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郡府辯冤

郡府辯冤

1

李冰去了郡守府後,夏侯水就來到築壩工地做工,每天和流民們一道挖泥運石,吃飯歇息的時候就和大家講解築壩的害處。這日又一邊坐在地上吃着飯糰,一邊和三四個流民講道:“……像這樣蓄水圍湖,這堤壩越高,危險也就越大。山洪一來必然潰決,鄉親們,我們不能自己把劍磨砍自己的頭啊!”

一個流民就笑着說道:“我們這些泥巴腳杆,能有口飯吃就行了,哪個想得到那麼多喲!”

夏侯水又道:“我曉得你們是來找飯吃的。可是,修起這個大壩,蜀郡千千萬萬的人想吃飯只怕都沒得腦殼了。”

那流民就苦着臉道:“那咋個辦哪?不來修壩就只能眼巴巴等死了。”

夏侯水語意堅決地說道:“我們全部走,不幹了。逼着張若改用其他辦法來治水。”

另一個流民問道:“啥子辦法嘛?”

夏侯水道:“像禹祖那樣子,疏浚河道。”

那流民卻道:“就怕人心不齊。我們幾個人管啥子用嘛?”

夏侯水忙道:“我們在底下串通一下,把這個道理跟大傢伙講清楚,爲了我們蜀郡的百姓,都會想得通的。”

一個流民就站了起來,說道:“難說。你們要走你們走,我是捨不得這口飯。”說完便轉身離開,剩下幾個流民也紛紛嘆着氣起身跟隨而去。

夏侯水忙喊道:“哎,回來,你們聽我說嘛。”

一個流民回過頭說道:“說不通的,我看你就不要費這把子力氣了。哎,我倒是聽說秦國的丞相要來了,你要有本事的話,可以去找他說嘛。”

另一個流民在旁卻冷笑了兩聲,“見丞相?你是大白天在做夢喲!”

餘州城門之外,丞相張祿的儀仗隊浩浩蕩蕩而來,縣令關長應早領了一班文武在這裡恭迎等候,這會兒便齊刷刷跪倒在地,關長應高聲說道:“餘州縣令關長應恭迎丞相大人!”

丞相張祿所乘的馬車卻並無反應,只一個侍衛上前對關長應道:“丞相有令,先行進城!”

關長應不敢耽擱,忙起身再前引路,一大隊人馬又浩浩蕩蕩向餘州城中而去。進了城門還未行多遠,街道兩旁圍觀的人羣中就突然衝出一人,徑直跪倒在丞相的馬車面前,又高聲喊道:“丞相大人,草民夏侯水求見!”

關長應一下慌了神,忙向兩邊衙役喊道:“快,快!快將他拖下!”

幾名衙役上前扭住夏侯水,夏侯水卻掙扎着又喊道:“丞相,草民有話要說啊!丞相,都說你清正廉明,心繫百姓,草民纔敢攔車告狀!丞相,蜀郡安危皆繫於你一人之身,你要替百姓做主啊!”

馬車中依然毫無動靜,關長應生怕這夏侯水再說出什麼亂子來,忙吩咐衙役道:“快,快,還不快將這驚擾丞相的惡賊押入大牢!”

衙役們便七手八腳地按住夏侯水,押着向大牢去了,夏侯水一邊還掙扎着喊道:“丞相,在下乃是李冰的好友,不,是畢鷹的好友!丞相,你還記得畢鷹吧?他是你的魏國時的弟子,是他讓我面見丞相,稟告……”

有衙役忙過去捂了他的嘴,夏侯水再喊不出來,被衙役們押着遠去了,關長應心中惴惴不安,向着馬車行了一禮,說道:“下官失職,讓丞相大人受驚了,下官一定嚴懲這惡賊!”

馬車中依然還是毫無動靜,關長應心中也是奇怪,卻不敢多問,便向衙役們做個手勢,又再起步向餘州縣衙去了。

卻說那夜成都城突降暴雨,鐵匠鋪裡二郎抱着老人嚎啕大哭,但很快泯水決堤,大水如風一般就席捲了成都城,也涌進了鋪子裡。趙鄉只好狠心地扔下老人,背起二郎逃出了鋪子,隨着逃難的人羣一起躲進了山上。過了幾日後,難民們一起下得山來,但剛一到城門,便被兵士們不容分說抓將起來,全都送來了泯水工地,和早在這裡的數萬流民一起築壩做工,連二郎小小的年紀都不能倖免。

這日趙鄉和二郎又被驅趕着搬運石塊,二郎肩上已被木槓磨破,血肉模糊,難免就吃不住勁,腳下步伐踉蹌,趙鄉心疼二郎,忙說道:“二郎,快放下,咱們歇口氣!”

二郎將石塊放下,蹲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一名兵士卻幾步過來,啪的一鞭抽在二郎身上,惡狠狠地說道:“快乾!不許偷懶!”

趙鄉哀求那兵士道:“軍爺,他還是個娃兒,讓他喘口氣吧!”

那兵士喝道:“不行!快起來,幹活!”說着又將皮鞭揚起。

兩人無奈,只得再用木槓擡起石塊,艱難向前走去。然而沒走兩步,二郎終於撐不住,身子一個趔趄,那石塊就順着木槓滑落過來,正砸在二郎腿上。二郎發出痛苦的一聲大叫,捂着腿倒在了地上。

周圍的民工們都圍了過來,趙鄉撲上前去搬開石塊,就見二郎的腿上已鮮血淋漓,傷口附近腫得高高,二郎緊咬着嘴脣,顯然承受着巨大的疼痛。趙鄉柔聲對二郎說道:“二郎,別怕,別怕啊,大叔帶你去治傷。”說着便要抱起二郎。

那兵士卻冷冷地說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趙鄉一愣,忙道:“軍爺,娃兒傷得很重,我去帶他救治……”

兵士不耐煩地喝道:“放下,放下!吃了官家的飯,就得幹活!誰也不許離開!”

