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傑聽到白雲暖的尖叫聲,掙脫了薩仁高娃的糾纏,急匆匆從馬廄那邊趕過來,卻正巧看見張易辰小心翼翼拉着白雲暖的手迎面走來。
“王爺,王妃……”戚傑有些自責,面上便現出心虛的神色。幸而有張易辰,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是他太大意了,薩仁高娃分明就是藉口來支走他的,他應該留下來纔是,他卻離開了。
“我沒事,不用擔心。”白雲暖依舊笑容可掬地安慰戚傑,但是臉上的淚痕猶溼着。戚傑心裡更不好受了。
張易辰面上卻是烏雲滾滾,他橫了戚傑一眼,什麼也沒說,卻比說了任何話都叫戚傑懊惱。
戚傑垂着頭,不敢發聲。
末了,聽張易辰吩咐道:“兩位公主喜歡遛馬,你可好生陪她們遛着!”
“是!”戚傑拱手低頭。
※
張易辰領着白雲暖回到王府,吩咐真娘爲白雲暖準備薑湯壓驚,又強迫她好好睡上一覺,白雲暖確也被嚇壞了,一沾到牀呼呼睡到天黑。睜開眼,見整個王府都已經掌燈,真娘守在牀前道:“謝天謝地,王妃可總算醒來了,精神好些了麼?”
白雲暖點頭。
“王妃睡了一整日,王爺可是在這牀前守了一整日呢!適才,宮裡差人將王爺請進宮去了,不知是皇上傳得他,還是德妃娘娘傳得他。王爺走時吩咐奴婢,等王妃醒來,務必讓王妃吃飽飽的,歇息夠了,消化了食物再睡。”
白雲暖聽真娘絮絮叨叨。心裡暖乎乎的。張易辰對她可真是體貼入微。
“他總是將我像三歲孩童一般看待。”雖是嗔怪,脣邊卻展露幸福的笑意。
於是傳進晚膳來。真娘一邊伺候白雲暖用膳,一邊說起了白日裡戚傑和兩位公主賽馬的事。
“王妃,你是不知道那兩位霸王在王妃跟前作威作福的,幸而有戚傑替王妃好好教訓了她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盡顧着狂了,今兒總算是見着高手了。她們和戚傑比試賽馬。馬腿都跑斷了。也賽不贏戚傑,這會子,倒在牀上叫天叫地的。說渾身骨架都散了,到處痠疼呢!”真娘笑得那叫一個酸爽!
白雲暖頓住,想起白日裡在馬場張易辰囑咐戚傑的那句“兩位公主喜歡遛馬,你可好生陪她們遛着!”頓時會意。一口飯從嘴裡噴出來,笑了個前仰後合。
“王妃也覺得戚傑幹得好。替你解氣了是不是?”真娘問。
白雲暖不說,真娘哪裡知道這其中隱情?都說最毒婦人心,可是男子陰毒起來纔是真正的心狠手辣。白雲暖一邊在心裡暗罵張易辰和戚傑兩個大男人小肚雞腸,一邊又覺得窩心。張易辰和戚傑如此都是爲着她的緣故。
真娘拿了帕子給白雲暖又是擦衣裳又是擦眼淚的,道:“奴婢可是讓廚房今夜好好給戚傑加餐了呢!”
“只怕他覺得自己是將功補過而受之有愧呢!”
真娘有些聽不懂白雲暖的話,白雲暖已經起身。喚進錦橙、錦屏進來,道:“給我更衣。我要去東苑看看兩位公主。”
丫鬟們立即一陣手忙腳亂,幫着白雲暖張羅清楚,一行人又是燈籠,又是擋風的傘,旖旎向東苑而去。
東苑裡,娜仁高娃和薩仁高娃正讓丫鬟伺候着燙了個熱水澡,渾身痠軟地靠在牀上,有些傻愣地看着地上暖爐裡飄出來的白煙,二人憶起白日裡的賽馬都有些心有餘悸。
“姐姐,你說那個戚傑不過王府裡一個小廝,怎麼馬技如此高超?我都快被他折騰死了,他追着我的馬怎麼都不肯停下來,我差點被他逼到懸崖下去……”薩仁高娃一邊抱怨,一邊捶着自己的大腿,言語中對戚傑很是欣賞。
娜仁高娃渾身散架一般癱在牀上,嘴裡道:“莫說你,我的馬技總甩你整個草原了吧?還不是輸得落花流水的。”
二人正撇嘴說着話,便有下人來稟報:“王妃來探望兩位公主了。”
“她是來看我們笑話的嗎?”薩仁高娃警覺。
娜仁高娃無奈道:“她是主人,我們兩個是在她的地盤上,如今如此狼狽,也只能由她笑話去了。”
薩仁高娃拿手掩面:“早知道,就不和姐姐你一起來住這雍王府了,如果我聽了戚姐姐的話,住在宮裡的海棠苑,和她一處就好了。”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
“本來就是嘛!是你喜歡着雍王爺,又不是我,我爲什麼要來這吃這苦頭?”
