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清脆鳥鳴,天逐漸開始矇矇亮堂起來。
王得福早早起身,又坐於石階之上,他徹夜難眠,看着東方緩緩升起的太陽,內心毫無波瀾,繼續坐等王楊歸來。
半個小時過去
...
兩個小時過去
...
... ...
他滿心焦急,欲前去七峰湖探查一番。
七峰湖面清澈如鏡,倒映藍天白雲,晴空萬里,一望無際。
王得福一路朝北,巡視四周,山間樹林,水塘小溪,不錯過任何一處角落,凡是能夠安身的地方,皆已尋遍,直至來到湖邊。
這是王楊之前下水的地方,王得福躺於地面,仰望天空,閉合雙眼,感受萬物之寧靜,不知不覺中,陷入夢境。
他看見了三十年前的自己,還有兒子長根。
二人走於七峰鎮街頭,屆時,時值春季,突發饑荒,各地貧民擠入七峰鎮,掀起“搶米”狂潮,二人措手不及,被人羣衝散,人們四散而逃,貧民們見攜包者就搶,與其說搶米,不如說是一場浩浩蕩蕩的洗劫運動,爲防止自己手中包袱被搶,長根隨即將其藏於一處,無意中被幾名兇惡貧民盯上,他們幾人狠狠拽拉搶奪,無奈二人不敵其力,長根不小心被捲入一輛汽車之下,奄奄一息,灰白相片飄至空中,他使出最後氣力示意父親接住它,因人羣過多,如湍急河流涌入,最終身死於衆人足下。
人羣過後,街上紛亂不堪,癱倒着爲數不多的幾人,他們也同樣慘遭不幸。王得福拿捏相片,坐於一動不動的長根面前,狠狠抓住他的手,慟哭欲絕。
他仰天長嘯一聲,狠狠坐起,兩眼怒目,隨手從身旁撿起一根長棍,欲和這幫歹人搏命,突然被身後長棍打在自己腦門,他緩緩回過頭來,一襤褸衣衫之人站於自己面前。
他觸摸自己的額頭,鮮血滾燙,視線被血液浸染,逐漸模糊,直至昏黑... ...
王得福躺於青草之上,手腳猛地一顫,原來是一場夢!
醒來之後的他渾渾噩噩,兩眼溢有血絲,近靠湖邊,取水飲之,涼意直襲心頭,看向水中倒影,面頰之上,溝壑縱橫。
他尋王楊未果,深感失意,想起小峰,準備往返家中,忽然又看見遠處田間一孩童,其背影像極了王楊。
“王楊!王楊!”
他來至小孩身後,輕觸其肩。
“王楊是誰?嗚哇哇!”
小孩被嚇哭,清亮之聲招來一位老嫗,她怒意沖沖,攜細條柳枝而來。
“瘋子!你想做什麼!?”
“我認錯人了!”王得福急忙道。
“你都多少歲的人了!你不要跑!”
老嫗蠻不講理,繼續揮舞柳條。
“我認錯人了!對不住!”
王得福圍着孩童繞圈,稍作輕鬆地躲開了老嫗揮舞的柳條,見她仍然圍追堵截,突然吼了一聲“停”,趁老嫗沒反應過來,隨即撒腿就跑。
二人聲音在林間迴盪,驚飛陣陣鳥雀。
他跑至家門口,喘着粗氣,不時地回過頭來,查看老嫗是否追來。
“一大早你跑哪裡去了?”
小峰手持掃把,看見王得福神情慌張,一臉困惑。
“你怎麼拿着掃帚,真是勞煩你了,小峰。”
在王得福還未回來之前,小峰已將王得福家中打掃乾淨,空空酒瓶林立在石階旁。
“你先過來坐下,好好休息片刻,都這麼大年紀了,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去湖邊看看,不小心在那睡着了,醒來就變這樣了,唉!甭提了!”
王得福上氣不接下氣,看向林立酒瓶,習慣性地接過一瓶,欲暢飲一番。
“你幹什麼!這都是空的!”小峰勸阻道。
“唉!”
王得福深深嘆了一口長氣,隨即將酒瓶向路邊甩去,“啪”得一聲,四分五裂。
誰曾料想,老嫗此時居然一搖一擺地追了過來!
王得福一腳飛旋至空中,迅速站立起身,隻手拉起王小峰,欲引往家中。
“快進去!這老嫗一言難盡!”他急切道。
沒等小峰反應,小峰直接被拉至門的背後。
“嘭”一聲,二人貼於門後,靜聽外面動靜。
“瘋子!這麼多酒瓶都不要!我替你給收走了!”
老嫗清晰的聲音從門後傳來,二人得以鬆了一口氣。
“你拿去吧!這完全是誤會!我把你家孫女當作我孫子了!”
王得福貼耳於門前,等待其迴應,他聽見瓶子之間發出的碰撞聲音,轉身回過頭來,發現屋中亮堂如新,幾乎一塵不染,多有一份家的味道,亡妻靈牌之前,毅然豎着三根長香。
“小峰謝謝你!我對不住你。”
王得福既感謝,又道歉,對小峰的此次前來,深感一絲愧疚。
“你快進去吃點東西吧!”