趙鄉焦急地說道:“我們不是有意偷懶,這娃兒確實受傷了啊!”

兵士仍然說道:“不行!郡守大人有令,死生有命,不可放走一人!快快回去幹活!”

趙鄉氣憤之極,“你……這是一個活生生的娃兒呀!這是一條命啊!”

兵士卻冷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賤命!幹活去!”說着又揚起皮鞭就要抽打。

圍觀的民工中突然走出一人,伸出大手揪住了兵士的皮鞭。兵士一愣,回頭看去,只見這位一把年紀的民工還怒目注視着自己,不由大怒,“你找死呀!快給我放手!”

那老民工說道:“孩子病重,理應救治,豈能如此無視人命?”

兵士氣急敗壞地嚷道:“老傢伙!我看你是活得膩煩了!來人哪!將這老傢伙綁上石塊,投江餵魚!”

遠處便有幾名兵士聞聲跑了過來,便要上前捉拿那老民工。就見人羣中又走出兩位年輕的民工,橫身站在老民工身前,也不說話。爲首那兵士就喊道:“好啊,你們要謀反不成?把他們一起投江!”

幾名兵士聞聲上前,但那兩位年輕的民工卻只輕施拳腳,便將幾名兵士打倒在地。爲首那兵士大驚,連忙大聲喊道:“有人造反!快快來人!快快來人!”

數十名兵士聞聲而至,都舉起長戟對準三人,其中一名年輕的民工就沉聲說道:“你們真是膽大包天!你們可知道他是何人?他是秦國丞相!”

衆人均是一愣,那爲首的兵士不由大笑起來,“哈哈!他若是秦國丞相,那我豈不就是秦國大王了!冒充丞相,罪加一等!上啊!”

那年輕的民工又喝道:“慢!他真是秦國丞相張祿張大人。你們犯上作亂,罪當該死!”

那兵士卻獰笑一聲,說道:“少說廢話!等一會兒你們去向江神告狀吧!”

那老民工這時卻突然開口,平靜地說道:“你將我投江倒也無妨,我只想問一句,這投江的刑罰爲何人所定?”

那兵士卻還得意洋洋地說道:“這是我們郡守張大人的命令,但有不從者一律投江餵魚!”

老民工又問道:“那再請問,但有生病者一律不予救治,也是郡守張大人定下的規矩?”

那兵士一梗脖子,道:“那還有錯?老傢伙,你就等着去餵魚吧!”說着一擺手,衆兵士便挺戟而上。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大喊,“住手!”所有人都回頭看去,只見餘州縣令關長應帶着一班文武慌慌張張趕了過來。

爲首那兵士慌忙上前行禮,“縣令大人,這三人膽敢謀反……”

關長應一記耳光就抽在那兵士臉上,厲聲大喝:“你眼睛瞎了!還不快給丞相大人跪下!”

那兵士瞪大了眼睛,愣了好一會兒,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2

關長應領着一班文武將丞相張祿和兩名侍衛接回了餘州縣衙,張祿洗了把臉,換好了朝服,坐在案几前仔細打量着早已冷去的豐盛菜餚。兩名侍衛也換了衣服,仗劍分立左右。

關長應和文武衆人都跪在大堂之上,關長應又不住磕頭說道:“下官該死,下官該死。請大人饒命。下官已將那幾個有眼無珠的兵士投江餵魚了,請大人息怒。”

張祿卻並不答話,只是拈起一塊雞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良久,才緩緩說道:“嗯,本相真是餓了。”

關長應忙道:“請大人稍等片刻,待下官喚人來重設酒宴,爲大人壓驚。”

張祿道:“不必了。你等請起吧。”

衆人都面面相覷,一個個猶豫着站了起來。張祿又道:“各位且請入座。”

衆人這才紛紛落座,關長應又道:“大人,這菜餚早已涼了,不便入口,還是……”

張祿打斷他道:“這一席菜餚價值不菲吧?”

關長應諂笑着道:“丞相光臨餘州,實乃下官莫大的榮耀,理當傾其所有,孝敬丞相。”

張祿冷冷地道:“這一席酒宴的花費,夠得上救助百名災民了吧?”

關長應心中一驚,“大人,這……”

張祿道:“請問縣令大人,大王調撥的賑災糧餉可曾如數發放下去?”

關長應道:“回稟丞相大人,早已如數發放下去。”

張祿哼了一聲,“既是如數發放下去,這置辦酒宴的花費又從何而來呢?”

“這……”

“本相一路行來,但見災民遍野,皆以樹皮草根充飢,個個面黃肌瘦,皮包枯骨,甚是可憐哪。”

關長應緊張地道:“丞相大人,下官失職,還請大人恕罪。”

張祿道:“縣令大人差矣。縣令失職,應請餘州百姓恕罪纔是。”

“這……”

張祿朗聲道:“我看這一席酒宴還是留給災民們吃吧。”衆人盡皆大驚,張祿接着又道,“未經縣令大人同意,本相擅自將數十位災民請到了縣府。”說着便起身招了招手。

早有兵士過去打開了縣衙議事堂的大門,幾十名築壩工地上的流民涌了進來,連趙鄉也在其中。關長應和文武衆人都是目瞪口呆。

張祿又高聲說道:“鄉親們,縣令大人知道你們流離失所,長期忍飢挨餓,特此置辦酒宴,以求得你們的寬恕。鄉親們,請不要辜負縣令大人的一片好意,快來吃吧。”

流民們一涌而上,來到案几旁抓起菜餚便大嚼大咽。關長應衆人看着近在咫尺的流民們,一個個膽戰心驚。張祿卻又說道:“縣令大人深知自己對不起餘州鄉親,他要爲各位親自斟酒,權當自罰。縣令大人,請吧。”

關長應雖然極不情願,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端起酒壺來爲流民們斟酒。來到趙鄉面前的時候,趙鄉便大模大樣地將酒杯往案几上一放,略一擺頭,示意他快斟,關長應強忍住不快,爲趙鄉斟完酒,就要再去給旁的流民斟酒,趙鄉卻不滿地說道:“哎,沒有斟滿嘛。”

關長應皺着眉毛,只好再返身過來又給趙鄉斟滿,但一個沒控制好,就略微斟得過了,有一些溢了出來。趙鄉一臉不滿,拿起酒杯將酒潑了,又重重放在案几上,道:“你好笨喲!重新斟過!”

