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李才子氣得快找不着北了,把手裡資料往我手上一撂,就朝宿舍跑去。我在後面一邊偷笑一邊喊,“甭去了,再有什麼也該偷完了。”然後慢條斯理走回宿舍。
等我回到宿舍,看見李才子臉黑得鍋底似的,垂頭坐在椅子上。
一見我回來,他騰地站起,吼道:“你門明明關好的,什麼意思啊你,騙人很好玩麼……”
等他連珠炮般一頓炮轟完,我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來。原來在李才子謫仙外表下藏着這樣單純迂腐的性格,真是太好玩了。一時間我對李才子好感暴增。
拍拍他的肩,在他氣得已然沒有表情的臉上輕輕啄了一下,只見才子的臉陡然從氣青轉爲慘白。他嗵的一聲朝旁邊閃去卻撞到牆上,我更是笑得快癱了。
他臉紅如煮熟的蝦子,又有點對這種詭異的情形無法消化,半響才說:“你幹嘛,你同性戀啊你。”
“是啊,是啊,我同性戀,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亦麟啊,不如跟了本大爺吧。”我故意裝出古裝劇裡猥瑣大叔調戲小美女的嘴臉,把手朝李才子的臉上摸去。
李才子嚇得跳到一旁,支支吾吾說:“謝芙林,你不要亂來……”然後慌不擇路逃出宿舍,臨走到門口差點摔了一跤,我在後面前仰後合,覺得這是這麼久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那天晚上李才子沒回宿舍睡,聽說後來他還找班主任換宿舍來着,可惜班主任不同意,他也說不出具體原因。雖然後來又勉強回宿舍睡,但一見我就緊張得不得了。我好不容易抓住個開心果,自然好好利用,時不時在宿舍調戲美人。老大和小頭都當我們鬧着玩,還說我倆感情真好,我果然容易跟人打成一片,就是才子也沒有以前看來那麼高不可攀了。
我來的時間不巧,什麼新生歡迎會,中秋晚會都沒趕上。本來我對這些官方舉辦註定無聊的玩意兒毫無興趣,但聽說李才子每次都是座上賓,還時不時去吹吹笛子製造氣氛。
於是我就說他真是阿呆,人家叫你去你就去,你是他們孫子啊你。
彼時李才子已對我的騷擾無語,只是說,“謝芙林你說話客氣點,什麼孫子不孫子的。學生會請我去是看得起我,誰像你似的鼻孔朝天長。”
我說,“你見過我這麼帥的鼻孔朝天麼,莫非你斜視,怎麼能看出我端正美麗的鼻子朝着天上長呢。”
李才子被我鬧得沒情緒,懶得再廢話,只自顧自扒拉餐盤裡的飯。而我則無奈地對着食堂裡的餐盤大鍋飯,想着外面的餐館飯店望洋興嘆。
要不我怎麼說他迂腐呢,做什麼都一板一眼,什麼學生就該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從來不遲到早退更別提逃課,吃飯都必吃食堂,簡直教育之榮,大學生之恥。
我扒拉二口飯,然後把筷子摔了,說,“你至於麼,你是豬啊,這種食物都吃得津津有味。”
李才子正眼都不看我一眼,說,“不愛吃就別吃,你以爲誰都跟你大少爺似的頓頓吃飯店。”
我說,“我哪有,我經常窩寢室吃方便麪好吧。”
李才子幽幽看我一眼,說,“有飯吃不好好吃,你那是太懶了,連門都懶得出又沒人使喚只有吃方便麪。”
我鬱悶了,學校就這點不好,搞壟斷不準送外賣,要不我幹嘛虐待自己的胃,直到看到方便麪就想嘔吐,萬般無奈才陪才子吃食堂。
我其實是很討厭一個人吃飯的。如果讓我一個人跑到飯店點一桌子菜卻形影相弔那還不如陪才子吃食堂呢。
“你在這裡就沒一個朋友麼?我聽說你就是本城人啊。”李才子意態閒雅地吃完飯,終於有閒工夫問話。
我真的鼻孔對着天吹氣,“我是可憐人啊,爹不疼娘不愛的,誰搭理我啊。”
