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京師便炸開了鍋,新鮮出爐的寧遠總兵吳三桂夜中居然在京師的街道上遇襲,被打的鼻青臉腫不說,還被灑了一臉的石灰粉,要不是兵馬司的巡哨及時趕到,找來菜油洗了眼睛,恐怕這新晉的年輕武官從此便要雙目失明瞭。
巡城御史不敢怠慢,直接稟報到了內閣。此時周延儒還尚未到京,楊嗣昌也還未出京督師,因此內閣中還是以他爲尊。因爲遇襲這件事情,早有有心人將吳三桂私下與周奎、鞏永固等人,尤其是朱平安私下結交的事情報給了楊嗣昌。
楊嗣昌卻是一言不發,吳三桂雖是他一手舉薦,但同時也是崇禎皇帝相中的人選,更是高啓潛的義子,他們父子如此所爲,顯然是已經不打算與自己同舟共濟了。
楊嗣昌雖然沒說什麼,但轉眼間,已經有言官上疏彈劾遼東總兵吳襄冒領軍功的事情了。
崇禎皇帝下旨,內閣下令徹查吳三桂遇襲一事,實在是雷聲大雨點小的情勢。所有人都沒有看重吳三桂遇襲這件事的本身,而是更多的將眼光投向了這背後的涌動的暗流。
朱平安也沒有想到,他的無心之舉會給朝堂帶來這麼多的變化。
吳三桂升官加上喜得美人,本身是雙喜臨門的好事情,但情況卻隨着遇襲急轉直下。在楊嗣昌面前弄了個裡外不是人,還連累着老爹被彈劾,奏摺已經被內閣和司禮監送到御前。崇禎留中不發,憑空給了衆人猜測的空間。剛剛到手的陳圓圓又被人劫走,吳三桂差點因此而吐血,但偏偏不能大張旗鼓的去尋找,更不能告訴前來偵緝此案的順天府衙門一干人等,這口氣只能是暗暗的憋在心中。
這突襲自己的人真是下作到了極點,不僅用了石灰粉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竟然還異想天開的用上了麻包布袋,十個家丁親衛加上吳三桂,個個都是邊鎮數一數二的好手。但在這樣的手段面前竟像是毫無防抗能力的稚子小兒。被揍得滿頭包這是小事,關鍵是遼東兵馬丟不起這樣的面子啊!
朱平安作爲被吳三桂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又是第一個被其排除,雖說兩人有些過節。但在周奎安排的宴會上。兩人也算初步化解了恩怨。並且也沒有起什麼爭執。要說是爲了女人,似乎可能性也不大,畢竟美人是周奎安排的。而且也是爲朱平安預備好的,只不過其婚期臨近,周奎與朱平安都不願節外生枝。這和吳三桂卻是沒一點關係。
那能會是誰呢?吳三桂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朝中傳來,言官彈劾吳襄的消息,高啓潛和吳三桂這纔回過味來。莫不是楊嗣昌一黨早已得知自己這邊和周奎等人有了聯繫,這才佈下這麼一招連環局,好趁勢打擊高啓潛一黨的勢力。
高啓潛和吳三桂越琢磨,越是這麼個道理,不由得暗暗心驚。當下楊嗣昌還未出京,其實力依然是朝中之冠,所以,兩人只能暗暗的忍下這口氣,倒是吳三桂不禁怒髮衝冠,好好的一個美人,竟然落到了楊嗣昌等狗賊的手中,真是暴殄天物啊!
與吳三桂一樣,經過昨晚的無心插柳,朱平安一覺醒來,同樣面對着一屁股的麻煩。
“真是我下的命令?”時至中午醒來,朱平安的臥房中依然是酒氣沖天,他放下裝着醒酒湯的湯碗,不可置信的問道。
王金髮頓時叫了一聲苦也,徑直跪倒在地上,“我的爺,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樣擅自做主啊!”
在京城中的一干朱平安的心腹陰世綱、曹無傷和瞎子沈恪面面相覷,在這個當口,又是牽扯到朱平安的私事,誰也不敢主動發表什麼意見。
朱平安看看中手下的臉色,頓時明白了他們心中的顧忌所在。不禁暗罵自己飲酒誤事,前世便是因爲一個“酒”字造成了穿越,沒想到今世又是因爲酒,幹出了這麼一件荒唐事情來。
可仔細想想,這倒也不是什麼荒唐事,至少沉下心來,朱平安倒是能慢慢回憶起昨晚下令搶陳圓圓的初衷來。剛剛又聽陰世綱說起因爲這件事情,京師朝堂中出現的紛亂,朱平安頓時產生出一種信手抹出神來之筆的感覺。
可這陳圓圓卻是眼前最大的麻煩,如何安置就是一件頗爲令人頭痛的事情。朱平安總不能告訴衆手下,他一早便知道吳三桂這小子會“衝冠一怒爲紅顏”,不惜引清兵入關,荼毒我華夏江山,這樣一來,非把這羣手下給嚇死不可。
所以,目前這個“見色起意”的名聲,朱平安只能暫時先自認倒黴,揹負起來再說。但這個名聲要是傳到木語菱和木嚴梓的耳朵裡,想到這種可能性,朱平安激靈靈打個冷戰。
朱平安這一沉默下來,衆人都知道他這是犯了難。紛紛將眼光投向陰世綱,陰世綱無奈,左思右想,只得上前一步。“大人,屬下不敢問大人將這陳圓圓搶回來是作何打算,如果大人真的是因此而爲難,學生倒是有一個提議,不妨試一試,也許木家小姐那裡倒……,倒是可以敷衍過去!”
朱平安眼睛一亮,“先生快請說!”