旁邊幾名流民都哈哈大笑起來,關長應強忍怒氣還待再斟,張祿就走了過來,問道:“這位老鄉,那孩子傷勢如何了?”

趙鄉忙答道:“多虧丞相大人相救,孩子的傷處已包紮好了,並無大礙。”

張祿嘆了口氣,道:“這般小小年紀,本應讀書識字,卻要與成人一般做工。縣令大人,這可是你的錯?”

關長應忙道:“是,是。下官知罪。”

張祿道:“既然知罪,就應受到責罰。不知縣令大人將如何給自己定罪呀?”

“我……下官聽憑大人裁定。”

張祿做出一副爲難的樣子,皺眉思忖道:“嗯……常言道入鄉隨俗。縣令大人,不如就按蜀郡郡守定下的規矩,將你投江餵魚,如何?”

關長應大驚失色,慌忙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衆流民卻紛紛喊道:“丞相大人,不可饒他!”

“將他投江!”

“他們魚肉百姓,早就該死!”

其他文武官員見此情形也忙一齊跪倒,連聲懇求,張祿哼了一聲,道:“看來你等也懼怕投江,那又爲何設此私刑?”

關長應一邊磕頭一邊說道:“這都是郡守大人定下的。下官不敢了,再不敢了!”

張祿揮了下手,對左右兵士說道:“將他們押入大牢,按秦國律法審清後再行定罪!”

兵士們答應一聲,將關長應等人押下去了。張祿這纔對衆流民說道:“鄉親們,本相代大王巡察蜀郡,就是要了解災真實災情。這幾日請大家暫留府中,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本相定爲你等做主!”

這時的大牢之內,夏侯水還在不停地大聲叫罵着,“什麼清正廉明,分明也是一個昏官!狗屁丞相,我看比他那狗屁兒子張若有過之而無不及!”

旁邊犯人就勸

道:“你小聲點嘛,當心他們聽見。”

夏侯水還仍然大聲喊道:“聽到又咋樣?有這些狗官當道,生不如死!”

正罵着,外面傳來一陣牢門的響動聲,關長應等人被押了進來。衆人都是一愣,夏侯水納悶地念叨道:“哎……是不是搞錯啦……”

還納悶着,又有獄卒過來打開這邊的牢門,喊道:“所有犯人都請出來!”

夏侯水更是吃驚,問道:“要幹啥子?”

那獄卒便說道:“丞相大人要親自重新審案。”

夏侯水不由一下子怔在了那,呆呆地說道:“丞相大人?他……他要……審案?”

李冰自從領命督建郡守府以來,每次見了張若便直陳修築巨壩的害處,講解疏導治水的訣竅,但張若哪聽得進這個,每次只是敷衍幾句便追問郡守府的修建進程,催促李冰加緊完工,李冰也是無可奈何。

在郡守府內督工讓李冰每日都能見到魏萱,但他每次都避而遠之,始終不敢與魏萱對望上一眼。這日李冰正在向工師交代着施工的細節,魏萱便來到了身後,先開口讓工師去了,李冰便無處可躲,擡眼看去,魏萱一雙含羞帶怨的雙眸正注視着自己,便嘆了口氣,道:“夫人有什麼事要吩咐在下麼?”

魏萱怔怔地望着他,說道:“有人託我來問你一句話。”

“誰?”

“扣兒。”

李冰聞聽低下頭來,心中有如刀絞,就聽魏萱說道:“扣兒讓我來問問你,你那日所說祝我和張若相守一生,攜手白頭,可是真心話?”說完一雙眼飽含淚水望着李冰。

李冰低頭沉默了半晌,才擡起頭來看着魏萱,鄭重地答道:“回夫人,李冰所言,確是發乎真心。”

魏萱一聽只覺眼前一黑,身子搖晃了幾下幾乎跌倒,好容易才站穩,淚水滴滴滾落下來。李冰看得心痛不已,又說道:“夫人,我想請你以郡守夫人的身份,好好想想蜀郡百姓的生死。我想對你說,與千萬條生命相比,我們個人的情感又算得了什麼!我已經想清楚了,也已經決定了,我必須留在蜀郡,設法阻止張若築壩,我現在不能帶你遠走高飛呀,扣兒,對不起!”說到最後,也已是淚流滿面。

聽完李冰的話,魏萱卻猛地抹了把臉,擦去眼淚,看着李冰倔強地說道:“畢鷹哥哥,我明白了,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心中爲難,不過我也想清楚了,我也決定了,我不會和什麼張若相守一生,我會一直等着你,等到你治好泯水,等到你帶着我遠走高飛,我相信一定會有那天的!”說完又深深望了李冰一眼,轉身去了。

李冰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一時也不知是苦是甜。

魏萱剛走不久,張若便過來視察工程進度。李冰陪着張若四處查看,一邊口中勸解着,“……於是,舜便命鯀治水。鯀所採取的治水辦法便如大人一樣,修堤築壩。歷時九年,不僅洪水未息,鯀也因爲治水無功而被誅殺於羽山。後來,舜又命禹治水,他採用了與他父親完全不同的辦法,鑿龍門、闢伊闕、疏九河,終於降服了水患。大人,你應……”

張若頗不耐煩地說道:“好了,你休要多說!我未曾追究你往日罪責,留你在郡守府,已是天大的情份。你不思回報,反而對郡政指手畫腳,你……”

李冰道:“大人,在下並非要對郡政指手畫腳,更非貪念治水之功。在下正是因爲要回報大人的恩德,才直言不諱,以免大人重蹈鯀的覆轍呀!”

張若皺眉說道:“以你之意,本守也將被斬殺於羽山了?”

