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看着竇瑋的背影,冷笑一聲。
這個竇瑋,倒是比竇瑤狡猾,沒有百般辯別,很光棍地承認了此事。他大概想着這事雖然被抓了錯處,但他卻是一腔疼愛妹妹的拳拳之心,情有可原,竇懷悊和蘭陵公主便不好太過怪罪他。而且像現在這樣,當着他父親的面跟秦憶道歉,古人又都是極爲講究謙虛客氣的,看在竇懷悊的面子上,秦憶必然不好意思跟他計較太多,只要這麼客氣一聲,說句不打緊,那這事就這麼大而化小,小而化了了——連事主都不追究了,還有必要鬧下去嗎?還用得着再去責怪他、追究他的過失嗎?
他這算盤,打得可真精
可惜秦憶也是個壞傢伙,可不是那等迂腐書生,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他兩手抱着胸,閒閒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竇瑋那張臉,揚着眉毛,朗朗地道:“竇公子爲了妹妹,就去破壞姐姐的親事,這份兄妹之情,真是讓人感動啊
竇瑋和竇懷悊沒想到秦憶會這麼不客氣,一句話就生生把他們的臉皮撕了下來,頓時臉色漲得通紅。
“咳咳……小弟知道錯了,還請秦公子責罰”竇瑋深諳“臉皮要厚,心腸要黑”的道理,厚着臉皮再次深深一揖。反正你不鬆口,我就這麼沒完沒了的揖下去,你好意思當着我父母的面,不依不饒麼?
秦憶用手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竇瑋兩眼:“責罰麼?我又不是你爹,哪裡有資格責罰你?”
江凌差點笑出聲來。沒見過這麼喜歡佔人便宜的,當着人家爹的面說這話。
竇瑋紅着的臉白了白,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又是深深一揖:“過陣子,不就是我的姐夫了麼?這姐夫管教內弟,也是應當。”
“姐夫?”秦憶冷笑一聲,“那是你姐?你確定沒叫錯?我還以爲是你仇人呢”
竇瑋白了的臉又漲得通紅。這時他也明白了秦憶對他只會嘲諷、挖苦和憎惡,絕不會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就這麼客氣的輕易原諒他、放過他了,心裡一惱,乾脆直起身體來,兩眼沉鬱地道:“秦公子,這樣的一件事,但凡是個男人,就不會太過計較。我誠心與你陪罪,互相給點面子也就過去了,何必非要糾扯着不放,對人不依不饒呢?”
“哦?”秦憶兩眼一眯,“這面子我要是不給呢?竇公子是不是還想再下一把毒藥,將我毒死?”
“瑋兒”竇懷悊一見情勢不妙,連忙喝止竇瑋,站起來對秦憶拱了拱手,“秦公子,犬子無禮,在下管教無方,還請恕罪。”
秦憶慢騰騰地站了起來,盯着竇懷悊,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竇大人,你今兒請我來,應該是就昨晚的事想給我一個交待的吧?現在呢?我只聽你兒子、女兒百般狡辯,口口聲聲說下藥是爲了我好,想作個揖就把這事給了了。這就是你的誠意?這就是你竇家的門風?這就是你竇將軍對待客人和同僚的態度?你們把我這堂堂五品武將看成什麼了?你當打發叫花子呢,由得你這白身的兒子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我告訴你,這事沒完。就是告到皇上面前去,我也要看看這世上有沒有公道”說完一抱拳,“告辭。”拂袖而去。
“秦公子,秦少將軍……”竇懷悊以爲秦憶要娶江凌,必會給竇家一個面子,所以想着由竇瑋跟他道個歉就完事了,最主要的還是在於如何平息蘭陵公主的怒火。卻不想秦憶竟然如此硬氣,半分面子都不給,看樣子還不怕將事情鬧大,這時腸子都悔青了,連忙追了出去,想要攔住秦憶。但秦憶看蘭陵公主和江凌的態度,早已明白了她們的心思,哪裡肯給他這機會,一出門那腳下便健步如飛,一會兒就走得沒影了。
竇懷悊也不可能自掉身份的一路追去,到了院門外不見秦憶的影兒,只得轉回廳來。想着這事全是由竇瑋引起的,而且連道個歉陪個禮都不會,心裡越想越氣,一隻腳剛跨進廳裡,就指着竇瑋喝道:“來人,給我打,狠狠地打打死了算。”
“是。”幾個婆子應了一聲,就上前來拉竇瑋。
“父親,父親,他一小小歸德郎將,竟然這麼不給您面子。他就是想讓您打我板子,好讓他父親壓您一頭。父親,您可別上了他的當啊”竇瑋不敢掙扎,嘴裡卻胡亂地叫着,被幾個婆子拉了出去,交給了家丁。不一會兒,院子裡就傳來了打板子的聲音。
竇瑤被打兩嘴巴竇懷悊就心疼不得了,這會兒聽得院子裡那“啪啪啪”地聲音,直覺打到了他的心上,那真是一抽一抽地疼啊。再聽得竇瑋那故意的慘叫,他實在有些坐不住。然而蘭陵公主不發話,他又不敢叫停,只得用眼睛看着蘭陵公主,見蘭陵公主眼角都不瞄他一下,嘆了一口氣勸道:“公主身體不好,還是回房去休息吧。這孽子,我會好好管教他的。”