李才子皺眉,“洛菊生不是你朋友麼,昨天我去學生會他還問你來着。”
我不覺感到有點得意,自己也不知道這種心態從何而來,笑着說:“菊生麼,那是我大老婆,不算朋友。你是我小老婆,你們多親近親近……”
“謝芙林!”我話還沒有說完,李才子就怒了,一張小白臉氣得通紅,“說話注意點,也不怕別人聽見。”
我說的話有沒人聽見我不知道,反正李才子這一嗓子招來不少關注目光。大概一向見才子優雅從容慣了,掃過來的目光都是震驚與夢想破滅的味道。
我純粹死豬不怕開水燙,皮笑肉不笑地說:“原來你只擔心被人聽見。別急啊,掏心窩子的話都給你留着呢,咱回去慢慢聊。”
眼見李才子都要翻白眼了,我依然好整以暇坐在位子上看戲。肚子好像也沒那麼餓,純粹笑飽了。
“芙林,要不要吃餃子。”驀然耳邊傳來一個溫柔熟悉的聲音,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眼前桌子上便出現了一盒包裝精美的外賣餃子。正是我以前常跟菊生誇的那家飯店的包裝。
我頭都沒擡,就打開包裝消滅餃子,嘴裡還說:“謝啦大老婆,你跟我小老婆多親近親近,他害羞。”吃着一隻手還朝李才子方向指去。
李才子頓時惡從膽邊生,抓住我手惡狠狠扣下來,吼道:“謝芙林你有完沒完,你就不管別人怎麼說。”
我只有一隻手可以捂耳朵,另一隻手被抓得生疼,也顧不上吃餃子,委屈道:“明明都是你在吼,我壓根什麼也沒說啊。”
李才子這時才注意到食堂裡的衆目睽睽,頓時恨不得挖地縫埋起來。菊生很溫和地過來拍拍他的肩,將我被他攥青了的手從他的祿山之爪下解救出來。
“芙林喜歡開玩笑,你不用太認真了。”菊生溫和笑笑,但我分明從他眼鏡底下讀到一絲寒氣。上大學後菊生開始戴眼鏡僞裝斯文,明明也沒近視嘛。
我正忙着消滅餃子,聽見李才子牙縫裡憋出來的聲音,“怎麼可能不認真,誰叫他說那種話。”
“男人之間開開這種玩笑也無傷大雅,李才子又不是舊社會的千金小姐,名譽比生命還重要。”
我正暗歎菊生這話說得有夠損,又見李才子嘴角抽搐,估計要背過氣去,連忙把口裡的餃子吞下,上前扶住他說,“亦麟啊,彆氣了,我以後保證不亂說話了,至少不在外面亂說。”末一句貼在李才子耳邊,剛好準確看到才子耳朵根都紅了。
不知道李才子是從哪個封建社會穿越來的,居然單純或單蠢到這個程度。
我正心裡美着,突然憑空伸來一隻罪惡的黑手,將我一把從李美人身邊擄走。待我被拖離李才子安全距離終於站穩時,就看到菊生從座位上驚訝站起,“易南,你使那麼大勁幹嘛,小心把芙林轉暈了。”
我確實暈了,在聽到菊生說出這麼暈的一句話後。
將我提離李才子的手放了下來,我嚴重懷疑衣服已經被撕裂了,不禁嚷嚷道:“你給我賠,我就這麼一件衣服,其他的都還沒洗呢。”
菊生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我怒道:“老婆你不給我洗衣服,還好意思笑。”
身邊的易南無奈說道:“不願意洗不會去買麼,難道你家剋扣你衣服錢。”
我還沒來得及搭腔,李才子忽然臉色發白,坐下來說:“你的衣服,我上次順手幫你洗了。”頓時六道火辣辣的目光唰唰朝他射去。
我是驚訝,易南大概生氣,至於菊生我就不明白了,喜怒參半吧。
不知道易南是否被李才子太過老實的話刺激到了,居然當着我們還有食堂完全被吸引的n道目光大義凜然地說:“芙林你要不要和我交往。”
我傻了,李才子呆了,其他人石化了,食堂一時寂靜無聲,只有菊生保持正常人的思維能力,伸手把我們幾個拉離災害現場。
等到易南用目光逼退那羣好奇心殺死貓想聽牆角的無聊學生後,我們四個人終於在食堂後面的小樹林裡開始談判。
菊生先開口,難得的怒氣衝衝劈頭一頓罵:“施易南你也看看什麼場合,你想讓全世界知道你是同性戀麼?”