李冰忙道:“不不,在下並不是這個意思。在下完全是出於對大人的……”

正說着,夷叢裡慌慌張張跑了過來,口中喊道:“大人,丞……”及至近前,看到李冰也在,這才連忙收聲。

張若又對李冰說道:“李冰,修築大壩,高峽大湖,留名百世,乃本守生平所願,你不必再勸,勸也無益。下去吧。”

李冰無奈,只得先下去了,張若又皺眉問向夷叢裡:“何事如此慌張?”

夷叢裡答道:“大人,不好了!丞相將餘州縣令關長應處死了!”

張若大驚,“什麼?”

夷叢裡道:“丞相進入餘州地界,便輕車簡從,易裝私訪。沿途多有災民訴苦告狀,丞相一怒之下,依秦國刑律將關長應杖斃。大人,只怕……”

張若枝杈着兩手,團團亂轉,“這……這可如何是好?”

夷叢裡便說道:“大人,依下官之見,大人不可在此靜候,必須親往餘州迎接。丞相在蜀期間,大人必須朝夕相隨,形影不離。”

張若苦着臉道:“我爹的秉性我最清楚,只怕他……”

夷叢裡又道:“下官留在成都,一方面開倉放糧,設棚施粥。另一方面將城中刁民悉數驅逐離開,以防不測。”

張若眼前一亮,“對對,將他們統統趕走!”

夷叢裡又湊到近前,輕聲說道:“大人,只怕第一個需要驅逐的便是李冰!”

張若猶豫道:“李冰?不不,他近來對本守言聽計從,想必確已洗心革面。修建郡守府之事還要由他負責。”

wωω✿ttκǎ n✿¢ ○

夷叢裡卻又道:“大人,李冰此番歸蜀,態度謙卑,一反常態,大人不得不防;大人格外開恩,留他於府中主持工事,他卻不安於現狀,屢屢阻撓大人築壩建湖,居心叵測;此外,他與……他與……”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張若急切地問道:“說呀!”

“他在府中與夫人私下相會,暗中來往,大人還須……”

張若氣得一把揪住夷叢裡的衣領,“你說什麼?他還與夫人……”

“對,他與夫人暗中來往,此乃在下親眼所見哪!”

嘩啦啦一陣聲響,張若一腳踢翻了面前的案几,“大膽李冰,他……他竟如此對我!快去將他拿來!”

夷叢裡忙道:“大人不可延擱,還請即刻啓程前往餘州。”

“那李冰……”

“此事交給下官,定讓他活不過今日!”

張若陰着臉,看看夷叢裡,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3

這夜李冰正在房中熟睡,就有幾名兵士闖進來,將他五花大綁蒙上雙眼,便塞進馬車裡一路駛出了城外。等到再被人推下馬車揭去眼罩,卻已身在一處山林之前,身旁地上還已掘好了一個大坑,左右看看,幾個同樣被捆綁着的工師也都一臉驚恐。夷叢裡緩緩從身後走了出來,獰笑着看着李冰衆人。李冰大聲道:“夷大人,按大秦律例,活埋可是重刑。請問我等犯了何等重罪,要遭此刑罰?”

夷叢裡嘿嘿一笑,“我不是說過,你的罪就是不該回到蜀郡!”

“我不明白,還請夷大人明示!”

夷叢裡又笑了一陣,這才說道:“你與郡守大人多年同窗,又是當今丞相的得意門生,你回到郡守大人身邊,日後他定會重用,那我夷叢裡又當如何呀?”

李冰這才明白了這位夷大人的齷齪心思,好半天才說出話來,“你……夷大人,你也知道,郡守大人他對我全無信任,我又怎能擋住你的路呢?”

“郡守大人說過,大丈夫若想建功立業,就必須掃除所有阻礙。畢鷹,你就是橫在我前程上的頑石,我自然要將你搬開!”

“你真是一個十足小人!我要見郡守大人!”

夷叢裡又再冷笑道:“哼!你以爲你還是郡守大人的座上賓哪!”

李冰卻隱忍不住,怒斥道:“你……你濫殺無辜,我……我到了陰槽地府也不會放過你!”

“哈哈,好啊,我就等你前來找我!事到如今,你也死到臨頭了,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你可聽說丞相大人已到蜀郡?”

李冰一愣,“丞相大人?”

夷叢裡陰笑道:“你是丞相大人的學生,難保不在丞相大人面前胡說八道。讓你閉嘴最好的辦法就是……”說着,朝腳下的大坑一指。

李冰又道:“那……他們幾位又是何罪?”

“他們幾位牢騷滿腹,早已心懷不滿,自然也不能見到丞相大人了。”

李冰不由憤怒地喝道:“你們……太狠毒了!在你們眼中,人命如同螻蟻,就爲了欺瞞丞相大人,你們就……”

夷叢裡大喝了一聲:“少廢話!推下去!”

後面幾名衙役就答應一聲,正要上前動手,李冰突然一抖肩膀,正撞在夷叢裡身上,夷叢裡猝不及防,腳下打滑,一下就跌進了大坑裡。衆兵士還在發愣,李冰就大喊一聲,“快跑!”

幾名工師飛快地逃向山林,夷叢裡費了好大勁兒才從大坑中爬了出來,看着一個個兵士還傻乎乎地愣在原地,不由氣急敗壞地喊道:“追啊!你們傻看什麼呢?快給我追啊!”

