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世上有李冰
1
天色已暗,畢鷹帶着二郎風塵僕僕來到魏國某城的門關前,兵士們詳細盤問:“叫什麼名字?”
“畢鷹。”他脫口而出。
那兵士沒聽清楚,又問了一句,“大點聲,叫什麼?”
畢鷹猛地想起穰侯的威脅:“你須要改名換姓,遠離秦國,並且永世不得返回秦國!”想到此,他連忙改口:“哦,小民……小民名叫冰,”
“姓什麼啊?”
畢鷹又猶豫了,低下身來問道:“二郎,告訴二爹,你姓什麼啊?”
二郎脆生生地答道:“我姓李啊。”
畢鷹呵呵一笑,說:“對對,姓李。嘿,爹與兒子自然同姓,回大人,小民姓李,名叫李冰。”
幾名兵士和旁邊的行人都笑了,那問話的兵士就又笑着道:“李冰,嗯,你是哪國人啊?”
畢鷹答道:“小民是……嗯,小民是魏國大梁人。”
那兵士就奇道:“大梁人,大梁人來這做什麼?”
“回大人,小民是名工匠,也曾在堤壩上做過工,此來是特意去大河工地上做工。”
那兵士就點了點頭,朝旁邊另一位兵士做了個手勢,那另一位兵士就把一塊剛剛刻好的木簡遞在男人手裡。男人凝神看去,那木簡上已赫然刻下了“李冰”二字——從此以後,畢鷹消失了,李冰誕生了,這是一個註定要被後人景仰千秋的名字,是一個註定要銘刻青史的名字!
過了門關不遠,二郎便問:“二爹,我們不是要回蜀郡麼,怎麼又來到魏國了?”
李冰回答:“蜀郡也是秦國呀,咱們不能前去。二爹帶你去找大爹和三爹,豈不是好?”
二郎就高興地喊着,“好,好,我想大爹和二爹了!”
李冰撫着孩子的頭,慈愛地望着他,日頭就要下去了,魏國的巍巍青山籠罩在暮色之下,顯得那麼柔和親切。
渾濁的河水滾滾翻騰,無數民工如同螞蟻一般往來奔走在築堤工地上。李冰也在這人羣之中,他正滿頭大汗地挑着一副擔子向岸堤跑去,擔子裡裝滿了沉甸甸的泥土。突然,一身泥土的二郎從人羣中鑽了出來,立在李冰面前。李冰略帶愧疚的看着眼前的孩子,將擔子放了下來,一邊喘息着,一邊用手抹着腦門的汗。二郎卻神秘地一笑,說道:“二爹,你猜我找見誰了?”
李冰一愣,搖搖頭,二郎又笑着說道:“二爹二爹,我見着三爹了!”
李冰驚喜道:“當真?”
二郎朝着旁邊一指,道:“當真。三爹就在那邊當鐵工!”
李冰忙道:“太好了。那你去告訴三爹,晚上下工的時候二爹就去見他!”
二郎應了一聲就跑去了,李冰正暗自欣喜着,背上卻突然捱了一鞭。一名兵士走過來喝道:“不許偷懶!”
到了傍晚,李冰就尋着來了布順的鐵匠鋪,剛到門口,就聽裡面錘聲叮噹,先到了的二郎衝着布順喊着:“三爹,我長大了也要當鐵工!”
布順就大笑起來,然後說道:“你可真沒出息!你是念過書的人,要進王宮當大官的!”
二郎嚷着,“我不當官,我就當鐵工!”
布順笑着說道:“好好,你當鐵工,我去當官還不行?”
李冰聽得撲哧一笑,忙走了進去,二郎看見李冰進來,就喊了聲,“二爹!三爹說他要去當官!”
布順回過頭來,果然見李冰走了進來,興奮地喊了聲,“畢鷹!”
二人四目注視,目光中都是滿滿的喜悅。好半晌布順才一下笑了,道:“我就說吧,我們兄弟三個會在魏國相見。如何?你還不是投奔我們來了?畢鷹,你快說說,到底是……”
李冰笑着打斷他的話頭,道:“以後再不要叫我畢鷹,我已改名,現在叫李冰。”
布順一愣,“李冰?好端端的爲何要……”
李冰嘆了口氣,道:“一言難盡啊。不知莊師現在何處?”
就聽外面有人說了一聲,“我在這裡!”
李冰猛地回頭,果然莊古也走了進來。
篝火映照之下,李冰、莊古和布順三人圍坐成一圈,二郎和衣躺在李冰的腿上,已然沉沉睡着。李冰將過往這些日子的遭遇講給二人聽,最後說道:“穰侯要我改名換姓,永世不得返回秦國,真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莊古和布順面面相覷,都想不明白其中奧妙,莊古便嘆了口氣道:“唉,這些王侯將相,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難以揣摸呀!”
布順卻道:“哎,不必揣摸了!或許是穰侯知道我們三人情同手足,不忍看我們兄弟分開,故而要成全我們。”
李冰和莊古都笑起來,莊古說道:“依你說,他差一點要了畢……不,是李冰,他差點要是李冰的命,我們還要感激他不成?”
