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能吃嗎?”看着黑糊糊的鴨塊,劉掌櫃和老張三人都舉着筷子不敢下箸。
江凌一直在等劉掌櫃下筷子,見他遲遲不動,忍不住好笑,道:“吃這東西莫不是要有人先嚐嘗毒?既如此,那小江先來吧。”說完,伸下筷子,向早已瞄準的一塊鴨肉夾去。這是鴨頭的那半下顎,裡面的鴨舌是江凌最喜歡吃的一個部位。既然這些人膽小,那這好東西她就先偏了。
這鴨頭較大,三月不知肉味的江凌,此時也顧不得吃相文雅了,伸出手去抓住鴨嘴,將另一頭放入嘴裡,醋血那鹹香微醋的味道便充斥了她的味蕾;再將鴨舌咬下,醋血之味與柔軟中略帶脆感的口感完美地結合在一起,讓她的脣齒有說不出的舒服;嚥下鴨舌再咬顎下的肉,一口下去骨頭便從肉中分離出來,鴨肉酥而不爛,口感濃滑醇香,醋血中的酸味恰好中和了鴨肉的羶味和油膩,讓人慾罷不能,吃完一塊還想下一塊。
看江凌吃得津津有味,那三人也不問了,直接伸箸下盤,各自選一塊自己中意的鴨肉,放入嘴裡細品起來。
“呸,什麼怪味!”一放入嘴中,阿福就把鴨肉吐了出來,還迫不及待地跑回廚房去漱口。
那廝要是不搗蛋江凌都要覺得反常,所以他這反應江凌自是不以爲然。不過轉過頭看到劉掌櫃也一臉的彆扭,江凌心下“咯噔”一聲,生出一絲不妙來。
“怎麼?覺得不好吃?”轉臉瞥了瞥老張沒啥表情的臉,江凌忍不住問了劉掌櫃一聲。那叔侄倆說不好吃是不算數的,唯有劉掌櫃的意見,卻是決定了江凌在唐朝的第一筆生意是否能做成。
“這就是你以前吃過的味道?你沒記錯?”劉掌櫃可沒阿福那麼敗家,本着不浪費的原則,還是把那塊鴨肉吃淨了,抹了抹嘴問江凌。
“是這味,老張師傅做得不錯。”聽到劉掌櫃的這聲質疑,江凌心裡有些沮喪,但還是實事求是地讚了老張一聲。這鴨子,確實做得不錯嘛。
“這味道,怪怪的。”劉掌櫃搖搖頭,看着盤子裡的鴨肉,嘆息一聲。幸虧燜那一鍋鴨子,老張只取了一小部分做醋血,否則,劉掌櫃的心都要滴血了。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可聽到劉掌櫃這麼說,江凌心裡還是說不出的失望。前世很火的醋血鴨啊,大家吃了都誇讚的美食,爲什麼這些人竟然說怪呢?莫非,唐朝人的舌頭跟現代人不一樣?人類進化到了二十一世紀,連舌頭都有了很大改變?