可林深樹茂,這會兒又是夜色昏暗,哪裡還能看得見人影,兵士們面面相覷,都一起無奈地看向夷叢裡。

張若聽了那夷叢裡的主意,親自趕往餘州,將父親張祿接來了成都城。入了郡守府內,也不敢大擺酒宴,只以粗茶淡飯招待丞相大人,倒讓張祿心中有了絲寬慰。待安頓好父親歇息,張若便喊來夷叢裡,詢問各般事宜處理如何。夷叢裡不敢稟報李冰逃走一事,只謊稱皆已辦理妥當。張若便滿意地誇獎幾句,夷叢裡卻笑不出來,苦着一張臉說道:“大人,夫人……夫人她……她失蹤了……”

張若驚慌地來到魏萱寢室,望着這整齊但空蕩的房間,心中疑惑不解,只是說道:“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夷叢裡在旁說道:“不止夫人不見了,連她的侍女翠兒也不見了,而且……而且連府裡的管家胡至也不見了……”張若更是驚詫,夷叢裡又再說道,“想到一直以來,府裡常有叛匪潛入行刺,所以下官以爲,夫人他們可能是落入叛匪之首,又或者已被……已被殺害了……”

張若大怒,破口大罵了幾句,但罵完了也無計可施,愁眉苦臉地坐在那。夷叢裡就又小心翼翼地說道:“大人,依下官看來,夫人失蹤倒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張若張嘴又要罵他,夷叢裡忙又道:“大人不是擔心丞相問罪嗎?夫人乃魏國公主,又是太后的養女,非同小可。如果丞相大人得知夫人被叛匪掠走,自然明白此事的份量,如何還有心思過問蜀郡政事?”

張若聽完靜了下來,細細琢磨這話,夷叢裡又道:“大人在丞相面前歷數叛匪罪狀,再將那些刁民悉數列爲叛匪,必將博得丞相的同情,不僅不會指斥大人濫殺無辜,或許還將奏明大王,追加剿匪糧餉。這豈不是一舉多得?”

張若不由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詭笑。

第二日張祿穿好官服,端坐在郡守府大堂之上,張若領着蜀郡大小官員正式參見。一番禮畢,張祿便冷冷說道:“蜀郡郡守張若,你可知罪?”

張若應聲跪倒在地,額頭上冷汗直流,“爹……不,丞相大人,孩兒……下官不知何罪之有?”

張祿厲聲陳述:“哼!你以重金美女買通醜平大夫,讓他在大王面前替你美言,豈不是罪?可惜你聰明反被聰明誤,被老夫識破,醜平已被大王革除大夫爵位!”

張若聞聽心如死灰,但又強言狡辯道:“大人,醜平大夫來到蜀郡,公然索賄,除了金錢他還索要蜀中美女,下官不敢不從啊!”

張祿喝道:“你還狡辯!這一路之上,災民絡繹不絕,攔車告狀者衆,這也不是你的責任嗎?”

“不,大人,請聽孩兒……不,請聽下官詳陳。蜀郡遭受洪災,災民流離失所,下官心急如焚,正在集全郡之物力安撫災民。至於攔車告狀者,大人,那些……那些可都是……都是……”說到這裡,突然一翻白眼,竟昏厥過去。

堂上衆人都是一驚,張祿也關切地立起身來,夷叢裡忙出列說道:“啓稟丞相,郡守大人他……他這是悲傷過度所致啊!”

張祿不由哼了一聲,道:“若知道有此悲傷,就不該作惡多端!”

夷叢裡道:“丞相,郡守大人悲傷是因爲……是因爲郡守夫人……夫人她……”

張祿一愣,“魏萱公主?她怎樣了?”

“她……她被叛匪掠走了!只怕此刻……只怕已不在人世了!”

張祿大驚失色,堂上衆官也無不驚駭。張祿又問道:“這……這是何時發生的?”

夷叢裡答道:“就在郡守大人前往餘州迎接丞相之時。”

張祿連連跺腳,又朝着躺在地上的張若一指,“快!快去救治!”

張若緩緩睜開眼來,就見兩個下人在牀邊伺候着,夷叢裡立在一旁,父親張祿在房中來回走動着,雙眉緊鎖。夷叢裡見張若睜開了眼,便向張祿說道:“丞相大人,郡守大人他醒了!”

張祿忙快步走過來,一臉關切地望着張若,良久方道:“唉,出了如此大事,你……你爲何不早說!”

張若做出一副可憐狀,說道:“孩兒怕父親分心,故而……故而……”

張祿道:“你……唉,你要知道,這魏萱公主不僅是你的夫人,她還是魏國抵押在秦國的公主,當今魏王的妹妹,她還是……還是太后的養女。此事若傳到咸陽,不知太后面前如何交待。若傳到魏國,那……那魏王必然聯合諸國發兵問罪。此事純屬秦國之過,將獨自面對諸國聯盟,那……那將是一埸巨大的災難哪!”

張若悽慘地說道:“爹,你不要再說了,孩兒

知罪。孩兒身爲一郡之守,尚且無力保護自己的妻子,又……又何談治理郡政!爹,你還是將孩兒押往咸陽,聽憑大王發落吧!孩兒也……也好早日離開這傷心之地呀!”

夷叢裡在旁看得明白,知道時機已到,當即跪倒在地,大聲道:“不,丞相大人,郡守大人忠於職守,爲保蜀民安樂殫精竭慮,還要遭此創痛。有罪的該是下官,請大人將下官即刻斬首,以示懲戒。”一邊說着還一邊用力擠眼,竟生生擠出兩汪眼淚來。

張祿奇道:“你……你爲何……”

夷叢裡說道:“丞相大人有所不知,雖然司馬上將軍率兵平叛,但這蜀郡匪患並未徹底平息。原駐紮於餘州的蜀將慕騫便帶領數萬叛匪躲避於深山密林之中,郡守大人數次發兵圍剿,皆因地形不熟而收效甚微。慕匪困獸猶鬥,窮兇極惡,他們不僅派出剌客行剌郡守大人,綁架郡守夫人,還多次易裝進城,與城內叛匪裡應外合,燒殺搶掠,殘害百姓,其罪行令人髮指呀!”

