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品很痛快的答應下來,卻讓朱平安生出一絲不安來。這傢伙可是東宮的關係不清不楚,自打來到鳳陽,雖然表面上是一幅嘻嘻哈哈,不插手任何事務的樣子,可是私底下卻將鎮守太監的位置維護的如同鐵桶一般穩固,路振飛平時和他打交道都是謹小慎微,更何況目前來說只是一個指揮同知的朱平安。
一個月前,陳子壯聯絡的廣東生鐵悄悄運進鳳陽。爲了那一個賭約,黃公輔和陳子壯寧肯背上私運生鐵的罪名也要完成對朱平安的承諾,由此便可見他們着實是被朱平安的“預言”上了心。也因爲這條路線的搭建完畢,朱平安的軍器打造作坊才終於算是名符其實。這也逐漸擺脫了對鎮守太監府的“壓榨”。
看着王品略顯得意的帶着人馬離去,朱平安的心頭不禁愈發燥熱起來。王品其人不簡單,到鳳陽來的目的更是難以推測,雖然現在對自己和路振飛並沒有惡意,但時間久了,自己和恩師這樣敷衍他,難保他不會做出什麼不利的事情來。
世道險惡,人心險惡,不得不防啊。
看看日頭,已經過了午時,不遠處的火槍營士卒正在休整,一個個躲在樹蔭下昏昏欲睡,朱平安忍不住又是一股怒氣涌上心頭。
“嶽錦峰、張大狗!”
“屬下在!”
“繼續操練!所有騎兵全部換上夾刀棍!再有懈怠退縮者,全部敲腦袋,誰要是碰上了鋒刃,那可就是咎由自取了!”
火槍營頓時一陣哀嚎。就連嶽錦峰的心頭也是一陣抽搐,大人這看來是動了真怒了。夾刀棍可是大明騎兵的標準配置武器,長約八尺,頂端加上五寸短刃,上馬可刺,下馬可擊,僅是棍棒,便有兩寸厚,這要是打在身上,加上騎兵的衝擊力,那感覺可是欲仙欲死。
張大狗卻是興奮異常,招呼手下上馬,看來是對今天這個訓練科目喜歡得緊,看着那些火槍營的新兵被虐的無可奈何,騎兵們也是興致高漲。
朱平安陰沉着臉看看嗷嗷直叫的騎兵,“誰敢手下留情,就和火槍營一起受罰,做得好,晚上賞給你們十頭肥豬!”
騎兵們頓時欣喜若狂。要知道在此時的明代,肉品之中豬肉可是難得的美味。一斤豬肉合兩錢銀子,相當於後世的十八元每斤。價格比之後世也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此時最便宜的莫過於羊肉,才一錢二分銀子,較之後世差的太遠。
也因此,平日裡就算有有肉食,也大多以牛羊肉爲主,豬肉在此時,可算是奢侈品了。
看着騎兵們滿懷對豬肉的憧憬不知疲倦的連續衝擊着火槍營的陣型,逐漸的,火槍營的士卒們也穩定下來,朱平安的心情才輕鬆了一些。接下來,便可以佈置火槍營和長槍步兵的配合了。
正在凝神觀看間,張二狗從後邊摸上來,“大人,您還未曾用過午膳呢,要不要……?”
朱平安看得入神,只是擺擺手。
“馬伕王的點心作坊就在附近,您看,要不要去他那裡用午膳!”一旁的王金髮趕緊進言。
“點心作坊?”朱平安一個激靈,猛然間想到些事情,“對了,馬伕王經營的如何了?”
王金髮一笑,“大人是貴人多忘事,前兩天馬伕王便派人來請大人前去巡視,料想着定是做出了些好東西,急着向大人邀功呢!”
“走,看看去!”朱平安迫不及待的站起身。張二狗總算鬆了一口氣,感激的向王金髮拱拱手。
此去二十餘里,便進入到鳳凰山的山脈深處,已是渺無人跡。除了沿途偶爾出沒的野獸和林間的鳥語,周圍寂靜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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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前,朱平安成立了這個作坊,名爲“點心作坊”。其實是一處隱秘的所在。具體是做什麼的,除了朱平安和張二狗、王金髮兩名親兵首領以及支持人馬伕人,就連洪胖子等人也不得而知。
進入到山間,驟然清涼了許多,渾身的臭汗漸漸散去,不由得一陣心曠神怡。
酷暑盡去,人騎在馬上便禁不住有些倦意上頭,朱平安搖搖晃晃的坐在馬上,腦袋不自覺的耷拉下來,張二狗早已下了嗎,拉着朱平安坐騎的繮繩,在前邊引路。
“轟隆”一聲巨響,頓時將朱平安的坐騎給驚了起來,前蹄高高揚起,籲溜溜一聲長嘶,竟然險些將朱平安給丟下馬來,還好張二狗機警,雙手死死的套住繮繩,朱平安向後仰了一下,趕忙前傾,這才穩住身體。
“怎麼回事?”朱平安怒吼道。
一幫親兵抽出兵刃守護在四周,一個眼尖的指着東邊的方向,“大人,快看那裡!”
