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峰山,顧名思義,因七座山峰連綿而得名,由東向西,分別爲七峰山,六峰山,五峰山,四峰山等等依次而立,以數字得名。七峰山立於山羣最東部,爲七峰之最,原本被人稱作東山,因無法凸顯其特點,最終在人們的一致同意下,改爲七峰山,其南北各有兩鎮,各爲七峰鎮和富貴鎮。
七峰山立於二鎮之間,其地勢北高南低,北部平原,南部窪地,素有北平南窪之稱。北部經濟遜於南部,其北之處,乃長江流域,重工發達,南下直抵富貴鎮,鎮中多以小型產業鏈聚集於此,家家戶戶,富足有餘,富貴鎮因此得名。
山羣東西橫立,長度達四十餘里,南北至寬之處,約二十餘里,綿延彎曲,通至潤州境地,如長長臥龍。
七峰山作爲羣山之首,其佔地面積亦爲羣山之最,東西橫跨十餘里,南北約八餘裡。東部有一馬路,爲七峰東路,此路歷經多年,修修補補,仍是泥路一片,其西部爲七峰西路,還有北路和南路,三路年久失修,與東路無異。
四路縱橫交錯,成一井字,七峰山、七峰湖及七峰鎮被包其中,其下一方水土,養育三代之人,男耕女織,堪稱世外桃源。
王得福在此生活已有大半世紀,山中一草一木,皆有寸情,唯一與他來往之人,便是王小峰,他身處七峰山北部的富貴鎮,每逢過年過節,二人情誼濃厚,禮尚往來,然而就在數年前,七峰山不知被誰承包下來,承包者爲劃清界限,封鎖小道,以巨石相堵,一番阻隔,淡化二人情誼,因繞路甚遠,二人來往隨之減少,每每前來,背坐石前,失落而回。
數年之前,山間原有一小道能夠互通,二人一致約定,每逢農曆三月初一,必坐於七峰石臺,靜覽七峰山羣美景,二人之約從未阻斷,然而,二人皆發現小道被堵,其唯一之法,唯有向東繞路,因來回費時太久,外加之前多次失望而歸,更是遺憾連連。
如今,老王爲尋得孫子,不得不去尋找昔日之友,爲自己證詞,他只好繞路而行,在離開村鎮之前,他爬至二人約定地點,即七峰石臺,眺望遠方,回憶種種,感嘆韶華飛逝,佳人愛子不再,過往匆匆,匆匆過往,雙眸之中,淚眼潸潸,垂足頓首,唯有常年知己相伴,牽掛於心,他眺望七峰湖景,粼粼波光,映入眼簾,彷彿看見孫子笑臉,他面朝湖景,一聲大吼,無比舒暢,拭去眼角之淚,下山而去,踏上征途。
王得福離開村鎮之後,適才發現外面世界之巨大變化,他走至七峰東路,漫天灰塵,席捲撲面而至,蓬頭蓋臉,半掩半行,路邊不時傳來馬蹄車輪之聲,不絕於耳,如若藉此之力,便能速達目的地,無奈囊中羞澀,只好繼續徒步而行。
他在抵達富貴鎮之後,已是傍晚,走走停停,上氣不接下氣,差點累倒在地,來回路人見此,匆匆而走,視若無睹。
因他第一次徒步遠行,加上年邁體弱,全權不如少時,在經過一戶家門之前,從庭院潑出一瓢水至其腳下,他走於滑溜地面,跌倒至地,躺於地面,一陣過後,哈哈大笑起來。
院內之人,見門前之人瘋瘋癲癲,嫌棄之餘,拿起掃把,故作清掃,將其趕走。
他邊走邊仰天大笑,單手撐於牆面,佝僂慢走,日薄西山,似一根枯木,搖搖欲墜,他仰天自嘲,嘆世態炎涼,國人之間,薄情淡寡,自私自利,勢必歷經一場動盪浩劫。
王得福最終還是累倒在地,他粗喘長氣,一頭栽進一片草地之上,點點星辰,如期而至。
“你在做什麼?”
聲音清爽而親切,似天籟之聲。
他轉頭側向,坐於草中,見一女娃好奇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
“我在尋人。”
“你在草地裡尋人?你確定不是在尋蛐蛐嗎?”