張祿遲疑了起來,夷叢裡又道:“幸好郡守大人及時改變策略,首先清除城內殘餘叛匪,以絕慕騫之策應,方使匪患得以遏制,百姓安居樂業。近日丞相入蜀,郡守大人前往餘州迎接,將成都防務交予下官負責,然而下官卻……卻辜負了郡守大人的信任,以致於……以致於……”說着眼淚又忽悠悠地飄下來了。

張祿嘆息了一聲,“唉,你……你且起來吧。”

“下官不敢,下官罪該萬死呀!請丞相下令,立斬下官吧,這樣下官的心裡才……才稍有所安呀。”

張祿又道:“你先起來,恕你不死。”

夷叢裡又假模假樣地磕了個頭,說道:“不,丞相若不處死下官,下官也將自裁,以向郡守大人謝罪。”

張若也在牀上一番賣力掙扎,竟然從牀上爬了起來,走過來跪倒在夷叢裡旁邊,雙手扶着夷叢裡的肩膀,眼淚聽話地流了出來,“你還是起來吧。夷叢裡,自從你隨本守入蜀以後,忠心耿耿,本守豈能因此而怪罪於你?要怪就要怪慕匪殘忍,要怪就怪本守心懷惻隱,清除匪患不力呀!爹,哦不,丞相大人,請你治下官的罪吧。”

張祿左右看看張若,又再看看夷叢裡,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4

張若和夷叢裡配合,演了一出苦肉計,還真就瞞過了丞相張祿。幾日來張若小心伺候,刻意裝扮,便漸漸讓張祿以爲蜀郡當真匪患嚴重,形勢危急,只准備着返回咸陽便向秦昭王奏報,請求調撥大軍和糧餉,徹底剿滅叛匪。

這日張若和幾位官員一起陪着張祿視察成都城,一路行來,張祿向兒子講解着爲官治民之道:“……治理泯水,根治水患,實乃造福於民,固本興邦之舉,本是好事。然而,你動用兵士,強迫流民築壩,動輒鞭撻,重則投江,卻是大錯而特錯了。”

張若應道:“大人有所不知,蜀民多蠻夷,不如此便無法管制,所以……”

張祿皺眉道:“蜀民犯罪,自有大秦律例定刑制裁,豈可濫用私刑?自即日起,減少兵士,停止私刑,多撥糧餉,保證築壩民工吃好住好。”

張若忙點頭應是。

說話間便經過一座施粥棚。張祿趨步上前,仔細查看着鍋中的米飯和燉菜,頻頻點頭,心中十分滿意,又向施粥的衙役問道:“每日能有多少災民啊?”

衙役答道:“洪災初時每日有一二百人,眼下已大大減少,每日只有幾十人。”

張祿滿意地點點頭,又走到一位狼吞虎嚥的災民面前說道:“這位鄉親,請問你家中還有何人?”

那災民停住進食,答道:“死了,全都死了,只剩我一人了。”

張祿聽了他說話卻一愣,詫異地問道:“聽你這口音,似乎不是蜀郡人哪?”

災民就一愣,不自覺地扭頭去看還立在街中的夷叢裡。等到撞上夷叢裡惡狠狠的目光,這才慌忙轉過頭來,支吾地答道:“我是……我原是葭萌人,所以口音與咸陽接近。”

張祿心下狐疑,皺起眉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位災民,只見那破爛的衣衫下面還兀自露着兵士的軍服。張祿只點點頭,也不說破,隨着張若一幫人等又再向前去了。

過不多久,又行至一處水井旁,張祿便想飲一口嚐嚐,就有兵士上前提了一桶井水上來,張若親自舀過一瓢來遞給張祿。張祿接過,但見瓢中之水清冽,飲一口甘甜怡人,不禁點頭說道:“水乃生命之源,最是緊要,這城中的水井皆應如此純淨甘甜纔是……”

正說着,就聽不遠處有人大聲呼叫,“丞相大人,丞相大人!”

衆人都是一驚,扭頭看去,只見一人叢小衚衕中快步跑來。身後幾名兵士緊追不捨。張若大喝一聲,“不好,有剌客!”

夷叢裡忙和幾個兵士一道迎着跑了過去,只幾拳便將那人打倒在地。張若又忙對張祿說道:“爹,咱們快走!”說着便拉上張祿快步離去。

那人趴在地上卻猛然又喊道:“丞相大人,我是畢鷹啊!老師,我是你的學生畢鷹啊!”

張祿大驚,顫抖着回過身來,地上那人又再喊着,“老師,我是畢鷹!我真的是畢鷹啊!”

張若憤怒地瞪向夷叢裡,夷叢裡不敢看他,心虛地垂下頭去。

那夜李冰逃走之後,不敢再回成都城,便跑去了山中的崖邊寨,不想夏侯水也已回到了這裡。兩人各道分別後的情形,夏侯水就說道自己攔路喊冤,卻被關長應羈入大牢,多虧丞相到來,將所有犯人重新審問,這才放了自己。又說丞相大人已依照大秦律將關長應處死,將所有無罪的犯人也都全部釋放,這丞相還真是個好官!

李冰便欣喜地嘆道,果然還是那個我熟悉的老師!遂決定再入成都城,伺機面見丞相大人,讓他阻止張若築壩!

李冰被帶回到了郡守府,幾名兵士按着他跪倒在大堂之中。過了一會,就見張若夷叢裡等人隨着張祿走了進來,李冰忙大聲喊道:“老師,我是……”

張祿沉着臉說道:“我乃大秦丞相張祿,不是你的什麼老師!”

李冰一怔,忙又說道:“丞相大人,你再好好看看,我真是你當初在魏國收留的學生畢鷹啊!”

張祿凝神看了他半晌,終於嘆了口氣,說道:“畢鷹,你知罪嗎?”

李冰不解道:“大人,我……不知我所犯何罪”?

張祿道:“你聚黨營私,勾結叛匪,襲擾蜀民,圖謀不軌,你的認罪狀我都已看過了,你的罪還小麼?”

李冰怒視着一旁的張若,憤然說道:“丞相大人,那份認罪狀是郡守大人逼迫我簽下的,我若不籤他便要將我處死!”

張祿轉頭看向張若,“此事當真?”