小峰見他耷拉着腦袋,推他向廚房而去,獨留一人在客廳中,他轉身,深深目光看向靈牌。
“這麼多年,你們都受委屈了。”
... ...
時值正午,王楊仍未歸來,他們二人坐於桌前,商量接下來的計劃。
“今晚,準備行動!”王得福突然起身,斬釘截鐵道。
小峰先是疑惑了一陣,回想起昨晚二人對話,隨即又明白過來,擡首道:“你是真準備要夜闖李然家中?你這是要來真的啊?”
他依然深信不疑,對此事不抱有太多勝算。
王得福沒有講話,他昨夜想了一晚上,他也害怕自己做錯事,更害怕連累了小峰。
“那是警察家,人家打警察算襲警,你夜闖警察家裡,算非法入侵!是要判罪的!”小峰語重心長道。
小峰也一併起身,他作爲王得福唯一的朋友,對其再三勸誡,不要做傻事。
“今天是我和王楊約定的第三天,他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他肯定是攤上事了!”王得福微帶焦急說道。
“第三天?那他也沒有說第三天什麼時候啊,萬一他下午或者晚上就回來了呢?”小峰迴復作畢。
王得福像一根木頭,靜靜杵在原地,他覺得小峰之言,的確有理,忽然大嘆一聲:“唉!如果他深夜還不回來,那今晚,我豁出去了!”
他的決心已在心裡燃成怒火,他深知現在幹坐乾等只是在浪費時間,他想起警局那幫人,他們整日坐於桌前,無所事事,兒童失蹤案接連而至,他們依然無動於衷,他憤懣不平,恨不能將這幫人驅逐,恨自己不能爲七峰鎮有所作爲。
“實在不行,我們僞裝成乞丐坐在警局門口?”
二人異口同聲,深覺此計甚妙,擊掌相視一笑。
“你就在我家裡吧,就不委屈你自個兒了,這個事情你就只要在最後關頭出面就行了。”
王得福說畢,單手輕拍小峰肩膀,忽然又面露難色,側身細想,此次前去,又要麻煩小峰,對其是道不盡的感激之情,於是便朝至靈牌,雙膝“噗”一聲落地。
小峰沒有再勸,見王得福跪於靈牌之前,心中千言萬語,匯成一言,那便是無言,有時候,不說總比說好一些。
他是個明白人,深知現在的王得福突遇此事,身不由己。
王得福簡單叩拜完,徑直向門而去。
“我陪你去,我還是會和昨天一樣,咱們倆分開行動。”小峰叫停道。
二人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此刻出發,直奔太陽東路。
他們一路抄小道,快速疾走,來至熱鬧人羣之處,已是下午時分。
他們走在街上,絲絲小雨,紛紛而下,二人裹挾半身,加急腳步。
微微小雨之中,夾帶小雪,二人隨即找至一處地方落位,僞裝成乞丐,分別在道路兩側,相距不是很遠。
王得福身旁站三個路人,正討論着怪異天氣。
“這是什麼鬼天氣,馬上都快陽曆4月了,怎麼還下起了雪?真是太奇怪了!”
“對啊,真是太詭異了!”
“這天氣不會持續到6月吧?”身在王得福這邊的一個路人開玩笑地說道。
沒一會兒,王得福身邊就聚集了一羣討論的人,有的見王得福這種天還在這邊要飯,隨即將自己的幾個零錢扔進了破碗裡。
王得福聽着他們的支言碎語,不以爲意,忽然之間,想起了他和小峰的石臺之約,掐指估算還有十天,屆時定要和他痛飲敘舊一番,他看向遠處小峰,示意一笑。
此時,在離王得福不遠處,趙可欣和多多兩人正在逛着街。
“媽媽,你看,天上飄起了小雪花,要是王楊在就好了,可以一起和他玩捕捉小雪花的遊戲。你說王楊他會是去了哪裡了呢?他怎麼不來找我玩呀?”多多依舊想着他的好朋友王楊。
媽媽見天上飄起微微的小雪並沒有趕忙躲避,看着多多在雪下起舞,自己不快不慢地向前走着。
“他可能是回家了,此刻應該和你一起在看着這小雪。”多多媽媽回答道。
“要是知道他的家就好了,到時我一定要去他家做客,但是現在,真是好可惜呀。”多多天真道。
母子倆走在回家的路上,此時小雨比之前更大了,路過前面聚集着的一羣人,全部躲在一張巨大布幕之下,隨後也一道躲於其中。
趙可欣聽到他們在談論怪異的天氣,自己擡頭望向天空,心想,這麼怪異的天氣,會不會有什麼事要發生,不禁打了一下哆嗦。
“這裡有一個老爺爺坐在這裡,媽媽,他好可憐呀~”多多這時觀察到人羣旁的一個乞丐。
乞丐微微擡頭,看向多多,微微地將手擡起道:“行行好吧~行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