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韓瑤的哭喊聲中,一記邊腿破空而來。
陸山民本能想躲,但這一次是想躲也躲不了了,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之前的那一拳已經讓他意識有些恍惚。
勢大力沉的鞭腿正中左臉,陸山民耳朵嗡的一聲,再也站立不住,一頭栽倒在地上。
“行了”。
正當陳北天殺氣騰騰的上前準備要了陸山民的命的時候,韓孝周不知何時已經撐着傘走到了院子裡。
“三爺”?陳北天回頭,心有不甘。
陳北天擺了擺手,緩緩的走到陸山民身邊。
“能站起來嗎”?
陸山民睜開眼睛,眉骨破裂處流出的鮮血流入了眼睛,整個世界一片鮮紅,韓孝週一身“紅色”的衣服,打着一把“血紅色”的傘,正站在他的身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能”!
陸山民掙扎了一下,鑽心的疼痛從全身的每一個關節傳來,反覆試了好幾次都沒能站起來。
韓孝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絲毫沒有搭把手的意思。
陸山民緊要牙關,努力的翻過身,雙手撐在地上,雙腿使勁兒彎曲,一點一點的將身體撐起,全身如觸電般劇烈的顫抖。
韓瑤此時已從樓上飛速的下樓,跑到門口的時候被周嵐攔了下來。
“媽媽”?!韓瑤喊了一聲媽媽,淚如雨下。
周嵐擡手,憐惜的擦了擦韓瑤臉上的淚珠,“瑤瑤,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這裡交給你爸,上樓去吧”。
韓瑤看向院子裡的陸山民,心痛到無法呼吸,她一直以爲自己放不下陸山民除了愛,更多的是不甘心和不服輸,但此刻她深深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很愛這個男人。
“他真傻”。
周嵐心疼的抱了抱韓瑤,“上去吧”。
疼痛佔據了全身,力氣像是被抽乾了一般,連雨滴打在背上都是一種沉重。
陸山民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終於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
韓孝周淡淡道:“需不需要去醫院”。
陸山民滿臉的傷痕,破裂的眉骨,高腫的臉頰,整張臉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
“不用,皮外傷”。
韓孝周半眯着眼看着陸山民,“你很勇敢”。
陸山民呵呵一笑,笑起來比哭起來還難看。“我以爲你會說我很無恥”。
韓孝周笑了笑,“勇敢的人並不一定就不無恥,無恥的人也不一定就不勇敢,兩者沒有必然的聯繫”。
“而且”,韓孝周頓了頓,“你在別人眼中的無恥,在我眼中恰好是一種天大的勇敢,這種勇敢我曾經只在陸晨龍身上看到過”。
陸山民喘着沉重的粗氣,體內的氣機緩緩的修復着身上的傷。
“是啊,我竭力想擺脫他的影子,最終還是活成了他的樣子”。“令人討厭的樣子”。
“不過”,陸山民望着天空,雨滴噼噼啪啪的打在臉上,“無恥就是無恥,我不覺得是勇敢”。
韓孝周微微笑道:“你太謙虛了,這世上爲了保護至親至愛願意付出生命代價的人雖然少,但並不是沒有,但像你這樣爲了保護他們而甘願被他們罵的人卻罕見至極,對於你這種經歷過無數生死的人來說,死不可怕,可怕的反而是活着”。
陸山民怔怔的看着韓孝周,他知道,什麼都瞞不過這位小諸葛。
“謝謝你的理解”。
韓孝周搖了搖頭,“理解並不等同於就同情你,我欣賞你的勇氣,但也不等同於就認可你,而且,你陸家的那點香火情早就用光了”。
陸山民自然知道,像韓孝周這樣的人,早已脫離了世俗中普通人的情緒,他的所思所想,所有的判斷,都基於家族的利益。不能所這種人無情,只是這種人所出身的家庭,所處的位置註定他會 把家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否則,他頂多成爲一個衣食無憂的韓家邊緣子弟,無法成爲韓家的核心人物,自己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所以,我不是來祈求您,而是來找你談一樁生意”。
韓孝周把傘遞給一旁的陳北天,從兜裡掏出一根菸點上。“你剛纔的表現爲你贏得了跟我談上一次的資格”。“但”,韓孝周吐出一口煙霧,“也僅僅是資格而已”。
“ 韓叔叔,我不相信您對影子的積累的財富一點沒有想法”。
韓孝周笑了笑,“當然有,不僅對影子的財富有興趣,對華夏人民銀行裡面的錢也有,對紐約美聯儲銀行地下金庫更有”。
陸山民也笑了笑,一段時間的暗自調息,身上的傷緩和了許多。
“但是,影子的財富並沒有華夏人民銀行裡面的錢難拿,更沒有美聯儲地下金庫那麼大的風險”。
韓孝周笑了笑說道:“知道我爲什麼多年前就開對韓家進行大掃除嗎?韓家花了足足十五年時間才清理掉了曾經不乾淨的產業和不乾淨的錢,甚至爲了避免被呂家、吳家、田家牽連,除了完全正規的合作,其餘任何有瑕疵的生意都不與他們合作,因此損失了大量的利益,就是爲了不去趟這趟渾水,你竟然說風險不大,你也太小巧他們了”。
陸山民淡淡道:“他們是資本的獵殺者,韓家這麼大塊肥肉,你覺得他們會輕易放過嗎,你就那麼自信他們在收拾完其它幾家後不會對韓家動手”。
“身正不怕影子歪,他們幾家之所以有今天的處境,根本原因在於他們本身就不乾淨,給影子捏住了大量把柄。我韓家從十幾年前就謹小慎微,走的是正道,即便他們真有想法,也無處下口”。
陸山民搖了搖頭,“韓叔叔治家有方,您的大哥韓孝周也一身正氣,的確能保證韓家這艘大船平穩的航行,但是,你們總有老的一天,總有不在的一天,您能保證韓家的後代也能有你們這樣堅定的心性和超凡的掌控能力嗎?韓家家業那麼大,一旦出現一兩個敗家子,都是他們的突破口,別忘了,他們是一羣很有耐心的人,最擅長的就是長線佈局”。
韓孝周抽菸的動作停滯了下來,額頭上終於擠出了一絲皺紋。
陸山民見韓孝周陷入沉思,趁熱打鐵的說道:“影子的存在,就是懸在韓家頭上的一把劍,不從根本上拔掉這柄劍,始終是一個潛藏的威脅”。
韓孝周彈了彈菸灰,笑了笑說道:“你能想到這個理由的確不易,至少比韓家子弟要高出一籌,但是你以爲爲了一個都不知道會不會發生的未來就想讓韓家參與進去,未免也太幼稚了,這潭水太深了,韓家是不會輕易踏足的”。
陸山民昂首說道:“不用韓家涉足”。
韓孝周半眯着眼睛看着陸山民,“你”?