張若忙道:“不不,爹……啊,丞相大人,你切莫聽他小人之言。李冰,我念在同窗舊誼的情份上,讓你擔任蜀郡的治水官,將治水大任交付於你。而你,卻與那些反叛羌民內外勾結,在大壩上做下手腳,引發更大洪水。你還不知罪嗎?”

李冰憤怒地瞪着張若,猛地掙開兵士們的束縛,站起身來,朗聲說道:“好,張若,今日當着丞相大人的面,我就將你的所作所爲一一講個清楚。丞相大人,我自幼在你身邊長大,我的秉性你知之甚深。待我將話講完,要殺要剮便悉聽尊便!”

張若忙喝道:“不許你胡說!快來人!將他拉出去!”

夷叢里正要上前,卻見張祿正怒視着自己,嚇得忙又縮回腳去,張祿說道:“好吧畢鷹,我與你畢竟還有師生情份,你講吧!”

李冰說道:“丞相大人,蜀郡水患,年年如此,今年尤甚。百姓流離失所,無處可居,衣不蔽體,賣妻鬻兒,親親相食。張若身爲郡守,不思百姓之苦,卻動用賑災糧餉,大建郡守府,此乃其一……”

張若氣急敗壞地喊道:“今年洪水之災,皆由你引起,你不思擔責,反而將罪名強加於本守,你……”

張祿厲聲喝道:“張若,你不要插嘴,讓他說完!”

張若只好閉嘴,一雙眼狠狠地瞪着李冰,李冰也毫無懼色,雙目炯炯有神地回望過去,說道:“你親率大軍剿山滅寨,坑焚蜀民,殺人無數。作爲一郡之守,不思安撫民心,反而激起蜀民仇秦大恨,有損大秦國體威嚴,此乃其二;你好大喜功,爲了彰顯治蜀有功,不惜舉全力於泯水上游築壩,懸利劍於成都之項,雖經多次勸說而執迷不悟,此乃其三;你強迫我簽下認罪文書,讓我戴罪治水。功歸於你,罪責於我。爲了矇蔽丞相大人,你將災民盡數驅趕出城。爲了阻止我面見丞相,你還下令將我拉出城外活埋。張若,你……你的罪行……真是……真是罄竹難書啊!”

這一番話義正言辭,氣勢如虹,張若滿身冷汗直冒,面色慘白如紙,張祿又厲聲問道:“張若!李冰所言,可有謬誤?”

張若還想解釋,卻連嘴都已不聽使喚,“丞相大人,爹,我……我……”

眼見張若如此模樣,事情應無差錯,張祿氣得渾身戰抖,猛地拔出腰間長劍,便向張若刺去,只抵到張若喉嚨上。張若驚恐叫道:“爹,你身爲大秦丞相,不能濫用私刑啊!”

張祿氣急,喝道:“今日我只用家法,不用國法!”

“可我……我是郡守,是大王任用的蜀郡郡守,你不能隨意斬殺呀!”

張祿手指着張若,怒喝道:“你……你……好,將他押入大牢,待審明罪行,依大秦律法從重處置!”

身後侍衛答應了一聲,便要上前,張若突然抱住張祿的腿,“爹!請你放過孩兒吧!孩兒再也不敢了……”說着又轉向李冰,哭號道:“李冰,你快向爹爹求情啊!李冰,我對不起你,請你念及舊情,求爹爹饒我一次吧!”

李冰心中不忍,正要再開口求情,張祿卻硬起心腸一腳踹開張若,又發話道:“來人,快快將他帶走!”

幾名兵士上前,將張若押上向外推去,張若兀自哭喊着,“爹!爹!求求你放過孩兒吧……爹,孩兒不想死啊!”

李冰定定地望着張祿,只見張祿背過身去,擡起手偷偷抹了下眼角。

數日之後,泯水的築壩工地上已空空蕩蕩,再沒有忙碌的流民與河工,江堤上兩個人緩步走着,一隊兵士遠遠地跟在後面警戒。

這兩人當然是李冰和張祿,李冰手指着泯水向老師說道:“泯水由北向南,劈山斬石,奔瀉而出。來到此處,突然進入平原,水勢頓緩,導致泥沙堆積,擡高河牀,此乃蜀郡多發洪水的根本原因。”

張祿點點頭,“嗯,言之有理。”

李冰又道:“因此,治理泯水只可疏導而不可圍堵。疏導者,清理泥沙,降低河牀,加快水流,確保洪水渲瀉通暢也;圍堵者,堤壩越高,則蓄水愈多,蓄水愈多,則水流愈緩,水流愈緩,則河牀愈高……”

張祿接口道:“積薪止火,則火勢愈熾。”

李冰再道:“對,尤其在此築壩,更是大錯特錯。其水漸蓄,其勢漸成,無異於沸釜於頂,利劍於項。一旦決口,成都便是覆巢之卵,必遭蕩然。”

張祿目視李冰,問道:“你有信心能夠疏竣河道?”

李冰答道:“學生曾在魏國參與治理大河,略有經驗,只要供給到位,巧用機械,上下齊心,堅持不懈,學生相信,這河道一定可以疏浚!”

張祿眼中露出讚賞之色,重重點了點頭,又轉過去望着悠悠江水,緩緩說道:“李冰,那依你之見,這蜀郡又該如何治理?”

李冰也望向那悠悠江水,憂心忡忡地說道:“蜀郡近年來不僅屢遭戰亂,而且連年水患,民生萬分艱難。值此時刻,正應該減輕稅賦,以利於休養生息纔是。”

張祿說道:“正是得知蜀郡又遭水患,大王憂心如焚,這才急令本相入蜀視察災情。待回到咸陽,我將啓稟大王,免除蜀郡三年稅賦,並再撥糧餉,以賑災民。”

李冰不由大喜,“若果真如此,大人便是蜀民的救星。災民得以安定,人心自然歸附。大人是否記得,當年在魏國曾經討論王道與霸道之事?”

