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各種傳言在三個酒吧甚囂塵上,以前對陸山民還有幾分好感的小保安們,現在都恨不得把陸山民撕成碎片。在金錢面前,所謂的英雄情懷是那麼的弱不禁風,吹彈可破。
自從劉強走後,最近兩三個月,小保安們每月能拿到五六千的工資,工齡長一些的甚至能拿到七八千,比原來的工資高出了一倍有餘。漲工資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情,但那股興奮勁兒一過,人人都會習以爲常,覺得理所應當。現在工資降了,降到了以前的水平,小保安們驚慌失措議論紛紛,當得知降工資的罪魁禍首是由於三個酒吧的老闆要扶持陸山民與大虎哥抗衡,他們憤怒了,奪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嚐到過甜頭的小保安們,不用王大虎做動員工作,一個個就已經義憤填膺,恨不得立馬就把陸山民趕出民生西路。
作爲玫瑰酒吧保安副經理,林風能拿到月薪一萬,現在也只能拿到五千塊錢。不過他並沒有絲毫不高興,內心反倒有幾分竊喜。和唐飛一起搭檔,林風沒有一天過得輕鬆,由於上次玫瑰酒吧大戰之事,唐飛從來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看。 有時候甚至會故意讓他難堪。林風一直咬牙忍着, 忍了這麼久,終於看到了翻身的機會。那晚,唐飛和陸山民並肩戰鬥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這二人說是有過命的交情也毫不爲過。雖然唐飛選擇了和陸山民決裂,但他並不完全相信唐飛能和陸山民徹底劃清界限,自己能想到,他相信王大虎更能想到。以王大虎多疑的性格,從此以後,對唐飛的信任肯定會大打折扣。而這正是他翻身的機會,一旦唐飛失去信任,憑能力和威望,自己將是最合適的人選。
當陸山民走進玫瑰酒吧的時候,所有的保安都怒不可遏的盯着他,那眼神恨不得生吃了陸山民。林風站在二樓,呵呵冷笑,有時候實在看不懂這個山野村民,說他勢利吧,當初能一口拒絕王大虎的招攬,說他沒有野心吧,現在竟然膽大包天和王大虎對抗。
陸山民沒有理會保安們吃人的眼光,徑直走到二樓,在林風面前停了下來。
“唐經理不在”。
“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林風不可思議的看着陸山民。
“方便聊聊嗎”?
“喝一杯”?
“好”。
在一衆保安的怒視之中,兩人坐在大廳裡側的一張桌子旁。現在是白天,除了酒吧的部分工作人員,並沒有客人。
林風一臉審視的表情,淡淡看着陸山民:“你來找我,倒是讓我很意外”。
陸山民笑了笑,“你敢見我,也讓我很意外”。
“哈哈哈,我林風雖然算不得什麼英雄人物,但連見個人的勇氣都沒有,那我乾脆回老家種田算了”。
陸山民笑了笑,“你不怕王大虎猜忌你?我們現在可是敵人”。
林風苦呵呵一笑,“大虎哥要是不猜忌我,這間酒吧的保安經理就不會是唐飛”。
陸山民收起笑容,臉色慢慢變得冰冷,“林風,我很欣賞你”。
林風呵呵冷笑,“被人欣賞是件好事,但這兩個字從你一個山野村民嘴裡說出來,我卻高興不起來”。
陸山民冷笑一聲,“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林風不悅的皺起眉頭,“以前給你幾分面子是看在大虎哥和唐飛的面子上,現在,我要是讓你橫着出去,相信大虎哥會很高興”。
陸山民不屑一笑,“林風,拿個鏡子好好照照吧,你比以前在劉強手下的時候憔悴多了。連我一個山野村民都能看出來你是一個見利忘義,野心勃勃的人,王大虎會看不出來”?
