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夜晚。
夜風中,啤酒罐冷得像是冰。
林斐揚半倚在陽臺的欄杆上,對着眼前溼漉漉的女孩兒懶懶擡起眼睛:“我上次已經對你說過,來之前,你至少要跟我打個招呼。何況你的傷還沒好,應該在醫院好好呆着。”
“我睡不着,自從那天見了她,我就一直都睡不着,”黎秋用毛巾擦擦被雨淋溼的長髮,“我猜想你也一樣,你不來看我,我就想過來看看你。”
林斐揚的眼神微微暗下來,他轉身,望着瀟瀟夜雨:“你爲什麼睡不着?”
黎秋把毛巾放在旁邊的架子上,搭好了:“因爲,在以吻封緘的時候,我看到了你看着她的眼神;因爲,在醫院的時候,我聽到了你的嘆息,你的嘆息是爲了她,你的傷心你的失落,也都是爲了她。”
她走過來,走到他的身邊:“你忘不了她,我也一樣。”
“你還是不能原諒她嗎?”林斐揚仰頭痛飲了一口,剩餘的啤酒在鋁罐中晃動,“因爲布病的事情?”
黎秋低頭,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在她的雙頰落下漂亮的陰影:“雖然,因爲她我和其他的同窗們都患上了布病,但我知道她也只是無心之失。實驗室的管理本來就有漏洞,當年我身爲她的學姐,卻沒能及時提醒她,所以才害她釀成大錯。我沒有理由怪她。”
林斐揚似乎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可是學校裡卻有人說,她是因爲嫉妒你,才故意在你值班的那天,釋放了布氏桿菌強毒株。目的是爲了害你。”
“她嫉妒我?她有什麼理由嫉妒我?一直以來,心存嫉妒的人應該是我纔對。”
黎秋咬了咬脣,眼淚落下之前,她伸出雙臂,從背後抱上他的腰:“我多麼嫉妒她,能夠擁有你的愛,你的包容,還有你的關懷。而
這些,我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得到……”
微微皺起眉頭,林斐揚緩慢地鬆開那隻握在他腰間的手:“黎秋,你知道的,我只是把你當作——”
“把我當作朋友,一個替她贖罪的對象。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黎秋退開一步,悽然地笑了笑:“這些年來,你對我的好意和關懷,完全都只是在替她贖罪而已。不只是我,還有當年受害的其他同學,你也一直在做着相同的事情。要不是你挨家挨戶地求,要不是你勤工儉學地送錢給他們,他們又怎麼可能輕易放過譚惜。可惜,這些譚惜全都不知道……”
“這些都不要再提了。”
林斐揚擡手,將罐子裡的啤酒一股腦的喝掉,然後又用力地捏扁:“黎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轉眸盯着她:“當年,爲什麼有人會傳言,她是針對你?”
酒瓶咚地一聲被投進旁邊的垃圾筒裡。
黎秋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咚地一聲跌進了望不到底的深潭。
她轉身,將雙手搭在欄杆上。夜色漆黑得彷彿是那晚譚惜的眼睛。
在那個枝椏縱橫的角落裡,那個纖瘦白淨的女孩,那個美得囂張的女孩,就那樣冷冷地望着她:“我也會找出你誣陷我的證據的!”
“你說什麼?”她還記得當時她的臉色驀然白下來。
那女孩的眼睛卻更加雪亮,彷彿一根冰做的鞭子,狠狠打在她的心窩:“剛纔你跟那個女生的對話,我全都錄下來了。黎秋,你等着吧,這件事我不會就這麼算了!我要讓你加倍還回來!”
………
夜已闌珊。
雨水無聲地打在窗戶上,順着大落地玻璃淆然滑下,留下一道道淚痕般形狀各異的溝壑。
譚惜把身子縮
進周彥召的襯衣裡,抖抖嗦嗦地,從浴室鑽進他的房間。
她的心又何嘗不是在瑟縮?
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哪根腦筋抽了,居然會鬼使神差地跟着他回家。
或許她只是在躲避:躲避一張廣大無邊寂寞無助的青春大網。
就像一隻羚羊,在廣袤荒寂的高原上狂奔,只想尋一個生存的出口。最終卻因爲缺氧而倒下。
而周彥召呢?他就是那個暫時爲她輸氧的人。
雖然明知是暫時的,但餓了三天三夜的人總會飢不擇食,走投無路的人也總是投鼠忌器。
只是,一旦瀕死的人度過了危險,難免又會杞人憂天。
爲着這後知後覺的憂慮,譚惜甚至連頭髮都沒來得及吹乾,便匆匆地跑出來。原本的衣服全都溼透,沒辦法,她只能穿着周彥召的襯衣和睡褲。
寬寬大大的褲腳蕩在她清瘦的腿上,礙事又絆腳,她索性彎下腰來,將褲腿扁起來,露出兩段藕段般瑩白的肌膚。
漆黑的眼瞳似乎黯了黯,周彥召不着痕跡地避過眼,然後站起來:“你先休息吧。我去洗個澡。”
譚惜點點頭,發現他的黑髮已經被雨水淋得溼透,甚至還低低咳嗽着,蒼白的臉則染上潮紅的病容。
都怪她任性,把傘扔掉了,又稀裡糊塗地聽了他的話,先去了浴室,害他全身溼透了還凍了這麼久。
下意識地將目光落在他的右腿上,譚惜不禁有些擔心:“你自己……可以嗎?”
她說着,還向四周望了一眼。也不知道爲什麼,一直與他形影不離的曾彤,今天並不在這裡。真不知道,平時腿腳不便的他,是怎麼洗澡的。
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內心,周彥召停下來,似笑非笑地看住她:“你想幫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