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的別墅,坐落在羣山環抱中。若不是親眼所見,還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偏僻得毫無生機的地方,竟矗立着一幢豪華現代的別墅。
“你們白家的趣味,可真獨特。修在這裡幹嘛,用來囚禁還是暗殺?”芙林下車時,即使心底荒蕪,仍忍不住感嘆。
白蓮苦笑,“也許,正是爲了今天……”所謂的大家族,總是有不足爲外人道的事,芙林並不指望她會回答。
“我總在想,等到我想要逃離人羣的時候,便躲到這裡來。可是一次也不曾付諸實踐,也許是因爲一個人實在太過孤單。”白蓮淡淡地說,
“我叫它白樓,是僅屬於我的秘密基地。芙林,你是它迎接的第一位客人。”
芙林的臉飄過一縷淡到極致的笑,“榮幸之至,尊敬的公主。”
躲在小小的浴缸之中,躲在溫暖的水溫之下,芙林緊閉雙眼,蜷縮着身體。感覺像是回到媽媽的zigong,一片寧靜與安全。外界的險風惡雨,霹靂冰雹,衆人的奉承拍馬,詆譭冰冷,統統化爲虛無。因爲看不見,聽不到,接觸不了,如同鏡中花,水中月,於是不知道,不瞭解,不懂得,便沒有什麼事情會再找上自己,心是虛無的,一切事物就都是虛無的。芙林眼前的天花板化作了旋轉的風景,他的頭暈眩着,想要站起來卻沒有力氣。而內心深處,則更想永久的沉淪下去,不聽,不看,不思考……
“芙林,你好了麼?你已經洗了兩個小時了。”可是耳中依然傳來隔着一扇門的白蓮擔憂的話語,芙林不禁困惑地想,爲什麼我還是聽得見?
“芙林,你在裡面麼?我要進來了。”白蓮的擔憂更進了一層,還沒等芙林回過神來回答,她已經破門而入。
這下更是無法站起來,芙林苦笑道:“白蓮,難不成你有偷看男人洗澡的癖好。”
原以爲她至少要害羞地跑出去,然而白蓮只是緊咬下脣,臉色蒼白如紙,“芙林,我很擔心你,你不要一聲不吭好不好。”
“下次不會了。”即使再冷,這個默默陪伴自己的女孩子也能令芙林感到一絲溫暖,“不過,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要穿衣服。”
“不!”白蓮臉上的神情異常堅定,“我不能讓你脫離我的視線範圍,這會讓我很不安。”
芙林難耐地嘆氣,“你怎麼比我媽還囉嗦,不是提前進入更年期了吧。你放心,我又不是女人,不會爲這種事尋死。”本想打趣緩和氣氛,可是低頭不語的白蓮卻讓人怎樣都安心不下來。
“真不用擔心我。倒是你,忙碌了一整天很累吧,你先去睡,女人不睡美容覺,可是會變老的。”
“不,不是。”白蓮的手在顫抖,垂着頭被長髮遮住的臉不知道什麼表情。“我不是害怕你會尋死,而是害怕我自己,我只要一想起那兩個人的臉,就恨不得掐死他們。”
芙林的臉色沉了下去,“不要再提起——他們。你不用管這種事,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芙林……”白蓮走到浴缸旁邊,就這樣垂首靠坐在浴缸側,也不管自己潔白的裙子染上污跡,“芙林,讓我在你身邊,陪着你好不好,以後一直——”
“呵——”芙林自嘲地一笑,“你看到了我的身體,我對女人沒感覺的。”
“真的麼?”白蓮突然站起來,髮絲擋住了的臉顯得詭異而妖豔,卻一瞬間離邵華哥好遠好遠。她的臉近在咫尺,然後吻了芙林。
芙林重重地推開了她,憤怒地站起來,將浴巾披在身上,“你不要再玩弄我——”芙林大步朝門外走去。
“不是的。”白蓮的聲音在身後透明而絕望,“我知道你對邵華哥的感情,都是一樣的臉,爲什麼我不可以?”