布順便道:“不管怎樣,我們兄弟又團聚了。畢……李冰,我們和你一起,再也不回秦國了。秦國沒什麼好!他們把修建王宮的工師全都殺了!”
李冰一驚,忙道:“此……此事當真?”
莊古點點了點頭,道:“也不知爲了何事,穰侯一怒之下將大部分工師都殺了。有一些僥倖逃脫的,便來到了魏國,我是聽他們說起的。”
李冰憤憤地道:“又是這個穰侯!”
莊古便道:“落到穰侯手上你還能撿條性命,可真是萬幸了。”
布順嚷道:“是呀!我們就留在魏國,別回去了。哎,畢……李冰,李冰,一時還真改不過口,你還不知道啊,莊師當了木師棚的監工了!”
李冰又驚又喜,問道:“真的?”
布順道:“當了監工,就有了工錢,可以養活妻兒了。等以後我當了鐵師棚的監工,再娶個魏國女子爲妻,再生個像二郎這樣的兒子,爲何還要返回秦國?”
莊古見畢鷹神情低落,便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是呀,李冰,不必難過。既來之則安之,就留在魏國吧。”
李冰長出了一口氣,說道:“我……唉,心裡放不下的是蜀郡的泯水。我們不但沒把泯水治好,反而害死了更多的百姓。”
布順道:“那也不是我們的錯,聽說蜀郡今年雨水特別大!”
李冰道:“若是堤壩再築得牢靠一些,也許不會……”
布順打斷他道:“你呀,都死過好幾回的人了,還替他人操心!好了,從今以後,把泯水這兩個字從心裡抹去,反正你也回不去秦國了。”
莊古說道:“你若真想治水,也不必去治泯水,可以治大河呀。”
正說着,外門突然傳來了河工的叫喊聲,“快來人呀!快來護堤呀!”
三人一聽,對望了一眼,忙都衝了出去。
外面不知何時颳起了大風,河水在狂風帶動下一浪一浪衝刷着岸堤,岸堤上已有了幾處決口,決口處露出的鬆軟的泥土還在不斷垮塌,情形十分危急,莊古大聲喊着,“大家快快取土!”
衆河工們趕忙取來泥土倒入決口處,但轉眼便被洶涌的河水衝得無影無蹤,毫無作用,莊古又喊道:“不行!泥土沖走了!大家快去取木料!”
李冰不敢靠近河邊,只能在遠處焦急地張望着,聽到莊古這話,突然間想起了什麼,忙脫下外衣,搶過一擔泥土倒在了衣服中,包好遞給身旁一個河工,喊道:“用這個!”
那個河工抱着衣包跑過莊古面前,莊古一下子便明白過來,也立即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衣。衆河工看到,漸漸也明白過來,紛紛脫下各自的外衣,包上泥土,填在那決口之處。
這晚便一直忙到了半夜。第二天,李冰又喊上莊古布順,去附近找來了許多雞糞、茅草、牛羊毛,和衆河工一起將這些摻入泥中。莊古不由欽佩地說道:“沒想到,羌民們蓋碉樓的技藝都被你用於築堤了!”
李冰笑着道:“中原土質疏鬆,不易成型,又缺少竹子和石料。若想加固堤壩,惟有此法啊。”
布順在旁卻一撇嘴,“你呀,比治水官還操心!秦國把你趕出來,可真是瞎了眼!”
莊古和布順各自回去了木師棚和鐵師棚,畢鷹領着衆河工又將那泥土拓成土坯。正忙碌着,一名工地監工晃悠了過來,見衆人在這裡仔細地和泥,頓時勃然大怒,喝道:“你們在幹什麼?快上河堤,幹活去!敢在這裡偷懶!”
李冰解釋道:“我們正在幹活,這河堤……”
“啪”的一聲,沒待他說完,監工一鞭子便抽在李冰身上,嘴裡吼着,“還敢狡辯!快上河堤!”說着又是一鞭抽來。
李冰怒不可遏,一把抓住鞭子,只奮力一扯,那監工便摔在了泥裡,直來了個嘴啃泥。李冰指着他憤怒地喝道:“你不學無術,只會欺辱河工!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這纔是加固河堤的好辦法!”
那監工手腳並用,狼狽爬起,早氣得七竅生煙,吼道:“好啊!你……你敢謀反!來人哪!”幾名兵士圍將上來,將李冰死死抓住,那監工走上前來,一拳便砸在畢鷹臉上。
二郎從人羣中鑽出,一邊嚷着“不許打我二爹!”一邊衝了上來。那監工一腳便將二郎踹倒在地。李冰關切地大喊了一聲“二郎”,肚子上卻又捱了那監工狠狠一拳。二郎就掙扎着從泥堆裡爬起,跑過來抱住監工的腿,狠狠咬了下去。那監工發出痛苦的一聲嚎叫,然後指着二郎嚷道:“哎喲!快,快把小東西扔進河裡餵魚!”