兩姐妹犟着嘴,白雲暖已攜着丫鬟婆子們進來了。二人忙從牀上坐起身,拿出了公主的款,但因爲渾身都痠痛不已,所以坐正了,臉上還是現出各種痛苦。
白雲暖笑吟吟道:“聽說你們今天賽馬累着了,我特意讓丫鬟們過來給二位公主捏捏。”說着,向丫鬟們擡了擡下巴。大家立即七手八腳搬來兩張長方形的軟榻,將娜仁高娃和薩仁高娃扶了上去趴好。
“捏捏?什麼捏捏?本來已經夠痛的了,捏捏不是更疼嗎?”薩仁高娃碎碎念着。
娜仁高娃卻不語,她知道漢人有按摩的絕技,是能療傷的。
錦橙、錦屏已爬到了兩位公主背上騎好,給二人從頭到腳按摩起來。起初,薩仁高娃還叫喚,漸漸的,那叫喚便變成舒服的呻/吟了。娜仁高娃卻始終不語。
白雲暖坐在一旁椅子上,始終笑容如畫。
“姐姐,其實我覺得王妃人也沒那麼壞啊!不僅不壞,還挺好的,真的如戚雪說的那樣,貌美如花,心地善良……”薩仁高娃趴在軟榻上,舒服地喃喃自語着,然後便響起一連串的呼嚕聲。竟然睡着了。
薩仁高娃的夢囈令大家都有些難堪。真娘想要說些什麼,白雲暖用眼色制止了她,然後揮揮手道:“你們都出去吧!”
丫鬟拿了厚厚的毯子給薩仁高娃蓋上。並未挪動她,皆都福了福身子推下了。
屋子裡就剩了娜仁高娃和白雲暖,睡着的薩仁高娃忽略不計。
“公主冷嗎?”白雲暖笑吟吟問。
娜仁高娃從軟榻上起身,語氣有些僵硬道:“屋子裡暖融融的,焉能冷着?”
白雲暖點頭,便打開天窗說亮話道:“公主,我不知道我什麼地方做得不好。讓公主對我充滿了敵意。難道公主感覺不到我對公主是善意而友好的嗎?”
這是敞開心扉的架勢。蒙古的女兒也是磊落坦蕩的,娜仁高娃直視着白雲暖,直言不諱道:“世界上有一種敵人叫情敵……”
白雲暖的瞳仁張了張。情敵?難道娜仁高娃喜歡張易辰?不過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娜仁高娃可是第一次來京城。
“情敵?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們家王爺的?”
“秋天,王爺隨皇上來蒙古草原狩獵的時候……”
原來如此。白雲暖見娜仁高娃兩頰微微泛紅,心裡有些五味雜陳,但面上依舊笑吟吟道:“有人喜歡我丈夫這是好事。說明我的丈夫品質不錯,不過。我要奉勸公主一句,你雖貴爲公主,但這世上仍有你可能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
白雲暖已經起身,娜仁高娃執拗道:“不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放棄的。”
“王爺不喜歡騎馬的女子,騎馬的女子粗蠻。”白雲暖面上一抹輕描淡寫的笑容,自去了。
娜仁高娃不禁挫敗地彎了背脊。
※
張易辰回到雍王府時。見整個王府除了廊下的燈籠,都已經熄燈。心想白雲暖大抵也已經睡了,便讓侯伯勇先下去,一邊在迴廊上走着,一邊思量着,是否要去白雲暖房裡看看。
正埋頭走着,猛一擡頭,見迴廊拐角處,站着個人,張易辰猛然嚇了一跳。
白雲暖也被嚇了一跳。
二人都拍着胸口,繼而相視一笑。
“夜這樣深,又這樣冷,你白日裡被馬驚嚇,怎麼不在牀上歇着,還出來受冷風啊?”張易辰握住白雲暖有些冰涼的手,放在嘴前哈了一會子氣,便將她拉進了屋子。
屋子裡一燈瑩然。薰爐裡透着百合香。几案上擺着杯盤,一旁的爐子上熱着點心。
“王爺,你餓了嗎?”白雲暖溫柔問。
“難道你這麼晚不睡就是爲了等我吃點心?”張易辰拉着白雲暖在桌旁坐定,微笑着問。
白雲暖點頭。
張易辰愛憐地撫了撫白雲暖的髮鬢,道:“我倒是不餓,但是可以陪你小飲幾杯,橫豎酒菜點心都現成的,還熱着,咱們夫妻兩個就一起吃點吧!”
於是兩人自吃自飲起來。
“天寒地凍的,喝點熱酒暖身。”張易辰向白雲暖舉起了酒杯。於是白雲暖陪着張易辰喝了幾杯。幾杯酒下肚,話匣子便打開了。
“王爺是不是揹着阿暖在外頭招蜂引蝶了?”濃濃的醋味叫張易辰吃了一驚。
“你適才喝的是酒啊,本王怎麼聞到如此濃的醋味了?”張易辰有些哭笑不得。
曖/昧不明的燈光底下,白雲暖的確是一臉的小家子氣。
“不許岔開話題。”白雲暖拉住張易辰的手,使起了性子,“說,王爺是不是在外頭招蜂引蝶了?”
原以爲自己能夠大度的,誰料想情敵當前,自己還是失態了。見白雲暖一臉較真,眼裡還有了淚意,張易辰正色道:“阿暖,你信不過我?”
“我是信不過我自己。”白雲暖說着,委屈的淚水便落了下來。她真的有些害怕了。張易辰能擋得住一個晴歌,但未必擋得住十個晴歌。那娜仁高娃的來頭令她有些自慚形穢。於是此刻,藉着酒精,白雲暖對自己的前程充滿了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