林風皺了皺眉頭,在酒吧保安這個行當幹了十幾年,自問能力經驗見識不見得比王大虎差,更別說纔到民生西路兩三年的唐飛,自從投靠了王大虎,表面上是個保安副經理,實際上唐飛時常排擠打壓他,一點威望都沒有,就連酒吧裡的小保安都不把他放在眼裡。曾經在劉強手下,好歹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走到哪裡都有人叫一聲風哥,現在別說原來王大虎的手下看不起他,就連同是劉強手下叛投過來的張豪,都比他更有威望。
陸山民冷笑一下,“同是玫瑰酒吧保安副經理,同是劉強曾經的手下,你連張豪都比不過”。
林風暗自冷哼:“那又怎麼樣,辦了你,正好向大虎哥請功”。
“呵呵,你我都知道,你在王大虎手下永無出頭之日”。
林風眉頭緊皺,低聲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三家酒吧幕後老闆玩兒的手段,這麼多年他們一直在平衡王大虎和劉強的勢力,以此來攫取更多的利益,他們是不會允許王大虎一家獨大的”。
“三個老闆真的選擇了你”?
“那不是傳言”。
“我不明白,當初大虎哥三番五次想招攬你,並許以瑰酒吧的保安經理,你毫不猶豫的拒絕,現在爲什麼會答應胡惟庸他們”。
陸山民笑了笑,“胡惟庸精心設計一步步把我逼上絕路,我已退無可退”。
林風呵呵一笑,“這世上難道真有不愛名利權勢之人”?
“信不信由你,我只想告訴你,名利權勢愛不愛我不知道,眼下這份在你看來是天大的機遇,我不想要”。
林風心裡一震“爲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陸山民俯腰前伸,探到林風耳側,一字一頓的說道“爲了權勢連尊嚴都可以不要,爲了苟且偷生對自己都能下狠手,你比我更需要這個機遇”。
林風咧着嘴咯咯怪笑,“陸山民,你到底想說什麼”?
陸山民微微一笑,“我要你做我的內應,事成之後,我的位置讓給你”。
“咯咯咯,我怎麼知道這是不是你的離間計”。
“呵呵,沒錯,我大搖大擺的走進玫瑰酒吧,就是在離間你和王大虎。相信王大虎很快就會知道我和你相談甚歡”。
林風臉色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興奮,“你真的只是一個山野村民”?
陸山民淡淡道“曾經是”。
林風抑制不住內心的澎湃,桌子下的雙腿微微顫抖,“我憑什麼相信你”?
陸山民雙眼緊緊盯着林風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
那是一雙乾淨的眼睛,黑白分明,靜如平湖,看不到半點對權力和金錢的**,那對乾淨的眼睛像一面一塵不染的鏡子,從裡面能清晰的看見自己因激動而變得血紅的雙眼。
林風呵呵冷笑,“你爲什麼相信我”?
陸山民搖了搖頭,“你轉身就能拋棄劉強,投靠王大虎,我不相信你的人品,我只相信你的野心”。
林風低聲直笑,笑得雙肩顫抖,臉上沒有任何的尷尬和羞愧,反而充滿了激情和豪邁。
“你我在這裡聊了這麼久,王大虎很快就會知道,他本就不信任我這降將,以後只會更加不信任我,我又能爲你做些什麼呢”?
陸山民臉色凌然,呵呵一笑,“如果你只是個廢物,有你無你也沒多大區別”。
林風哈哈大笑,“陸山民,你老實告訴我,你今天來除了是想收買我之外,是不是還安了讓王大虎自斷羽翼除掉我的心思”?