一名兵士上前,果真抓起二郎向河邊走去。李冰大急,猛地奮力掙脫了幾名兵士,衝過去一拳將那捉着二郎的兵士打到,將二郎緊緊抱入懷裡。監工嚷得更響了,“反了!反了!把他倆都給我捆起來,一起餵魚!”
就又跑過來數名兵士,一起上前,七手八腳按住李冰二人,正忙亂着,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喝,“住手!”
兵士們見是治水官駕到,慌忙放開李冰二人,一個個垂手而立。李冰輕輕拍着二郎的後背,柔聲哄着二郎,“二郎,不怕,二郎不怕啊……”
那治水官厲聲喝問:“爲何騷亂?”
那監工便答道:“稟告大人,此人聚衆怠工,不服管束,毆打兵士,該當死罪!”
李冰聞言猛地擡起頭來,憤怒地說道:“大人,你莫聽他一面之詞!這段河堤土質疏鬆,難以成堤,我便將雞糞、牛毛等摻入泥土,拓成土坯,以抵禦河水的沖刷。”
治水官略一皺眉,走到了那堆泥土前,仔細查看,又捏起一點泥土在手中輕輕碾着。那監工見勢不妙,忙說道:“大人,他分明是在狡辯,他……”
治水官猛一回頭,指着那監工喝道:“將他押下去,重鞭三十!”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一驚,那監工慌忙跪倒在地,“大人,冤枉啊!大人!”
治水官沉聲喝道:“還不動手?!”
幾名兵士慌忙上前,將那惹事的監工押下去了。二郎又指着一名兵士喊道:“還有他!他想把我扔進河裡餵魚!”
治水官便道:“哦?那好,也押下去,責罰十鞭!”
那名兵士一下跪倒,“大人,大人饒命啊!大人,小的只是聽命行事,並無過錯啊!”
那治水官凜然道:“正因爲你是聽命行事,才輕責十鞭!帶走!”
幾名兵士過去也將那人押下去了。李冰心中感激,跪地行了一禮,道:“多謝大人明察!”
那治水官卻上前來,親手將李冰扶起來,笑着說道:“畢鷹,起來吧。”
李冰一驚,擡起頭來,詫異地道:“大人……你怎會知道我……”
那治水官一笑,“我可是救過你的命啊!”
李冰仔細打量這位治水官,只見他面龐黝黑,雙眼有神,雖蓄了鬍鬚,但那張臉確是自己牢記的面孔,不由驚喜地大聲道:“你是玉飛沙!你……你果真是飛沙兄?”
2
桌上酒肉飄香,玉飛沙府邸的大廳裡暖意融融,布順早已喝得滿面通紅,搖搖晃晃,還兀自在那囉囉嗦嗦地講個不停,“……我還對莊師說呢,走了一個草包,新來的怎麼也是個蠢貨?哎,沒想到,你這新來的治水官還真不是蠢貨……”
莊古聽他說得越來越不像話,忙制止道:“布順,怎能對治水官如此講話!”
布順大大咧咧一擺手,“怕啥?他不是治水官,他是兄弟,李冰的兄弟就是我布順的兄弟,”又朝着玉飛沙噴着酒氣說道,“兄弟,你說對不對?”
玉飛沙笑道:“對,對,只是你這位兄弟酒量可不大呀。”
“胡說!”布順梗着脖子,“我酒量大得很!不信你問李冰,他知道。”
二郎在一旁脆生生地說道:“不用問二爹,我也知道。”
布順搖頭晃腦地說道:“對,我兒子也知道。二郎,告訴他,我酒量有多大?”
“大爹說過,你的酒量和貓尿差不多!”
布順搖搖晃晃站起來,叫道:“好小子,看我不揍你!”只是一步還沒邁出去,便一頭栽倒在地,轉眼便鼾聲大作。衆人一愣,無不哈哈大笑起來,二郎更是笑得直捂肚子,坐都坐不住了。
笑過一陣,李冰這才說道:“來,我們接着喝。飛沙兄,魏國有了你這個治水官,根絕大河水患有望啊。”
玉飛沙道:“豈敢豈敢!大河流淌千年,水患無窮,縱然大禹在世,也不敢妄談根治呀。”
李冰道:“哎,我們在蜀郡時,曾去過禹祖故里。”
玉飛沙眼睛一亮,道:“當真?”