陰世綱一拱手,“學生在嘉定伯府初見木家小姐時,正逢長公主與木家小姐將陳姑娘送回嘉定伯府,後來聽聞,這姑娘乃是嘉定伯費盡心思送到宮裡,原是打算侍候聖上的,但聖上卻不爲所動,因此又着人將其送回嘉定伯府,而長公主和木家小姐倒是頗爲同情陳姑娘的遭遇,因此一同到嘉定伯府,特意叮囑嘉定伯要善待陳姑娘!”
“先生的意思是?”
“久聞長公主任俠好義,頗有男子之風。而且與木家小姐私交甚篤,大人不妨找機會見一見長公主殿下,或許她肯接下這樁難事呢?”
陰世綱的話剛一說完,門口處忽然傳來撲通一聲,接着便是親衛喊道:“何人?”
曹無傷一個箭步到門前,猛地打開房門,卻見陳圓圓花容慘淡的站在門前。
“陳姑娘!”衆人不禁一愣。
陳圓圓扶着門框,慢慢的走進朱平安的臥房,曹無傷喝退趕來的親衛。
陳圓圓的臉色蒼白。原想着是趕來拜謝朱平安的搭救之恩,卻沒想到在門前竟然聽到了衆人的一番談話。
“原來在他的心裡竟然還是沒有我的位置!所謂的搭救原來不過是看我一介弱女子孤苦無依。不忍我落入虎口!”陳圓圓一時萬念俱灰。悽悽慘慘的走到朱平安面前盈盈下拜。
“大人兩度救圓圓與水火之中,圓圓本是區區伶人,以卑賤身份、蒲柳之姿,不敢奢望侍奉大人於身側。但求不使大人爲難。圓圓於江南也再無親眷。大人但有安排。圓圓自當從命!”說完,眼淚又止不住的落下來。
一看到陳圓圓這個樣子,朱平安的心中也不是滋味。這位國色天香的美人隱隱對自己的情意。朱平安也能感受的到,但從前世而來,即便當時如何風花雪月,但與一人廝守的傳統卻是根深蒂固。更何況,他和木語菱情深意重,非比尋常,此時完全沒有要多一個人來加入自己感情生活的打算。
朱平安只能硬起心腸,點點頭,“陳姑娘放心,本官定會將你安排妥當,目前京師形勢紛亂,吳三桂或者嘉定伯府定然會多方打聽,爲今之計,也只有長公主才能護得你周全,你且安心在她哪裡暫待一段時日。如果日後願意去山東,本官也一定會盡心幫助安排!”
陰世綱也說道:“是啊!我家大人不日將到山東走馬上任,日後陳姑娘願意離開京師,大可以去山東定居,大人念及姑娘與木家小姐和長公主的情分,也一定會妥善安置,不會讓姑娘流離失所的!”
陳圓圓哽咽着點頭答應下來,當下便由王金髮和曹無傷先將她安置到隱秘的所在,一切等朱平安見過長公主朱媺娖之後再說。明知道與朱媺娖見面少不得被她輒逾一番,但爲了解決目前的難題,朱平安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屋子中只剩下朱平安,陰世綱則向他提起接下來的安排。眼看着不日便要離京,朱平安也提前做出一些謀劃。京師中的情報網絡已經初具規模,朱平安初到山東,身邊急需用人,陰世綱自然不能再留在京師,所以,京師方面便由目前陰世綱手下的阿大暫時掌管,一方面負責與京師權貴的結交,一方面則需要將京師的消息源源不斷的送到山東。
還有一點,朱平安則將崇禎皇帝將其安置在登州和威海衛的目的所在告訴了陰世綱。“如今天下動盪,陛下已經察覺到北方戰局或許在數年之內便會急轉直下。所以這才未雨綢繆,打算在天津和山東之間設置一條秘密的撤離通道,一旦京師有變,我山東兵馬便可以藉助海路,登陸天津衛,與天津人馬合兵一處,入援京師。即便不能夠晚挽回大局,也可以護送皇室至山東,或者順流南下,如此一來宗室社稷不至於隨着京師一同……!”
朱平安沒將話說完,但陰世綱卻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猛然間聽到這個消息,陰世綱不禁激動的渾身發抖,自己果然所料不錯,數年之間,天下即將大亂起來。這一點不僅是朱平安想到了,就連深宮之內的一國之君都想到了。也正是朱平安在鳳陽和鉅鹿的一系列表現,才使得崇禎皇帝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將這等大事託付於他。
陰世綱可以想到,在朱平安的身邊,未來將大有可爲。
陰世綱強壓住內心的興奮,“恭喜大人得陛下信任託付此等機要大事。如此一來,我等在山東行事便有了朝廷的全力支持,朝廷給大人的官位不過是登州副總兵。但有了這件大事,我等便可以放心大膽的將整個山東都納入咱們的手中!數年之內,鍛造一支強兵,即便亂世如期而至,我等也有了爭雄天下的本錢啊!”
朱平安呵呵一笑,“我意亦是如此!”
陰世綱凝神思索了片刻,“大人可以向皇上奏報,請求將中都所部調往山東。如今中都所部不過數百人,朝廷必然准許,這樣一來,以此經過戰火淬鍊的老卒爲根本,招募山東境內的流民。兩年之內,便足可以拉起一支萬人的隊伍來。”
“還有戰死士卒的家眷,也要都遷往山東。”朱平安補充道:“中都貧瘠,他們留在那裡,我實在是不放心。他們的子弟戰死疆場,如今無所依靠,我等一款離開,中都未必有他們的容身之處。山東到處都是荒地,正好交由他們開墾,也算是我等爲戰死將士的一種補償吧!”
陰世綱肅然而立,“大人高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