靜默中,一直沒作聲的老張開口道:“我覺得,味道還不錯。”
“啊?”江凌擡眼看着老張,對他的誇讚頗感意外。
“真的,挺好吃的。”老張點了點頭,轉身進廚房去了。
江凌轉過頭來看了看劉掌櫃不以爲然的臉,嘆了一口氣。劉掌櫃說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別人說的沒有用。
不過江凌雖然有些沮喪,但還不至於特別失望難過。她肚子裡有的是菜譜,這道菜不好,下道再來就是。不過,這道菜卻是影響了劉掌櫃對她的信心。
江凌正要把那盤鴨肉拿到廚房去,卻聽門外有響動,接着就進來了四個人,其中兩個穿着華麗的男人,似是這羣人的領頭,他們對着空空的廳堂掃了一眼,似乎對這裡的冷清頗感意外。
“大哥,你看……”其中一人停住了腳步,詢問的言語裡似乎有退意。
“客官,我們這是青山鎮有名的老店,店裡的醬鴨、蓮蓬肉和老火燉雞都是極爲有名的,客官不妨嚐嚐。”江凌記起自己小二的身份,趕緊迎了上去,熱情地留客。
“倒還乾淨。在這兒吃吧,清靜些。”那位“大哥”點點頭。
“客官想要清靜,樓上有位置。”江凌插了一句,見他們點頭同意,忙道:“幾位樓上請。”
領着他們上樓,又引導那兩位點了菜,江凌這才抹了一把汗去了廚房,沏了一壺茶,並把菜名報給老張。
第一次做小二啊,江凌還真不知小二是不是這樣說話做事的,只得照自己的理解去做。不過現在客人點了菜,她這小二就沒算演砸,像不像也沒關係了。
上樓上了茶,江凌便退了下來。做小二就得有眼水,不看客人說要清靜嗎?咱自然不能呆在樓上礙人的眼。
待菜做得了,江凌再把菜一一端了上去。上到最後一個菜時,她靈機一動,對老張道:“張師傅,你把那道醋血鴨熟一小盤,我端上去給客人嚐嚐。”
“這……行嗎?”老張猶豫着,“要不,你去問問掌櫃。”
“嘿,其實吧,人的口味千奇百怪。有些東西,有的人覺得好吃,有的人覺得不好吃,這還得看各人的口味。反正這鴨子劉掌櫃和阿福哥都不愛吃,放着也是放着,還不如送一小盤給客人嚐嚐鮮,如果他們覺得不錯,要不就打開了一條銷路?”
老張略一思忖,點頭道:“說的也有道理。不過,你真不去問問掌櫃?”
“他覺得不好吃,估計不會同意。”江凌搖搖頭,“放心吧,劉掌櫃如果怪罪,我一力承擔。其實咱們這裡生意這麼差,就算客人說不好吃又怎麼樣?反正又不收他們的錢,於他們於我們都沒什麼損失,不過是我倆晚飯時少吃幾塊鴨子。”
老張讚賞地看了江凌一眼,也不說話,轉身利索地把鴨子熱了裝盤,遞給江凌。
江凌把菜端上樓去,放到桌上:“這是你們要的小蔥豆腐。”又指着醋血鴨道:“這是本店的新菜式,送給各位嚐嚐鮮。如果能提出寶貴意見,小店感激不盡。”說完又笑道,“別看這菜黑糊糊的,其實味道就在這黑糊裡,大家嚐嚐就知道。這道菜是廣州傳來,在南方極受人們的歡迎。俗話說,生在蘇州、穿在杭州、吃在廣州。這廣州的美味,確實不錯。各位今兒來得巧,正遇上後邊有客人訂這道菜,一隻鴨子他要不完,所以小的拿上來給各位免費嚐嚐。”
她知道人們吃飯其實就是一個從衆心理。如果大家都說好吃,即便是你覺得很不好,也不敢說出來。這跟那“皇帝的新裝”一個道理。所以她故意說成廣州流行的菜式,那麼再怎麼的,這些人也會去嘗一嘗,嘗完之後,還得誇一聲好。
“哦?那倒要嚐嚐。”那位大哥聞言,伸出筷去夾了一塊鴨子,放進嘴裡。
“如何?”饒是江凌前世清冷矜持,今生被一文錢逼倒後,也變得有些患得患失。
“嗯,不錯!這酸味恰到好處,正好把鴨子的肥膩鎖住。”說完他又吃了一口芋苗,“這是什麼?口感也不錯,跟鴨肉倒也葷素得當,甚好。”
“這是芋苗,解膩的。”江凌笑道。見其他人都動了筷子,便識趣地退了下去。她看得出,這位大哥在這羣人中地位尊崇,他既說好吃,別人的意見便是有也不敢提出來了。她要的就是這一聲“好”,以增加劉掌櫃對她的信心。
“怎麼樣?”劉掌櫃一見江凌下來,便問。江凌端鴨子上去,他坐在那裡是看得見的。不過老張說這菜好吃,他也便也沒阻攔,存了個僥倖心理,希望客人能讚一聲好。
“客人說好吃。”江凌高興地道。
“真的?”劉掌櫃有些不敢置信。
“一會兒他們再來您問問就是,我還能騙您哪?”江凌揚了揚眉。
劉掌櫃心情大好,衝着江凌笑罵道:“你這小子,下回再自作主張,看我不扣你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