李冰微微一笑,“當真。我還比照着他手裡的柺杖製做了一根探水尺呢。”
玉飛沙不由感慨道:“哎呀,若是我能去朝拜一番該有多好啊。”
李冰隨口便接道:“這個並非難事,待治好大河,我陪你一同前去。除了禹祖,我帶你去羌寨,那裡的羌民……”說到這裡,才猛地省到自己可能永遠也回不去了,不禁黯然神傷,嘆了口氣,又道,“唉,說說而已,只怕這一生再也無法見到夏侯兄弟了……”
聽到這話,玉飛沙和莊古也都沉默了,二郎卻委屈地說道:“二爹,我想見夏侯叔叔。”
莊古便輕聲說道:“二郎,乖,過來,大爹抱你睡覺啊。”
二郎仍說道:“我就是想見夏侯叔叔嘛。”
莊古把二郎抱在懷裡,輕拍着他說道:“好,大爹帶你去。等治好大河,大爹就帶你去回蜀郡見夏侯叔叔。”二郎這才漸漸安靜下來。
玉飛沙又向畢鷹問道:“畢鷹,你再跟我講講,扣兒她……”
李冰苦笑着插話道:“我現在已叫做李冰了,飛沙兄,你若不想讓我被殺頭的話,再不要叫我畢鷹了。”
玉飛沙便道:“對,李冰,李冰,你剛纔說在王宮見到了扣兒,她還成了魏國公主,你不會認錯人吧?”
李冰答道:“我怎麼會認錯扣兒呢?唉,我暗自思忖,此番遭難或許也與她有關,也不知她那裡怎麼樣了。”
玉飛沙又道:“畢……李冰,你告訴我,你跟扣兒,你們是不是……”
李冰略一猶豫,便擡起頭來注視着玉飛沙,說道:“是。早在蜀郡之時,我便明白我此生只有兩件事可做,一是治好泯水,二便是與扣兒廝守百年。可如今,這兩件事都……都未做到。泯水決堤,扣兒她……也不知是否安好……”
話至這裡,語音凝噎,已再難說下去了,眼前恍恍惚惚又出現了扣兒的音容笑貌,李冰伸出手去,當然什麼也沒觸到,眼淚一下便涌了出來。
第二日李冰、莊古和布順隨着玉飛沙一道來到河堤之上,卻見整個大河工地裡一片寂靜,全然不是往日的繁忙景象。李冰不解地問道:“今日爲何停工?”
玉飛沙微微一笑,將早就拿在手中的羊皮圖紙展開,說道:“此次魏王任命我爲治水官,就是採納了我的建議,哦不對,其實是大禹的治水辦法,在修築堤壩的同時,也要疏浚河道,變堙爲疏。”
李冰來了興趣,忙道:“哦,你且仔細說來。”
玉飛沙道:“舜時洪水氾濫,百姓飢苦,舜命禹的父親鯀治水。鯀逢洪築壩,遇水造堤,採用‘堙’的辦法,歷九年而水不息,鯀終因治水無功而被誅於羽山。禹承父志,繼續治水,他採用疏導江河的辦法,鑿龍門、闢伊闕、疏九河,終於降服了水患。”
李冰眼睛一亮,道:“變堙爲疏?對呀!莊師,若是我們在蜀郡也採用疏導之法,今年的泯水也許不會決堤氾濫!”
莊古安慰他道:“江河不同,地勢各異。疏導之法用於大河可行,用於泯水卻未必適用的。”
李冰還是自責道:“我們雖說朝拜過禹祖故里,卻只知跪地磕頭,不知領悟其真髓!飛沙兄,你是個合格的治水官,若是能到蜀郡治理泯水,那可是蜀民的大幸啊!”
玉飛沙笑着道:“好啊,你不是答應要陪我去蜀郡的嗎?我等着。”
李冰一愣,想到這終究只能是句玩笑話,不由又是長嘆了一聲。
幾人走下河堤,又有數名工匠趕了過來,玉飛沙讓人取來一些木棍,自己用這些木棍在地上擺出一個槓桿模樣的圖形,向衆人詳細講解。大家聽到機巧精妙之處,無不交口讚歎,玉飛沙最後說道:“聽我爹說,這種桔槔由墨翟發明,子貢也曾推而廣之。”
李冰這才恍然大悟道:“啊,《莊子·天地》一文曾記載鑿木爲機,後重前輕,挈水若抽,數如沃湯,其名桔槔。”原來就是這個!
玉飛沙道:“我和我爹曾將桔槔帶到楚國,也大受歡迎。”
李冰感嘆道:“墨翟果真了不得,他造出的木鳶可在天上飛翔三日三夜,我造出的卻只能當作玩物。”
莊古卻皺眉道:“桔槔用於井中汲水倒也不錯,可用來搬運河中泥沙卻有不妥。”
玉飛沙道:“有何不妥?”
莊古指着一根木棍說道:“河灘泥土鬆軟,這根木柱便難以支固。”
玉飛沙道:“所以,河中桔槔與旱地不同,這根木柱須要加長,以便深埋。”
莊古道:“還是不妥。河水涌掩,即便深埋也容易掏空。”
李冰在旁便說道:“這個好辦。可將木柱改爲木架!”
布順也嚷道:“對對,莊師,可以用羌民的榪槎來代替木柱嘛!”