他被女娃逗樂,發出爽朗笑聲,女娃隨之也一併笑了,笑容如花綻放。
“對,我尋找的人就是蛐蛐,還有蟈蟈和小草蜢。”
王得福隨即在草地一番搜尋,不見所言之物,於是摘下眼前一朵紫色花苞遞於她手。
“這朵紫花苞送你了,它叫紫地丁,開花之後會很漂亮,你喜歡嗎?”
女娃接過花苞,無所顧忌地聞了聞,有淡淡幽香,隨後告別眼前老者,連蹦帶跳地跑開了。
他看着遠處背影,再看向紫色花叢,起身道謝之後,又繼續趕路。
功夫不負有心人,王得福時至夜晚,終於來到王小峰家門處。
正欲熄燈休息的王小峰聽見門外有人敲門,匆匆尋門而去,發現眼前之人,甚是熟悉,原來是老友王得福。
他趕忙扶起王得福,見他勞累奔波過度,甚是疲憊,頓時睡意全無,親手爲其準備好飯菜,以及好酒,盛情款款。
王得福隻字未說,看到好菜好酒,如餓鬼撲食,盡情享用起來,他顧不得和老友敘舊,眼前酒菜纔是正事。
一番狼吞虎嚥之後,沒過幾分鐘,王得福因勞累癱在了桌子上,嘴中飯菜還未下嚥,睡了過去。
王小峰以爲他吃飯噎住,趕忙攙扶起身,看他雙目已閉,大聲叫喊,沒有迴應,於是便緊緊按住王得福的上嘴脣。
誰曾料想,王得福咳了一聲,碎飯碎菜噴涌而出,酒足半飽之餘,他便打起了呼嚕,鼾聲陣陣,響徹屋子。
王小峰真是糟糕透了,沒想到,多年不見的老友居然如此狼狽不堪,他長嘆一聲,一邊擦拭臉上碎屑,一邊整理老友衣物,扶他進屋,安頓上牀。他無意間發現王得福日趨消瘦,深深皺紋,刻於眉梢,他們二人同爲六旬之人,僅三歲之差,王得福六十有餘,其面卻已如七旬老人,他沉默不語,靜靜看他入睡,隨後回至客廳,一人獨自慢慢收拾殘餘... ...
有人道,王小峰和王得福二人是親戚,因爲二人同爲本家,情誼自然堪比親戚,然而,他們二人情誼更勝於親戚,互爲知己相待。
兩人相識,是因一場特殊緣分,早在三十年前,二人皆有相同愛好,喜歡攀巖,二人於七峰石臺相識,只因一場酒,二人道盡家事,國事,天下事,把酒言歡,對酒當歌,二人醉後於石臺起舞,高興至極,便宿醉於石臺之上,直到翌日清晨。
其後,二人每逢天暖之時,再逢石臺之上,一拍即合,連連宿醉到天亮,忘卻身後煩惱,一醉解千愁。
時過境遷,這一晃已幾十年過去,二人安穩度日,已然沒了當年勢頭。王小峰因查出肝功能衰竭,早已戒酒多年,或許這就是他始終沒有去尋老友的原因,他仍記得他們相逢之約,屢屢前去,屢屢失望而歸,他痛定思痛,不願王得福得知自己病重一事,只求他能安穩度過後半生,對他而言,這便是最大的慰藉。
翌日,王得福醒來已是中午。
“小峰,我可算找到你了,哈哈,真是不容易啊!”
王得福坐臥於牀鋪之上,很是激動。
“你昨晚喝高了,有什麼心事都可以盡情說出!”王小峰迴複道。
“哎!一言難盡啊!”
王得福轉過側臉,雙眉緊鎖,單手緊握,捶至牀沿,不知從何講起。
“你昨晚可真是噁心到我了!你還記得嗎?”小峰忽然說道。
他提起昨晚之事,隨即仰頭,不知從哪裡取來菜葉,置於臉上。
“看到沒,這就是你昨晚吃剩下的。”
王得福見小峰如此邋遢,回憶起石臺舊事,二人昔日狼狽模樣比之更甚,他心領神會。
“哦~你難道還想再來一次!”
說畢,二人哈哈大笑。
兩個老頑童闊別重逢,依然如三十年前的自己,一點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