“因爲你不是他。”芙林撂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芙林待在白樓已經超過10天了,失去了與外界的所有聯繫,他只覺自己的心很靜很靜,靜到以爲自己已經死去。白蓮除了去買必要的食物以外,也不曾出過白樓。芙林要是坐着發呆,她也在旁邊陪着,可是兩人再無交流。
真是靜寂地如同墳墓一般的空氣,芙林很懷疑自己其實已經不是人類了,只是一抹孤獨的遊魂,還不捨地在這個世界流連。
不能再這樣下去,我要離開這裡。芙林的心拼命地叫囂着,他快要被這片冷寂淹沒了。白蓮雖然不再說令人難堪的話,可是她的沉默與跟隨,更是一種巨大的力量,只指芙林的心扉。她本來就孤寂,冷漠,像一座冰雕,再寒冷的空氣都是她的食糧,她想用自己的世界來同化芙林,可是芙林卻根本無法和她同步。
“我要離開這裡。”芙林直直看着白蓮的眼睛說。
“好。”白蓮的話倒是言簡意賅,但她很快指出了紕漏,“你準備去哪裡?”
“只要離開這裡,離開這邊的這個世界,去哪裡都可以,我快要窒息了。我恨不得希望世界上從來沒有謝芙林這個人出現過。”芙林大吼大叫。
“這也不是不可以。”白蓮的話彷彿魔咒,漸漸捆縛住了芙林的所有翅膀,“我知道這邊的生活已經令你厭惡透了,你也不想像只蝙蝠一般躲在洞穴裡,不敢出現在世人眼前。我們到國外去,就讓這個世界的謝芙林消失,然後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
芙林抱頭,他似乎被魔咒蠱惑了,卻依然留着一絲清醒,“這一切,一定要有你參與麼?”
白蓮點頭,“當然,只有我才能幫你把一切安排妥當。”
三天後的機場,坐在候機室,望着飛機起飛時那巨大的陰影,芙林的心中浮起大片大片的困惑,“就這樣跟她走,開始所謂的新生活?卻像是從一個牢籠,跑到另一個牢籠。可是爲了擺脫過往,這又是現在不得不走的路——”
“算了。”芙林挫敗地想,“車到山前必有路,等到了澳洲再想辦法擺脫那個女人吧。”
然而當他看到去洗手間歸來的白蓮身後兩個巨大的陰影后,便知道這個想法又虛無飄渺了。
施易南一看到傻呆呆望着自己,手裡握着登機牌的芙林,所有的情感都涌上了大腦,當他意識到自己的行爲時,已經狠狠地打了芙林一拳。於是他看到芙林瞪大了一雙明媚的狐狸眼,像看怪物一樣的看着自己,那目光中有驚訝有害怕有愧疚,可是沒有愛,他的心裡又激揚起憤恨來。
“你……你居然要和這個女人私奔,私奔!就算是真的恨我或者怕我,也請你一開始就告訴我,不要等我把心都掏出來了,你又把它踩成碎片!”
芙林低着頭沒有回答。易南的眼睛酸澀的要命,彷彿有些不該見面的液體要抗拒不了地流下來了。他的手攢成一團,很想再朝那張精緻的臉蛋揮上一拳,可是面對圍觀越來越多的羣衆,他努力地剋制着,直到某個與自己一同來尋人但是很不識相的人也想向芙林揮拳時,他的拳頭就老實不客氣地招呼了上去。
顏淵的眼鏡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拳打飛,他是真的近視,雖然憤恨,但是半失明的狀態下,對這個牛高馬大的男人也不敢過多招惹。反正他只要拉回自己要找的人就行了。
“白蓮,白蓮,我……”話還未說完,臉上又捱了白蓮一耳光,模糊的視線中,僅能看着她手放下的動作,“我的事不用你管!”
白蓮狠狠地對顏淵說完,然後擡頭挺胸,堅韌地站在了易南面前。
易南對着這個嬌弱的女孩,胸中即使有萬千怒氣,也不知如何發泄,只是一張臉越來越青紫。
“是我引誘了芙林,所有的錯,都是我犯的。你若有任何怨氣,都請衝着我來,不要欺負芙林。”
易南的情緒被她點燃了,“你真當自己是芙林的什麼人啊,不要以爲我不打女人!”他的手高高揚起,然而落下的時候卻打在了芙林臉上。
擋在白蓮身前的芙林臉高高腫起一塊,眼角被刮傷,血線順着臉頰流下,易南卻覺得自己的心裡一陣冰涼,甚至比自己瘋狂尋找的十天裡,任何一次失望都來的冰冷。
芙林淡淡說:“有什麼事回去解決,你也不想上明天的新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