李冰也拿了幾根木棍,在地上擺出一個榪槎的造型,一邊講解道:“在這木架中鎮以大石便可固定,除去大石便可搬運,十分方便。”
玉飛沙十分興奮,便說道:“好!就請大家照此法打造。”
李冰又掏出一張圖紙,遞到玉飛沙手中,說道:“飛沙兄,請你看看這個,”
玉飛沙將圖紙展開,只見上面畫着一架水車的示意圖,李冰又指點着說道,“這是我在蜀郡羌寨見到的水車,若是略加改造,變二人蹬踏爲多人蹬踏,是否也可用作搬運泥沙呢?”
玉飛沙由衷讚歎道:“哎呀,天下竟有這等機巧之物!蜀民智慧不可小覷呀!”
此後數日,李冰、莊古和布順便帶領衆工師日夜趕製桔槔機和水車,一月之後,大河岸邊已立起了許多放大了的榪槎,碩大的三角木架上便安裝着桔槔機。河工們用鐵鏟將河沙鏟進桔槔機的木鬥之中,木鬥吊起,便將泥沙全送到河堤上去了。再遠處還有數架巨大的水車,幾十名河工共同踏動,河沙便源源不斷地被運送到岸上。
李冰不敢離河邊太近,只能遠遠地在外圍運送泥沙,因爲心中興奮,便覺不出疲倦,腳下生風一般來回跑着。這時二郎就一身泥水地跑了過來,嚷道:“二爹,我學會鳧水了!”
李冰停下腳步,擦着汗笑道:“好啊,你比二爹可強多了!”
“怎麼,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怕水?”玉飛沙也推着一車泥沙經過,聽到畢鷹這話不由住步笑道,他的身上也已濺滿了泥水。
李冰不好意思地說道:“是呀,自從小時候被張若推入河中,至今我也不敢近水。”
玉飛沙笑着又道:“這可真難爲了你這個蜀郡的治水官哪。”
李冰也笑着道:“所以我成不了像你這樣的好治水官啊。”
玉飛沙嘆了口氣,道:“治水難呀!我爹一輩子治水,最後還是死在了水,”說着,他彎腰抓起一把河沙,在手中輕輕碾着,“你看這大河之水,水質混濁。上游的泥土被水沖刷而下,日積月累,下游河牀越來越高,堤壩也越築越高。久而久之,河水就會高出村莊,高出都城。一旦大壩決堤,後果不堪設想呀!”
李冰也目視遠方,說道:“是呀,若是能從上游治起,減少河沙,下游便可高枕無憂了。”
玉飛沙搖搖頭,道:“談何容易。大河流經西胡、秦、魏、韓、趙、燕、齊,除非諸國共治,纔會有海晏河清之日。然而,諸國忙於爭雄稱霸,戰亂不斷,誰又有共商治河的心思?”
李冰也嘆息道:“唉,若是諸國能像商周那樣統一,此事就好辦了。”
玉飛沙道:“但願如此。否則,魏國的河道雖然疏通,但下游趙國齊國依然淤堵,過不多久,河道還將重新淤塞。”
李冰道:“若趙國齊國不思疏浚,一味修堤築壩,堤壩越高,對魏國危害就越大啊。”
玉飛沙不由一笑,“李冰啊,你雖然怕水,卻精通治水之道,會成爲一個好治水官。”
李冰也苦笑着道:“飛沙兄莫要取笑我了,唉,有家不能歸,有國不能報,我到何處去當治水官呀。”說着,眼神中已流露出深深的哀愁。
3
這日的岸堤之上,和風陣陣,鳥鳴聲聲,莊古雙手抱肩立在岸堤上,微笑地望着在大河中嬉戲的布順和二郎。經過幾個月的治理,大河已變得水流平緩,微波盪漾,從兇猛的野獸一變成了溫柔的處子。莊古回過頭來,衝着站得遠遠的李冰說道:“李冰,二郎在這大河邊上可是練出了一身好水性啊。”
李冰笑着道:“是啊,你們都有一身好水性,真讓我豔羨不已呀。”
莊古道:“待他稍長几歲,我把木師的手藝傳給他,布順再教他鐵工手藝。他這一輩子也能養活自己了。”
李冰略帶愧疚地說道:“只是被我連累中斷了唸書,可惜呀。”
莊古道:“這大河已經治好,下面還要治理少水。二郎跟隨我們,還是無法安心念書啊。”
李冰道:“到了少水,我想親自教他念書。”
莊古道:“這倒也未曾不可,只是你白日治河,夜晚教書,太辛苦了。”
李冰說道:“辛苦倒也不怕,我耽心的是腹中詩書無幾,耽擱了二郎的前程。”
兩人正說着,二郎和布順從河中追打着跑了過來,一齊撲倒在鬆軟的河岸上,二郎吵道:“三爹遊不過我!三爹笨,水性沒我好!”
布順也跟着喊道:“我還能遊不過你?我那是讓着你呢,這都看不出來?”二人立時又打鬧在一起,李冰和莊古相對都是一笑。
就在這時,玉飛沙匆匆走上河岸,衝着李冰說道:“我還四處找尋你,原來你在這裡!”
