紅,也不是大紫,但“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白雲暖自是沒有閒着,桂花茶、桂花糕、桂花酒什麼的,全都做起來,讓張易辰一飽口福。
夫妻倆常於月下賞桂對飲,日子過得十分逍遙。
轉眼便是中秋,因爲蒙古王已抵達京城,於是皇帝設宴款待了他。宴席上,蒙古王很是盛氣凌人,完全不似上回入京時的謙卑。因爲瑤卿對薩仁高娃的態度徹底惹惱了他。
宴席上,他不僅斥責了瑤卿嫖/妓,還對瑤卿提出了許多要求,諸如要求瑤卿當衆寫保證書等等,讓瑤卿很是下不來臺,最後大抵有一拍兩散的意思,撇下話說大不了不做蒙古的女婿了,繼而便拂袖離去。
瑤卿離了宴席,輪到蒙古王下不來臺了。
對於瑤卿的不識大體,皇帝十分生氣。
蒙古一直是本朝一個勁敵,皇帝之所以刻意拉攏與蒙古王的關係,也是想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而聯姻無疑是最好的方式。而一旦瑤卿和薩仁高娃的婚姻破裂,那麼蒙古與本朝的關係便岌岌可危了,稍加不慎,便是反目成仇。
皇帝極力安撫蒙古王,又讓李泉去告訴肖德妃安撫瑤卿,奈何瑤卿竟一根筋起來,死活要休了薩仁高娃,還說什麼大丈夫何患無妻,絕不受這窩囊氣,還說大不了就打一仗,泱泱大朝還怕區區一個蒙古不成,簡直把肖德妃氣死。
無奈之下,肖德妃傳張易辰入宮,勸解瑤卿。
賢宜宮內,瑤卿譏笑張易辰道:“九哥一向識大體,一向被父皇和太子視爲左膀右臂,不如九哥和蒙古聯姻,那樣也了了父皇的心願,娜仁高娃公主不是一向對九哥死心塌地嗎?”
面對瑤卿的冷嘲熱諷,張易辰並不生氣,眉宇間只有淡淡的一抹憂色。
不知何時,瑤卿竟這樣不懂事了。他以爲他上過戰場,應能成熟一些的。
張易辰道:“你和薩仁高娃已經成婚,無論如何都應該對人家負責。”
“你和晴歌也有名分,妾也是個名分吧?怎麼不見九哥你對晴歌負責呢?”
瑤卿嘴裡不饒人,針鋒相對,張易辰的面色立時難堪起來。從瑤卿嘴裡聽到晴歌的名字,這令張易辰想起晴歌與瑤卿之間那見不得人的勾當,提醒他,眼前的親兄弟曾給自己戴了多大一頂綠帽子。
張易辰不再奉勸瑤卿,只是對他道:“你好自爲之吧!”
張易辰離了賢宜宮,在御花園裡遇見了鍾離雪和娜仁高娃。一旁的美善手裡抱着小皇子,他們是一起出來散步的。
皎月中天,天幕湛藍,鍾離雪和娜仁高娃見到玉樹臨風的張易辰,兩人的眼睛都亮了一下。平靜已久的心湖一齊泛起了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