陸山民淡淡一笑,端起酒杯,“合作愉快”。
大搖大擺的走出玫瑰酒吧,陸山民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左丘的山寨版隆中對提出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人,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按照左丘的分析,林風有野心有想法,在王大虎手下又鬱郁不得志,他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陸山民給的籌碼,但是這種以自己利益爲中心的人,也絕不會一心一意倒向陸山民一邊,在形勢沒有明朗之前,他是不會輕易冒着風險徹底背離王大虎。今天玫瑰酒吧一行,不過只是預先佈下一顆棋子,能不能起作用,還要看以後形勢的走向。林風說得沒錯,除了策反他之外,左丘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利用王大虎多疑的性格,離間這兩個本就缺乏信任的人,能不能成爲助力先不說,至少能削弱一些阻力。
兵者,詭道也,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左丘認爲,不管是出於打探的原因,還是出於迷惑對方的目的,都應該和王大虎來一次開誠佈公的談話。
藍籌酒吧辦公室,王大虎嘴裡叼着煙,左手有節奏的敲打着桌面。王超面色鐵青,滿臉怒火,李浩眉頭緊鎖,唐飛低頭不語,張豪雙拳緊握。就在剛纔,王大虎宣佈了一個讓大家怒不可遏的消息,玫瑰酒吧的老闆李川撕毀了合同,限一個星期之內所有保安全部撤出玫瑰酒吧,到時陸山民會帶領一夥兒新保安進駐玫瑰酒吧。
辦公室內安靜得聞可落針,壓抑的氣氛讓所有人都感到心悸。
“哥”,王超終於按捺不住,“我馬上帶人去廢了那小子”。
王大虎沒有搭話,把目光移向李浩。
“大虎哥,這幾天下面的保安可鬧騰得不輕,要是不約束一下,恐怕會出亂子”。
張豪自從跟了王大虎之後,一直唯命是從,眼神堅毅的說道:“大虎哥,你是我的再生父母,要不是你替我們出頭,我和十幾個兄弟恐怕早已餓死街頭,只要您一句話,刀山火海,我要是皺下眉就不是個男人”。
王大虎又轉頭看向唐飛。
唐飛擡起頭,目光如炬,咬牙切齒“大虎哥,我本來對陸山民還心存一絲仁慈,但現在他竟然絲毫不顧情誼,入駐玫瑰酒吧,剝奪了原本屬於我的東西,我對他只剩下恨”。
王大虎緩緩站起身,望向窗外巷子裡熙熙攘攘的人羣。聲音低沉而充滿威嚴。
“我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十幾年前我拿着一塊板磚把隔壁村霸拍成了植物人,那一晚大雨滂沱,身無分文走出村子,寒冬臘月冰冷刺骨,不敢走大路,專挑鄉野人跡罕見的小道晝伏夜行,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有東海這個地方,最遠只到過縣城,我不知道該去哪裡,只知道能跑多遠就跑多遠。一路上撿過破爛,吃過草根野菜,與野狗爭過食,見到穿制服的人就躲,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一路東行,足足花了兩年的時間纔來到了東海。”
王大虎轉身,淡淡的看着四人,“東海是個好地方,哪怕就是撿破爛也比其他地方好撿,去工地搬磚,只要能吃苦捨得下力氣總會有一口飯吃。”
“在民生西路拼打十年,你們叫我一聲大虎哥,覺得我算個人物”。
“哼,狗屁,我還是一條狗,不過是胡惟庸李川養的寵物狗而已,一旦被主人拋棄,隨時都會變成一隻死狗”。
“我與當初逃出村子的時候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東海這個地方,有着無數無形的玻璃罩子,把我們這樣農村出來的人與城裡人死死的隔離開來。我以前不是東海人,現在也不是,但我希望有一天能是,希望那一天你們都能成爲真正的東海人”。