李冰一愣,忙問:“飛沙兄,出了何事?”玉飛沙將李冰拉到一旁,張了兩下嘴卻沒說出話來,神色有些怪異,李冰不解地又問,“飛沙兄,到底……”
玉飛沙便一皺眉,說道:“扣兒嫁給張若了!”
李冰大驚失色,大聲說道:“什麼?你說……”
玉飛沙道:“今日在王宮,我聽須賈大夫說,秦國宣太后做主,將扣兒嫁給了蜀郡郡守張若!”
李冰如遭雷擊一般,渾身戰抖着,熱淚一瞬間奪眶而出,幾人紛紛上前扶住李冰,口中喊着,“李冰!李冰!”
那日魏萱懸樑自盡,幸好翠兒回來得及時,堪堪救下一命。此後魏萱又是每日不吃不喝,只盼早死。幾日後宣太后病癒,因爲傷心“稷兒”暴斃,性情又變得更加古怪,聽說魏萱尋死,立時雷霆大怒,厲喝魏萱不孝,還揚言魏萱若死,則處死宮中所有御醫。魏萱無奈,只能聽了翠兒勸阻,這才又進水米。
又過了數日,宣太后頒下旨來,着翠兒陪伴魏國公主魏萱趕赴蜀郡,與蜀郡郡守張若完成結婚大典。翠兒便和魏萱一道坐上馬車,由一隊兵馬護送着奔蜀都成都而來。
這日便行至一峽谷處,整隊人馬只能擠成窄窄的一列蛇行穿過峽谷。向兩邊看去,山崖壁立,土
石將傾,再向上看,連天也只能看見窄窄的一線。就有兵士嘮叨着,這蜀道果然難於登天,時而跋山,時而涉水,時而還要經過這鬼見愁的一線天;又有人開解着,好了好了,好在翻過這座山,前面就是成都城了……
正牢騷着,驀地一隻利箭夾着風聲呼嘯而至,正中一名兵士胸口,那兵士哼也沒哼一聲,當即氣絕身亡。衆兵士大驚,緊接着就見箭矢飛蝗如雨點一般從兩邊山上飛來,衆秦兵紛紛中箭倒地。爲首的百夫長也顧不得其他,一面揮劍撥開利箭,一面快步跑到魏萱和翠兒的馬車前,急聲說道:“公主,請快下車!”
魏萱和翠兒慌忙下車,在百夫長的掩護下向一塊巨石跑去。魏萱剛剛躲到巨石後面,就聽見身後撲通一聲,回頭看去,百夫長腿上已中了一箭,跌倒在地。
魏萱喊了聲“百夫長”,便要跑過去相救,百夫長卻瞪着她大喝道:“公主,不要過來!”話音未落,他後背已又中了一箭。
魏萱再顧不得多想,拉上翠兒一起衝了過去,兩人奮力將百夫長拖到巨石後面。望着還殘留在百夫長身上的箭矢,魏萱有些不知所措,輕聲說着,“這……這可如何是好?”便試着想去將百夫長中的箭拔出來。
百夫長忙說道:“公主……不要動。”
一陣喊殺聲從遠處傳了過來,翠兒大着膽子朝外一看,便尖聲喊道:“哎呀,他們下來了!”
魏萱也向外看去,只見一名蜀將一馬當先,從山上衝了下來,身後是衆多蜀兵隨着蜂涌而下,很快便與這一隊爲數不多的秦兵戰成一團。翠兒驚恐地喊着:“公主,我們……我們死定了!”
百夫長艱難地說道:“公主,請你……請你扶我一把。”
魏萱不知他何意,只得先將他扶起。百夫長一手撐石,一手執劍,雙目圓睜,將一個高大的身軀就遮擋在魏萱和翠兒身前。魏萱不由輕喚了一聲“百夫長”,眼淚便已奪眶而出。
那百夫長又從身上抽出一把短劍,鄭重地遞在魏萱手裡。魏萱讀懂了他眼中的深意,只悽然一笑,便接過短劍來,轉身遞給了翠兒。翠兒忙搖着頭道:“不,公主,我……我下不了手……”
魏萱輕聲道:“翠兒,你知道的,自那日起,我便已是死人了。多活幾日,少活幾日,對我來說全無分別,你切不可讓我受了惡人的羞辱。”說着又將短劍往前遞了遞,翠兒這才一臉悲傷地接過。
百夫長也露出了一絲笑容,正要說話,忽聽得腳步聲迫近,回頭看去,只見那蜀將一路所向披靡,阻擋的秦兵紛紛中劍倒地,他的長劍上滴着鮮血,很快便來到了巨石之前,衝着百夫長厲聲喊道:“把秦狗張若的女人給我交出來!”