見公主還是不理,他訕訕地轉頭對江凌陪不是:“凌兒,你回頭代我好好給秦公子陪個不是,讓他務必消消氣。有什麼話,想要如何責罰竇瑋,直管說便是,沒必要鬧得人盡皆知,讓大家看咱們家的笑話,你說是吧?唉,再怎麼說,我們都是一家人不是?到往後,他還得叫我一聲岳父大人呢。”
江凌見蘭陵公主一臉疲倦的蒼白,感覺到她從內而外透露出來的心灰意冷和倦怠,心念一動,冷冷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人家秦公子都說了,他又不是竇瑋的爹,有什麼資格、又有什麼義務要替您管教和責罰竇瑋?我看您啊,還是好好自己管教吧。別下次來了什麼官,他們又去給人下藥,惹出大禍來,您就麻煩了。別人可不像我跟秦公子這麼好說話。”
竇懷悊嘴角抽了抽——就這樣,還好說話?那天底下再沒有更難說話的人了。
“再說——”江凌停住了話,轉過頭去看了竇瑤一眼,如冰片一般凌利的目光讓竇瑤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如瑤兒妹妹所願,我跟秦公子的親事,黃了。”
“什麼?”這下不光竇懷悊和竇瑤吃了一驚,便是蘭陵公主也睜開了眼睛,一臉愕然地看着江凌。見江凌絕然裡透着一股子悽清,她忙問:“凌兒,這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說清楚”
“他說……”江凌悽然一笑,“這樣的岳家,他消受不起。”
“啪”地一聲,蘭陵公主手裡握着的那個精美的白瓷杯摔落到了地上,濺起了一地的碎瓷。她像是渾然不知,直起身子來定定地看着江凌,待透過一滴晶瑩的淚珠看清楚江凌眼裡的意思,她身子一軟,頹然躺回了榻上,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吩咐道:“回去……收拾東西,咱們回長安去。”
“公主,這是什麼話?”竇懷悊慌了,“怎麼就說着就要回長安呢?有什麼事,咱們解決了不就行了我去,我馬上去給秦公子陪禮道歉去,哪怕是要我跪下,我也給凌兒把他給找回來。”說完,又衝着外面大喊,“打,再打,再給我狠狠地打。”轉頭看着眼裡閃過一抹快意的竇瑤,更覺氣不打一處來,指着她道:“這個也給我打,打死了算”
“父親,父親……”竇瑤沒想到這火苗會燒到她身上來。直撲上來想要抓着竇懷悊解說,那些婆子哪裡肯給她機會?一把上前架住了她。竇瑤“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死命掙扎。打板子,那是要褪下褲子行刑的,一個姑娘家要是被打了板子,被傳揚了出去就不用嫁人了。她實在沒有想到竇懷悊竟然狂怒至此,竟然要用這樣的責罰來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那些婆子俱都健壯如牛,哪裡有她掙脫的份?直直地拉着她,就要出門往花廳裡去。
“慢着。”蘭陵公主出聲叫道。
聽見蘭陵公主這一聲叫,竇懷悊只覺心頭一輕,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只要蘭陵公主還顧着夫妻情面,心疼着這兩個孩子,這事就不會太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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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子就免了。”蘭陵公主道。見竇瑤明顯的臉上一喜,她又道:“將她關到佛堂裡,抄兩百卷經書,每日只一飯一素菜,不許讓丫頭伺候,不到抄完不許出來。”說完她睨了竇懷悊一眼,“當然,這是我的命令。作不作得數,還得你們家老爺說了算。”
“作數,作數。公主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竇懷悊點頭如搗蔥,心裡越發的放鬆下來。
竇瑤面如死灰。
兩百卷經書,沒有個半年根本抄不完。而且只有粗陋的飯菜,還沒有丫頭伺候。這樣的日子,簡直生不如死,對她而言相當於慢性折磨,那還不如給她幾板子來得乾脆痛快。
蘭陵公主見竇瑤被帶了出去,而她身邊的那些丫頭都愣在那裡一動不動,喝叫一聲:“還愣着幹什麼?趕緊收拾東西去。”說完用力地撐起身子,坐了起來,將手伸給江凌,“扶我出去,趕緊叫了車來,把東西收拾好,先搬到別院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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