張祿笑道:“自然記得。”

李冰道:“治理蜀郡,便須施行王道。恩德所至,民心所向。蜀郡物產豐饒,蜀郡安則秦安,蜀郡亂則秦亂哪。”

“嗯,甚有道理。”

李冰又說道:“大人,還有一個好消息。我與羌民多有接觸,發現蜀郡多有鹽井,若能開發,那秦國豈不是……”

張祿聞聽喜出望外,“你說什麼?鹽井?”

“對,鹽井,含鹽量甚高。”

張祿大聲說道:“哎呀,秦國大業成矣!如果蜀郡真有鹽井,則我大秦無須再用糧食交換食鹽,可徹底擺脫齊國的控制。若是秦國真能統一天下,李冰,你功不可沒呀!”

李冰忙道:“大人過獎。”

張祿卻正色道:“李冰,我若舉薦你擔任蜀郡郡守,你意如何?”

李冰慌忙擺手道:“不不,學生才疏學淺,怎可擔此大任!學生誠不敢受。”

張祿又道:“你胸有大局,公正廉明,應能……”

李冰卻搶着說道:“學生生平唯有一願,那便是治好泯水,讓蜀郡百姓安居樂業,一生不受水患之苦。”

張祿不解地說道:“那以你之意……”

李冰雙目注視張祿,朗聲說道:“如果大人准許,學生願意繼續擔任蜀郡的治水官!”

(本章完)

第十章 初治泯水第一章 “狸貓換太子”第七章 蜀道難第十七章 二治泯水第十七章 二治泯水第二十一章 火燒水激玉壘山第十一章 太后的“母愛”第七章 蜀道難第二十二章 楚國的人質第十四章 水神與死神第十四章 水神與死神第十八章 自薦蜀郡守第十二章 從此世上有李冰第一章 “狸貓換太子”第一章 “狸貓換太子”第十六章 郡府辯冤第九章 羌民的智慧第二十二章 楚國的人質第十三章 重返蜀郡第五章 範睢如何成爲張祿第七章 蜀道難第十三章 重返蜀郡第十三章 重返蜀郡第十八章 自薦蜀郡守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十四章 水神與死神第十五章 愛與痛第十一章 太后的“母愛”第二十四章 逃出生天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一章 “狸貓換太子”第十七章 二治泯水第十三章 重返蜀郡第二十三章 原罪第二十四章 逃出生天第二十二章 楚國的人質第九章 羌民的智慧第二十四章 逃出生天第九章 羌民的智慧第十二章 從此世上有李冰第十六章 郡府辯冤第八章 水破餘州第七章 蜀道難第一章 “狸貓換太子”第二十三章 原罪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二十章 治蜀有方第二章 恐水症第九章 羌民的智慧第十七章 二治泯水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十三章 重返蜀郡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一章 “狸貓換太子”第五章 範睢如何成爲張祿第二十四章 逃出生天第二十四章 逃出生天第三章 兩個王子第二十五章 分水金剛堤第八章 水破餘州第十四章 水神與死神第二十五章 分水金剛堤第十六章 郡府辯冤第二十章 治蜀有方第五章 範睢如何成爲張祿第二十四章 逃出生天第十七章 二治泯水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九章 羌民的智慧第十四章 水神與死神第十二章 從此世上有李冰第十五章 愛與痛第三章 兩個王子第二十五章 分水金剛堤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四章 昭王即位第七章 蜀道難第二十一章 火燒水激玉壘山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十二章 從此世上有李冰第十章 初治泯水第四章 昭王即位第二章 恐水症第一章 “狸貓換太子”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九章 羌民的智慧第九章 羌民的智慧第八章 水破餘州第二十章 治蜀有方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九章 羌民的智慧第二十二章 楚國的人質第三章 兩個王子
第十章 初治泯水第一章 “狸貓換太子”第七章 蜀道難第十七章 二治泯水第十七章 二治泯水第二十一章 火燒水激玉壘山第十一章 太后的“母愛”第七章 蜀道難第二十二章 楚國的人質第十四章 水神與死神第十四章 水神與死神第十八章 自薦蜀郡守第十二章 從此世上有李冰第一章 “狸貓換太子”第一章 “狸貓換太子”第十六章 郡府辯冤第九章 羌民的智慧第二十二章 楚國的人質第十三章 重返蜀郡第五章 範睢如何成爲張祿第七章 蜀道難第十三章 重返蜀郡第十三章 重返蜀郡第十八章 自薦蜀郡守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十四章 水神與死神第十五章 愛與痛第十一章 太后的“母愛”第二十四章 逃出生天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一章 “狸貓換太子”第十七章 二治泯水第十三章 重返蜀郡第二十三章 原罪第二十四章 逃出生天第二十二章 楚國的人質第九章 羌民的智慧第二十四章 逃出生天第九章 羌民的智慧第十二章 從此世上有李冰第十六章 郡府辯冤第八章 水破餘州第七章 蜀道難第一章 “狸貓換太子”第二十三章 原罪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二十章 治蜀有方第二章 恐水症第九章 羌民的智慧第十七章 二治泯水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十三章 重返蜀郡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一章 “狸貓換太子”第五章 範睢如何成爲張祿第二十四章 逃出生天第二十四章 逃出生天第三章 兩個王子第二十五章 分水金剛堤第八章 水破餘州第十四章 水神與死神第二十五章 分水金剛堤第十六章 郡府辯冤第二十章 治蜀有方第五章 範睢如何成爲張祿第二十四章 逃出生天第十七章 二治泯水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九章 羌民的智慧第十四章 水神與死神第十二章 從此世上有李冰第十五章 愛與痛第三章 兩個王子第二十五章 分水金剛堤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四章 昭王即位第七章 蜀道難第二十一章 火燒水激玉壘山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十二章 從此世上有李冰第十章 初治泯水第四章 昭王即位第二章 恐水症第一章 “狸貓換太子”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九章 羌民的智慧第九章 羌民的智慧第八章 水破餘州第二十章 治蜀有方第十九章 城下之盟第六章 魏萱公主第九章 羌民的智慧第二十二章 楚國的人質第三章 兩個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