百夫長冷笑一聲,也不答話,卻將手中長劍緩緩舉了起來。那蜀將大怒,揮劍便砍,百夫長忙舉劍相迎,二人便戰在一起。但百夫長背上腿上都有箭傷,行動都已不便,哪裡還能抵擋那蜀將,只幾個回合,身上便已連中數劍,血肉模糊,連手中長劍也舉不起來了,但百夫長仍矗立原地,寧死不肯後退半步。
那蜀將也頗爲驚訝,竟也將手中長劍垂了下來,緩緩說道:“你走吧,我慕騫敬你是條漢子,饒你不死,你快去吧。”
原來這蜀將正是慕騫!自蜀國兵敗之後,慕騫便領着蜀軍殘部隱匿去了蜀山的密林之中,秦軍一時倒也難圍剿。此後慕騫一邊養精蓄銳,積攢力量,準備日後伺機報仇;一邊也不時下山偷襲秦軍,劫掠軍糧,以充實自己物資。這日慕騫得到信報,說是秦國太后將公主賜婚給蜀郡郡守張若,一隊人馬即將經過鬼見愁峽谷!往日的血海深仇,餘州城的屍橫遍野,重又血淋淋地浮現在眼前,慕騫當即點齊人馬,趕到峽谷處設下埋伏,就此伏擊秦軍。
百夫長艱難地一笑,卻以劍支地,仍不肯挪動半分。慕騫劍眉一立,大聲喝道:“我慕騫劍下向來不殺老弱病殘,你莫要逼我破例!”
百夫長喘息着說道:“這麼說來,閣下也是一條好漢,這裡面不過是兩個柔弱女子,你就不能放過她們麼?”
“我放過她們?哈哈,哈哈!”慕騫不禁淒厲地大笑起來,餘州城屍橫片野的慘狀又再度浮現,“笑話!我放過她們,誰放過我們?!你們秦兵過來燒殺搶掠,誰又肯放過我們的姐妹了?你們那秦狗張若水淹餘州,餘州城上下十萬老少,幾無生還,你們又肯放過哪一個了?我慕騫今日若不能手刃這秦狗張若的女人,我還有何面目去見蜀國父老?!”
說完,慕騫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挺劍向前。百夫長長嘆了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只待就死。就在這時,魏萱猛地從巨石後面衝了出來,擋在百夫長身前,平靜地說道:“我就是你所說的張若的女人,你殺了我便是,我決不躲閃,只是這裡已經死了許多無辜的人了,就請你放過這兩位吧。”
慕騫一愣,百夫長焦急地喊道:“公主……”
翠兒也從巨石後鑽了出來,連聲喊道:“不……不!我纔是公主,我纔是張若的女人!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慕騫更是訝然,皺着眉在兩人臉上掃了幾眼,最後死死地盯着魏萱道:“你莫怪我慕騫無情,要怪只能怪你的丈夫張若喪盡天良,濫殺無辜,所以你今日纔會有這樣的報應!不過我可以答應你,放過這兩個人。”
魏萱也不解釋,只平靜地說了聲,“那謝謝你了。”便輕輕閉上了眼睛。慕騫手執着長劍,竟顫抖起來,一時刺不下去。這狀況連慕騫自己都頗感驚訝,想自己這是怎麼了,從軍以來二十年,大小征戰百餘場,殺人如麻,所向披靡,今日怎麼會在一個弱女子面前手軟?
就在這時,廝殺着的蜀兵大聲喊道:“將軍,有大隊秦兵來了!”
果見遠處有塵土滾滾,遮天蔽日,緊接着人馬喧囂聲轟然而至,也不知有幾千幾萬名秦兵趕來。慕騫橫下一心,又沉聲喝道:“對不住了,你日後去了地下若見到我餘州父老,定知你今日死得不冤!”說完微瞑雙目,衝着魏萱挺劍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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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慕騫堪堪刺下這劍的一瞬間,百夫長猛地用盡全身力氣,一把將魏萱撥倒在地,慕騫那一劍便直直刺入了百夫長腹中。慕騫也怔住了,呆呆抽出劍來,看那百夫長緩緩癱軟在地。魏萱和翠兒都悲呼一聲,撲到百夫長身上啜泣起來。慕騫心中一片亂麻,眼望着這兩個只顧得哭泣的女人,再下不去手,那邊蜀兵又喊道:“將軍,快撤吧,秦兵人多,不宜力敵!”
慕騫便仰天長嘆一聲,拖着長劍快步去了。剛纔還廝殺聲震天的一個血腥戰場,轉眼便只剩下了兩個柔弱女子,穿過峽谷的山風陣陣涌動,將兩個女子悲傷的啜泣聲一路就送到了成都。
卻說那日李冰得知了魏萱下嫁張若的消息,立時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幾日來只是躺在牀上落淚,也不說話,看得衆人都是心疼不已。這夜幾人又圍坐在李冰牀前,苦心勸解着李冰,但李冰只是不答話,雙眼噙淚,手中緊緊攥着扣兒送他的那枚玉珮。二郎忍不住也哭了起來,“二爹,求求你不要死,二郎不讓你死啊!”