“我替韓家除掉這個隱患,當然,也是爲了我自己”。
韓孝周笑了笑,“雖然我確實很想除掉這個隱患,但是你上次來我就說得很清楚,韓家是不會去冒這個險的,哪怕是你出力,我們出錢也不行,那樣就已經等同於韓家參與進去了,這種級別的戰爭,所需要的資金是海量的,一旦陷入進去就難以脫身,一旦失敗了韓家就會元氣大傷”。
陸山民搖了搖頭,“不用你們韓家出一分錢”。
一旁的陳北天冷哼一聲,“那你來幹什麼,皮癢了想捱揍”?
陸山民沒有理會韓孝周,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知道您不會讓韓家親自捲入其中,我也不要韓家出一分錢,我只要韓家出一個人”。
韓孝周似笑非笑的問道:“瑤瑤”?
“三爺”!?陳北天神色一變。
韓孝周擡起夾着煙的手擺了擺,“你想狐假虎威,藉着韓家女婿的身份在外面招搖撞騙”?
陸山民淡淡道:“只要韓家不出錢也不出資源,韓家就不會實質性的被牽扯進來,影子現在正忙着對付另外幾家,並不想再豎強敵,這個時候也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您也說了,韓家沒有把柄在影子手上,他們此刻想對付韓家可沒有另外幾家那麼輕鬆。只要韓家的資金沒有進入這場戰爭,韓家就不會被拖下水”。
韓孝周邁開腳步,雨中漫步,陳北天撐着傘在一旁。
“三爺,這樣對瑤瑤不公平”。
陸山民開口說道:“我頂着韓家的名頭在外面會狐假虎威,頂多只會讓韓家損失一些名譽,不會有任何資金和資源的損失,而且,事後,你可以一概不認,全都推脫到我身上,都是我揹着您招搖撞騙”。
韓孝周停下腳步,回頭問道:“你還嫌得罪的人不多”?
陸山民說道:“您覺得我怕得罪人嗎”?
韓孝周又問道:“你知道你將會得罪的人都是些什麼人嗎”?
陸山民說道:“您覺得我還在意以後能不能在商界立足嗎”?“我不在乎,他們再怎麼狠,也不會像影子那樣斬草除根”。
韓孝周揹着手,仰望着天空,“如果還是失敗了呢”?
陸山民說道:“盡人事聽天命,如果最終還是失敗了,我身邊的那些人是死是活,東海那些知情人的命運,我也管不了,即便是死,能在盡力之後陪着他們一起死,也不會有遺憾了”。
陸山民怔怔的看着韓孝周,“韓叔叔,用我的命去賭一把,賭贏了,韓家不但沒有了後顧之憂,還會擁有我這個強力外部支撐。即便是賭輸了,韓家大不了回到現在一樣的境況,不會有任何損失。對於您來說,這筆生意值得做”。
韓孝周無奈的苦笑,“那瑤瑤呢”?
陸山民也是苦笑連連,沉默了半晌後說道:“韓叔叔,您自己的女兒有多優秀,您應該比我清楚,而且她對我有情有義,我又豈是個毫無情義之人。我保證,如果這場戰爭僥倖贏了,我會好好的愛她,一輩子對她好”。
陳北天狠狠的瞪了陸山民一眼,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陸山民早已被他那雙充滿殺意的眼睛殺死千百回。
“三爺,還請您三思啊”?
韓孝周怔怔的看着陸山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陸山民,你老實回答我,有沒有利用瑤瑤逼我出手的想法,你要死很簡單,但瑤瑤捨不得你死怎麼辦?她在我面前要死要活、一死相逼的逼我出手幫你怎麼辦”?
此刻,貓在陽臺下偷聽的韓瑤突然站起身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您放心,我不會逼你”。剛纔,當陸山民說對她並不是毫無情義的時候,她就高興得想站起來。
陸山民擡頭看了一眼陽臺上激動的韓瑤,走到韓孝周身邊,壓低聲音緩緩道:“韓叔叔,老實說,我認爲在家族利益面前,瑤瑤並沒有你所說的那麼重要,她逼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