易南不甘示弱吼回去:“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謝芙林我就要你一句話,你說讓我死還是怎麼的吧。”
我心想至於嘛都扯到死去了,我臉皮夠厚壓根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但是李才子臉蒼白得已經成了半個死人。估計易南那句告白打擊最深的就是他了。我說易南你不要污染才子純真幼小的心靈,話還沒說完就被易南打斷,他就像頭暴怒的獅子,大概把這段時間憋的氣都撒出來了。
“謝芙林你不要拿別人當擋箭牌,你心裡究竟怎麼想的給我個痛快。你要是不願意我立馬轉學從此不出現在你面前,如果你還喜歡我,以後就給我離這些鳥人遠點。”
我的怒氣一下子也上來了,說:“誰是鳥人,施易南你說話注意點,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
“好吧,那你就是討厭我啦。好的,我以後會離你遠遠的,看到你就繞着走。不,我明天立刻就轉學,我TM受不了你這麼吊着不上不下的。”
易南瞪眼說完話,我更是氣得無話可說,忽然菊生一拳頭揮過來將易南打翻在地。
易南猝不及防被他打中,整張臉由青轉紅,也不管是什麼場合,就衝過去和菊生打起來。他倆像是積怨已久,完全不像是相處十幾年的好友,一拳一腳虎虎生風。
我愣了幾秒,然後立刻衝過去把易南架開,嘴上說:“你倆瘋了,十幾年的交情說翻臉就翻臉啊。”本以爲只要易南住手就沒事,沒想到菊生不依不饒又是一腳踢來。
易南把我摔出去,回敬菊生一腳,回頭對我吼道:“TMD若不是因爲你,誰要和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做朋友。”
他一嗓子吼完,突然就不動了,菊生也垂頭垂手立在原地,整個世界安靜了。
可是我卻覺得暗潮洶涌,至少這句話引起的波浪將長久地在我們三人的腦海裡迴旋。
易南看看菊生,大概有些後悔,卻不肯撒口,回頭對我說:“芙林,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怒了,一拳揮過去吼道:“你TM混蛋,快點跟菊生道歉。”
我也就圖撒撒氣,沒想到易南竟真走到菊生跟前低頭說:“對不起,是我混蛋說錯話……菊生,你也快結婚了,請你成全我。”
我只覺松風過耳,大腦一陣空白,半天才醒悟確實聽到“結婚”兩個字,還以爲自己真的耳背了,喃喃道:“結婚?施易南你今天盡說瘋話呢。”
“還早呢,大學畢業才結婚,還有四年。”菊生淡淡說道,他擡頭看着我,剛買的眼鏡已經從臉上打落,白皙的容顏有幾絲血痕,卻依然無損溫雅風度,“給易南一次機會,也給你一個機會,忘記邵華哥,給我們所有人一個重來一次的機會。”
我呆呆站着,上一刻希望自己聾了,下一刻那些話依然很清晰地鑽入我耳中,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聽見自己說出一個不帶絲毫感情的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