目測大概有二三裡的距離,透過樹影婆娑的叢林,遠處一股的黑色煙柱騰空而起,雖然不是很大,但卻有了蘑菇雲的痕跡。
“快,都上馬,過去看看!”
順着山道策馬揚鞭,山中的道路雖然坎坷,但卻沒什麼坡度,騎馬的速度也是極快。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衆人便來到了近前。
這裡也正是點心作坊的所在地,山谷中,十來間新建的青瓦房,衆人還沒到近前便被守護在外圍的哨兵給攔了下來,見是朱平安親自到來,趕忙放行,也早有人通知了馬伕王。
來到近前,一看馬伕王的樣子,衆人頓時笑出了聲。
一身褐色的短打扮,早已沒了原來的樣子,渾身上下滿是黑色的印記,臉上也是一臉黑油,身後的幾個工匠也俱是如此。像是剛從煤洞中爬出來的一樣。
“馬伕王,剛剛在搗鼓些什麼,怎麼這麼大的聲響!”
馬伕王卻是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上下嘴脣激動的一張一翕,好半晌這才一個頭磕在地上,“大人,成了,成了!”
朱平安立刻來了精神,翻身下馬,一把將馬伕王給提溜起來,“真成了?”
馬伕王連連點頭。
在馬伕王的帶領下,衆人迫不及待的跑向房子後邊的一塊被平整出來的荒地。
荒地上的野草已經被薰得發黑,正中間的一塊則是乾脆被燒成了白地,露出同樣黝黑的土壤,撲鼻的硫磺氣息薰得人透不過起來。馬伕王急忙拿過一疊口罩,每人分發一個。
“何長水,快,快,大人來了,快和大人說說,手藝上的事情還是你在行!”馬伕王着急忙慌的招呼一個又黑又胖赤着上身的中年漢子。
漢子只穿着一條龐大的灑褲,腰間繫着一條赤紅的腰帶,線條感十足的肌肉上閃動着油彩的光澤,臉上同樣是一片漆黑,一笑便露出兩排黃牙。
這便是馬伕王的副手,也是跟隨張氏兄弟從關外來到鳳陽的匠戶,家傳的便是火器製造的手藝,也是朱平安麾下匠戶中手藝最好的一個。被朱平安委任了一個技術總監的名號,竟是讓這八尺大漢感動的長跪不起,當下便帶了學徒和幫手進山,在這裡一呆便是三個月。
“這是起先大明軍中的神機箭車!”何長水指着不遠處一輛類似於後世兩輪板車的東西說道。
這神機箭車起源於南宋,原是南宋軍隊對付蒙古大軍的,後來蒙古人佔了中原,又逐步完善,接着便是用到了對付歐洲人的戰爭中,斬獲無數。再後來,十五世紀的朝鮮人又對其進行了改良,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板車上豎起一塊板子,板子上留有洞口,上面密密麻麻的插着二百餘隻加裝了管子的粗大鐵製羽箭,羽箭被火繩連接在一起,已經點燃,瞬間可連續發射。後面操縱的士兵可以在板車後面的把手下面墊石塊,以此來調整射擊方向和高度。
“遵照大人的話,小的將羽箭全部用生鐵打製,這東西要求不高,只要重量足,加大火藥數量,飛的比竹製羽箭要遠得多,就是火藥耗費的有些多!”
“發射之後的打擊距離能有多少?”
“八百步到一千步!”
“效果如何?”
何長水不禁有些尷尬的摸摸頭,“不容易控制,要想準確打擊一個目標有些困難,打擊一大片沒問題!”
朱平安一拍手,“這樣就成!”
得到朱平安的肯定,何長水頓時咧嘴笑了起來。獻寶似的招呼自己的幫工將一堆鐵架子搬了過來。
“大人,你說的那個東西,小人等也弄了出來,這就組裝起來讓您看看!”何長水不停的搓手,顯是激動非常,“這威力……,真是沒的說!”
不消片刻,衆人邊將雜亂的鐵架子給組裝了起來。前邊是兩根鐵管交錯,形成一個託舉的架子。後邊則是一個極像是鐵梯子的東西,與前邊的兩根鐵管形成一個穩固的三角形,便於在任何地形保持穩定。
鐵梯子上裝有軌道,還有發射機簧,都被刷上了黑色的油漆,應該是防止生鏽用的,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的厚重。
旁邊的兩個壯漢一起動手搬過來一枚東西,朱平安頓時看直了眼,“這特麼是導彈嗎?”
何長水親自上手,和工匠們一起將兩枚這樣的東西安裝到架子上,轉回身對朱平安說道:“大人,這便是咱們弄出來的‘點心’,餡料多種多樣,您老人家想先看哪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