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小鑫的打賞,雨刻的粉紅。謝謝晴歌中午拍的李樹開花的照片,很美膩。我不會氣餒,堅持到底,就是勝利!好了,言歸正傳。)
夏末秋初,夜涼如水。
窗外,夜風正肆意地吹着,把窗框叩得簌簌作響。窗內,一燈如豆,悽然地照射着那低垂的牀帳。
白雲暖蜷縮在牀上,手抓棉被將自己連頭矇住。她緊緊地閉着眼睛,不哭,不動,不說話,不思想……她什麼都不想做了,甚至不想看這個世界。
明天,明天就去京城,和你團聚了。
黑漆漆的被窩裡,白雲暖對自己說。
“我來和你說幾句話就走,這幾句話很可能是我這一輩子同你說的最後幾句話,所以請你認真聽好。”
曾經,站在聽雨軒的園子裡,張易辰對她說。
“第一,你可能心裡困惑,我爲什麼見你一面就要向父皇請婚,我的答案是就憑你這張臉,足夠我這麼做。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夠美,美到我看一眼便想據爲己有。如果我不搶先一步,今天父皇的聖旨便是宣你入宮了。”
“第二,你擔心不能替你母親守孝三年。如果你運氣好的話,守孝期滿之日可能是你我完婚之時,如果你運氣不好的話,很可能便要做一個望門寡,因爲明年春天,我便要領軍出征,攻打蘭嶼……我不能確保三年之內一定能攻打下它,我甚至不能確保,三年之內,我一定能平安回來。所以,貿然請婚,我和你說一聲對不起……”
“我要和你說的第三件事是關於洛七尾的。你說你不搶朋友的丈夫,我向你保證,回京城之後。出征蘭嶼之前,我會妥善處理洛七尾的事情的。你不用與人共侍一夫,如若三年之後我能凱旋,如若不能,你也不必和別的女人一起替我守寡。”
白雲暖的淚終於是滾落下來,越思越想越發覺得雍王對她情深意重,不過是數面之緣,不過是蜻蜓點水,竟得他如此厚愛。罷罷罷,與他成婚,替他殉葬,她都甘心情願。
屋門吱呀一聲開了,小七悄悄走了進來。
她撩簾入了裡間,站在牀前,注視着白雲暖露在被外的髮絲,許久許久,任憑夜色流逝,更鼓頻頻。
冷冷的夜色。彷彿被這巨大的沉哀給牢牢凍住了。
白雲暖覺察到牀前有人,她從被窩中探出頭來,看見一臉淚水的小七。不禁一愣。
“你怎麼在這兒?”白雲暖問。她的聲音憔悴而無力。
小七的淚重重滾落,她“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哭着喊道:“小姐,我苦命的小姐……”
白雲暖撼然地看着小七,心裡琢磨着:這小七是寧彥的丫鬟,自己與寧彥談不上多麼深交,就算感情再好,也輪不上她一個丫鬟爲別人家的小姐痛哭流涕呀!
“小七,夜晚了。你快回去吧!免得你家小姐爲你着急!”
“不!”小七一把上前握住了白雲暖的手,“小姐。你纔是我的小姐,你纔是我的小姐啊!”
白雲暖蹙起了眉頭。盯着眼前哭成淚人的小七,心裡一顫,啞聲道:“心硯?”
小七不住地點頭,嗚咽着說不出話來。
白雲暖這時這刻無法說清自己的心緒。枉死的心硯重生成小七,這是真的嗎?
她爬到牀邊去,捧住小七的臉不住地打量。這是一張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的面容,白嫩乾淨,和過往的心硯完全不一樣,可是那眼神卻似曾熟悉。不錯,是心硯!的確是心硯!
白雲暖一下將心硯抱在懷裡:“太好了!心硯,你活過來了!這是真的嗎?”
小七點頭,又哭着搖頭,“可是我的好小姐,你卻要離我而去了……小姐,讓我代你去死,好嗎?你現在就逃走,我替你嫁入雍王府,我替你爲雍王陪葬,好不好?沒人知道的,小姐!心硯死了一次,卻又幸運地活過來,小七的命是心硯走了狗屎運揀來的,所以讓心硯代替小姐死吧!心硯本就不該再活,所以讓心硯爲小姐死吧……”
小七說着,就要拉白雲暖走。
白雲暖卻呆在牀上不肯動。
死而復生,這是多麼小的機率?她也死過一次,活過來了,這一世她也是揀來的,爲一個愛自己的知己殉葬又有何妨?他愛她的美色,她便用這美麗的肉身殉了他便是了。
“心硯,你聽我說,你不再是心硯,你是小七,你不再是我白雲暖的丫鬟,你是寧彥的丫鬟!你既然死而復生了,就要牢記自己的身份!我和王爺完婚,這是皇上的聖旨,誰也改變不了!”
“可王爺已經身亡了!”小七喊起來,“讓一個活人殉葬,這太殘忍!”
“心硯,不,小七,我是甘心情願的。再者,皇命難爲,我不能拿白家上上下下幾十條人命開玩笑,舍我一人,值了!”