李浩等人咬緊嘴脣,王大虎的一番話正好戳中了大家的痛點,這些年來,不管怎麼努力的想融入,始終感覺有着一股無法抗衡的阻力把自己排除在外。
王大虎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狠狠說道:“尊嚴,沒有尊嚴,我們永遠無法在東海真正的立足。”
王大虎一字一頓的說道:“我希望你們牢牢記住,這一戰,我們要爲尊嚴而戰”。
四人都有着大同小異的出身和經歷,對王大虎的話感同身受。
“砰砰砰,”辦公室門響起敲門聲。
“進來”。王大虎平復了情緒,淡淡的說道。
一個小保安走了進來,“大虎哥,玫瑰酒吧的兄弟看見陸山民和林風聊了很久”。
王大虎眉頭微蹙。
李浩對小保安說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王超一拳打在辦公桌上,咬牙切齒,“艹,我就知道林風那反骨仔養不熟”。
李浩沉思了半晌說道:“林風也算是老奸巨猾的一個人,他不會傻得明目張膽和陸山民勾搭在一起吧”。
王大虎呵呵一笑,“陸山民啊陸山民,還真是一個處處給人驚喜的傢伙,真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心智,難怪胡惟庸會看重他”。
王超怒不可遏的說道:“管他孃的想幹嘛,趁他們都在玫瑰酒吧,我帶人過去把兩個混蛋一起包了圈兒,弄死他們以絕後患”。
說着就大步走出去,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李浩正想阻止,見王大虎沒有半點阻攔的意思,只得等王超出去之後問道,“大虎哥,你怎麼不阻止王經理,這光天化日的,真要弄出人命,可就不好收場了”。
王大虎呵呵一笑,“陸山民馬上就要上任玫瑰酒吧保安經理,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豈不是不符合常理。”
“可是”?李浩有些擔心。
王大虎擺了擺手,“放心吧,王超那榆木疙瘩也該碰碰壁,讓他知道腦子長來不是當擺設的”。
出了玫瑰酒吧,陸山民沒有第一時間去找王大虎,而是根據左丘的建議,去了一趟陳大力家裡。雖然陸山民很不贊成把這羣老老實實農民工也捲進這場戰爭之中,但左丘堅持說不會把他們捲進來,只是做做樣子給王大虎看,起到一定震懾的作用。
剛走到樓下,就看見陳大力、李國章、王國權、馮輝、馬峰等人正從工地上下班回來,幾人見到陸山民都很熱情的打招呼,這些人本來就對陸山民印象很好,再加上上次幫他們討到工錢,更是親近,有時候晚上還會到燒烤店去喝兩杯。
“山民”陳大力笑呵呵的喊道,“今天我們正商量去你那裡吃燒烤,到時候陪叔喝兩杯”。
陸山民笑了笑,“大力叔,我正準備告訴你們我以後不在燒烤店上班了”。
王國權一聽,趕緊說道:“好啊,烤燒烤多沒出息,乾脆跟着我幹,不出一年,絕對把你培養成一個大師傅”。
陳大力一把拉開王國權,“要跟也是跟着我啊”。
“山民,拜我爲師,我立馬就給你開大師傅的工錢”。
旁邊小工馮輝不滿的說道,“大力叔,你也太偏心了,我都求您好幾次了,你都不願教我”。
“切,你也不看看你這副德行,你力氣有山民大嗎,有山民好學嗎,能吃苦嗎?提個沙灰桶都偷奸耍滑,收了你這個徒弟,以後出去丟人現眼,那叫有辱師門”。
陸山民看着衆人呵呵傻笑,這幫在工地上實實在在靠賣力氣掙錢的農民工,很像山裡的人。
“各位大叔大哥,你們誤會了,我沒打算重新回到工地上班”。
“哦?你要離開民生西路”,陳大力臉上流露出一絲不捨的情緒。
陸山民搖了搖頭,“我不會離開,而是去前邊不遠處的玫瑰酒吧當保安經理”。
“當經理”?衆人吃驚的看着陸山民。
陳大力拍了拍陸山民的肩膀,“我就說山民是個有出息的人,難怪看不上建築工人,當經理好啊,好好幹”。
“大力叔,國權叔,倒時候歡迎你們到酒吧裡來喝酒”。
陳大力等人連連擺手,“那種地方可不是我們這些泥腿子能消費得起的”。
陸山民咧嘴傻笑,“沒關係,我請客”。
最快更新無錯小說閱讀,請訪問 請收藏本站閱讀最新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