布順將二郎輕輕攬過去,摟在懷裡,自己眼睛也已溼潤。玉飛沙輕聲說着,“李冰,我也早知道扣兒心中有你。在楚國,她經常一個人拿着你送給她的玉簪,望着月亮發呆。爹死後,我原本想留在楚國,是她一定要返回魏國。我知道她心裡惦記着你,回到大梁,放下包袱她就去範大人家找你,她從小……”
李冰眼角的淚水大顆大顆滾落,終於開口說道:“飛沙兄,求你不要再說了!”
玉飛沙忙道:“好,不說。可你……不能這樣折磨自己呀。決了口的堤流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你……你還是忘記她吧。”
李冰悲聲道:“可我……可我忘不了啊!”
衆人都落下淚來,布順卻突然大聲喊道:“李冰,我陪你返回蜀郡,把公主從張若手中搶奪回來!”
二郎也布順懷裡也喊道:“我也去!”
莊古不由皺眉道:“布順,你快快帶二郎去睡吧,不要再給李冰增添煩惱了。”
布順急道:“哎,我所說當真,怎麼是增添煩惱?”
莊古道:“穰侯不允許他踏入秦國,他若回去,豈不是送死?”
布順又喊道:“那李冰不回去也罷,我回去,我去把公主帶回來!”
二郎馬上跟着喊道:“三爹,我也去!”
布順一拍二郎的腦瓜,道:“好,三爹帶你一起去!公主喜歡李冰,李冰也喜歡公主。我回到成都,到郡守府去當工師,總可以見到公主。我要告訴她……”
莊古打斷他道:“布順,你呀,總是長不大!蜀郡距離魏國千里迢迢,一路上關卡重重,就算你能將她帶出郡守府,只怕也出不了成都城!”
布順聽了這話,歪頭想了一想,也確實是這道理,不由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下去。玉飛沙柔聲說道:“李冰,魏國的好女子很多,待我……”
他這話還未說完,李冰卻突然出人意料地坐了起來,衝着布順說道:“布順,你當真願意隨我返回蜀郡?”
衆人都是一愣,布順忙接口道:“願意,當然願意!”
二郎也依舊跟着喊道:“我也願意!”
李冰語意堅決地說道:“好,我們明日一早就走!”
莊古又勸阻道:“不行!李冰,你……你這是去送死啊!”
李冰卻目視莊古,道:“莊師,你說我現在這樣活着,又與死何異?”
莊古一時語塞,玉飛沙忙道:“李冰,你且聽我說。雖然你與扣兒青梅竹馬,可也不能……”
李冰微微搖頭道:“飛沙兄,我意已決,請你們不要再勸了。”
玉飛沙與莊古對視一眼,都是一臉苦笑。
第二日凌晨,大梁城的城門之外,李冰和布順身背簡單的布包,領着二郎與玉飛沙、莊古二人告別。不遠處城門高聳,城門上“大梁”二字籠罩在淡淡的晨霧之中。
莊古輕扶着李冰的肩膀,不捨地說着,“昨夜你說,這樣活着與死無異,我就想起當年你在蜀郡也曾說過,人若是不能清白地活着,還不如死了乾淨。我也就知道我再也無法勸你。只是,此去前途漫漫,危機四伏,還望一定多多保重!”
李冰重重地點着頭,“莊師儘管放心。”
莊古又道:“因有家小拖累,我無法與你同行,還請不要責怪於我。”
李冰眼中已見淚水,道:“莊師此話太過見外。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我的兄長!”
莊古又看向布順,說道:“布順,回到秦國,李冰不便出頭露面,凡事你要多多操心纔是。”
布順答道:“這個我自然明白。”
玉飛沙道:“李冰,若是途中遇阻,請儘快返回魏國。我和莊師將在少水迎候你們。”
“李冰謹記。”
玉飛沙又道:“若是果真能夠見到扣兒,還請代爲問候。請告訴她,爲兄不曾一日將她忘懷。”
李冰點頭道:“我定將此話轉告扣兒。”
玉飛沙道:“若是上天眷顧,讓我再見扣兒一面,此生足矣。”
李冰道:“飛沙兄請放心,只要李冰不死,定要將扣兒帶回來,讓你們兄妹團聚!”
玉飛沙眼中也已溼潤,忙從懷裡掏出一隻錢袋遞到李冰手中,說道:“這些錢幣還請你帶上。”
李冰道:“不必。我和布順可以一路做工,自能……”
玉飛沙打斷他道:“你要儘快回到蜀郡,豈可在途中延擱?”
李冰略一猶豫,便接了過去。二郎跑過去緊緊抱住莊古,把一張臉都埋在了莊古懷裡。莊古輕撫着他的頭,說道:“二郎,你已長大,要聽二爹三爹的話,啊?”
李冰望了一下東方,說道:“時辰不早了,飛沙兄,莊師,你們請回吧,我們這就上路了。”
布順也說道:“是呀,回吧。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回吧。哎,飛沙兄,我曾說過要在魏國安家的,若有漂亮的女子,一定要給我留下呀!”
衆人都強笑了一下,相互施禮告別,李冰三人便踏上了南去的路途,日頭已然升起,將三人身影長長地拉在了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