白雲暖的眼裡是篤定而灼熱的目光。小七不再言語了。感情的事,她是懂得的呀!她唯能祝願的便是,雍王和她家小姐能像她一樣幸運,死而復生。
※
小七離開白雲暖的房間,回到自己屋裡時,嚇了一大跳,寧彥赫然站在耳房裡。
“小七,你去哪裡了?”寧彥嗔怪。
“小姐,你這麼晚找小七什麼事?”小七忙擦乾臉上的淚痕,困惑地看着寧彥。
寧彥道:“我睡不着,明天阿暖就要上京了。”
小七心裡的愁緒是才下眉頭,又上心頭。可是,小姐說得對,和雍王完婚並殉葬,無論是不是相爺的主意,都是皇上下的聖旨。白家雖是藏書世家,卻只是無權無勢的平民,拿什麼抗旨?即便是達官貴人,亦沒有人敢抗旨吧?
“小七,我們不能白白讓阿暖送命。”寧彥眉頭緊蹙。在屋內焦急地走來走去。
“可是,那是皇上下的聖旨……”小七紅愁綠慘,一籌莫展。
寧彥卻抿了脣道:“聽說雍王的屍身回京。之所以未入殮,是因爲那屍身雖然中毒而亡。又經長途跋涉,卻並未有絲毫變化,就和活人一般栩栩如生,只是沒了氣息而已。洛甫相爺也真是抓住這點,遊說皇上,說是雍王生前對雍王妃鍾愛有加,不惜悔婚,請婚。如今雍王雖死而不肯去,皆是因爲掛念雍王妃之故,理應完成雍王生前夙願,讓他與阿暖成婚,並讓阿暖殉葬,這樣也算獎勵了他收復蘭嶼,攻下宜岫城的赫赫戰功!洛甫倒是說得冠冕堂皇,掩蓋了他公報私仇的險惡居心,只是可憐了阿暖!”
“小姐,你有辦法救救暖小姐嗎?”小七期待地看着寧彥。
寧彥道:“我只是奇怪。雍王在宜岫城所中之毒到底是什麼毒,竟然能讓一個死人維持這麼長時間而不屍變。”
“小姐您是解毒方面的專家……”
“所以,我一定要見見雍王的屍身。一探究竟,”寧彥的目光灼灼的,“我在懷疑,雍王會不會壓根兒就沒有死!”
“小姐!”這個猜測讓小七太興奮了,無論如何都有了一線希望。
“所以,小七,我要帶戚雪和駱雪音一起回京。”
“戚姑娘和白夫人?”小七不解。
寧彥道:“不錯,戚姑娘來自異域,或許認識宜岫城的毒。她身邊的戚傑是個極聰慧的人。而白夫人是鍼灸大師,所以我此行必須帶着這兩個人一起回京。一旦發現雍王的確未死,那這兩個人可就派上大用場了!”
寧彥的設想讓小七興奮得簡直要驚呼出聲。但寧彥交代道:“小七,一切都只是我的個人揣測,所以你暫時不要對任何人提起,以免走漏風聲,弄巧成拙。”
小七點了頭,“可是戚姑娘和白夫人都同意和你一起入京嗎?”
寧彥道:“我都已經和她們說好了,她們同意陪阿暖入京,畢竟,按照聖意,阿暖的日子所剩不多了。”
寧彥說及此,小七心裡再次翻江倒海地難過。
※
梅香塢內,同樣無眠的是鍾離雪。
她站在窗前,對着窗外的月華凝然深思。
美善一旁勸道:“小姐,早些安歇吧!”
“我睡不着。”鍾離雪道。
“小姐,雍王毒發身亡,我們的仇人總算是死了,小姐應該高興纔是,爲什麼反而睡不着了呢?”
鍾離雪回頭看着美善,道:“美善,令我們國破家亡的人是皇帝,雍王只是他的一粒旗子而已。我原打算,和白雲暖交好,接近雍王,繼而接近皇帝,然後伺機手刃仇人!可是現在雍王死了,白雲暖要殉葬,咱們失去了接近皇帝的機會!皇宮森嚴,就憑我們三人要殺漢家皇朝的皇帝,難如登天。”
美善這才恍然大悟,一直以來她都對鍾離雪向白雲暖示好而頗有微詞,沒想到公主真正的用意是如此。自己真是錯怪她了。
“小姐,我們總有機會報仇的。”
“我已經找到機會了,我答應了寧醫孃的提議,陪白雲暖入京,隨她嫁入王府,雍王的婚禮,又是如此特殊的婚禮,皇帝是一定會參加的!”
美善再次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從鍾離雪的房間裡出來,美善有些輕鬆地走回自己的耳房去,經過傑將軍屋外時,見他屋裡的燈還亮着。窗上映着傑將軍高大的身影,美善的好心情立即又一掃而光了。公主睡不着是爲國仇家恨,傑將軍睡不着,恐怕是爲兒女私情了。白雲暖行將殉葬,傑將軍心裡一定難過透頂了吧?
美善的心裡猶若打翻了五味瓶,難受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