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沅回到內院,朱以海找來的侍婢亦步亦趨的跟在身旁左右。朱媺媞因爲之前已經吃過了藥,此時仍在酣睡之中。
“將牀鋪整理一下吧,公主殿下還要安寢!”邢沅指了指有些凌亂的牀鋪,剛剛在驟變之下離開,還沒來得及規整上面的被褥還有攜帶的衣物。
兩名侍婢躬身應諾,走到牀邊開始整理。邢沅卻退後了兩步,將朱媺娖放在一旁的軟榻上,自己卻是將桌子上的一支燭臺抄在了手中。
趁着侍婢不曾防備,邢沅雙手舉起燭臺,猛然出手,將兩名侍婢接連砸倒在地。
看着兩個侍婢軟綿綿的倒地,邢沅只覺的自己的心緊張的都要從胸膛中跳將出來,雙腿竟是絲毫不聽使喚,險些也癱倒在地上。
邢沅努力的告誡自己,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倒下去。強撐起身子,找來草繩和布匹,將一名侍婢身上的衣服給扒下來,又將兩人都捆在了牀腳上,做完了這一切,渾身上下再也沒有一絲力氣,邢沅委頓在地,大口喘氣。
一名侍婢悠悠醒轉,疼痛使得她情不自禁的嚶嚶哭泣起來,邢沅連忙跳起,找來兩塊棉巾,塞進兩人的嘴裡,這才飛快的換上了侍婢的衣衫,剛要出門,可看到牀上仍舊沉浸在夢鄉的朱媺媞,卻又停下了腳步。
邢沅湊到那名醒轉過來的侍婢身邊,低聲囑咐道:“此事與你們無關,你們也知道殿下的身份何等尊貴,好好的照看於她,日後自會有賞賜,如若不然,便是滅族的大罪!”
侍婢驚恐萬分。連連點頭。
邢沅定下心神,吹熄屋中所有的燈火,這才小心的從房中出來。院子裡並沒有安置什麼侍衛把守,看來朱以海、封達等人也並未將她和朱媺媞兩個女流之輩放在心上。只是在內院的門口安排了兩名士卒看守。這兩人只是看到邢沅身上侍婢的衣衫,卻是並未問詢,邢沅便輕輕鬆鬆的混了出來。
百戶所的治所。是一座三出三進的小院落,前院便是百戶的官廳所在,東西兩側都是百戶手下總旗和小旗的休憩之所,此時看來已經成了看押犯人的所在。邢沅躲在暗處看得仔細,四周看守的士卒就有二十多人,實在是難以靠近,只能打消了營救沈恪等人的念頭。
一時之間想不出別的辦法,邢沅只能找到偏門的所在,先混出治所再說。
但就在偏門附近的柴房。邢沅卻是透過窗戶發現了之前迎接自己等人的那個久山鎮的鎮守百戶和六七名手下。全部被五花大綁的丟在了柴房之中。屋門緊閉,門前依靠着一個鼾聲如雷的看守士卒。
邢沅鼓起勇氣,從地上搬起一塊小的條石來,一下下去,便將那是士卒給砸的昏死過去。
顧不上害怕,推門進去,幫百戶等人解去身上的繩索,百戶等人驚駭之餘。對邢沅卻是感恩戴德,一個個都要大禮慘敗。
“大人不必如此。叛軍意欲對朱總兵不利,當下最緊要的是馬上給朱總兵傳遞消息!”
百戶卻是犯了難,現在魯王府的護軍和劉之存、佟文煥的叛軍已經佔據了久山鎮和港口碼頭,就連從濟南趕來的方岳貢等山東官員都被控制起來,朱平安的船隊還沒到達,出海是萬萬行不通的。怎麼傳遞消息。的確是個棘手的問題。
衆人一起動手,將那暈死過去的士卒搬進柴房,百戶無意之中的向着遠處一瞥,卻是忽然間想到了主意。
“回稟姑娘,下官卻是想到了一個主意。”百戶指指遠處隱隱約約透出來的海邊峭壁的輪廓。“緊鄰久山鎮東側便是一處山崖。上面設有望海樓閣,其中更有烽火樓,以爲外地寇邊時示警之用。咱們從山後,悄悄的摸上山去,等大帥的船隊靠近港口時,點燃烽火示警,一定能讓大帥的船隊警覺,提早戒備!”
百戶的主意總算讓邢沅鬆了一口氣,但她還是不甚放心,考慮再三,她便讓百戶帶人前去烽火臺,而她還是決定走一趟港口碼頭,預備着萬一百戶等人不成功的話,自己也好再想辦法給朱平安報訊。
百戶着實給嚇了一跳,雖然還不清楚邢沅的真正身份,但看沈恪對她和朱媺媞禮敬有加的樣子,便曉得其身份一定尊貴。如此一身返現的事情,怎敢讓邢沅獨自一人去做。
但邢沅卻是主意已定,說什麼也不肯放棄自己的想法。百戶無奈,只得讓自己的一名心腹帶上人手前去烽火臺,而他則帶了兩名士卒,跟隨邢沅一起去港口。
邢沅一身女裝,行動總是不便,百戶便命一名手下脫下衣甲,請邢沅換上,戴上地方守備明軍的寬檐紅纓氈帽,擋住大半個臉龐,這才趁着夜色向港口的方向摸過去。
封達此次起事,動用了大約五千的兵力,其中佟文煥的部下兩千多人,劉之存兄弟的舊部一千多人,還有便是朱以海魯王府的私自豢養的私兵兩千人。
久山鎮面積很小,港口也不過就是個商用的碼頭,吃水甚淺因此駐軍也只有一個百戶所而已,歸屬武定州管轄。
一瞬間涌進來五千人馬,而且是各歸建制,所以,佈置設防都是亂糟糟的一團。目前太子還未到達,朱以海的身份便最爲尊貴,封達到達山東後,轉達太子的意思,便是讓朱以海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力量協助自己拿下山東的軍政大權。事成之後,便將登萊兩州劃給朱以海作爲封地,如此一來,朱以海自然是大喜過望,甘願作爲太子朱慈烺的馬前卒,以供驅使。
不過,現實情況卻是,朱以海的兵馬最少,劉之存和佟文煥也都看不起這個一無是處的藩王,因此,朱以海的命令。兩人也都是陽奉陰違。
這樣就給了邢沅不少的機會。一路上躡足潛蹤,躲過了巡查的關卡,順利的抵達了久山鎮碼頭。
碼頭是以大塊的磚石混以水泥築成,規模雖然不大,但卻堅固異常,由於百戶所一早便將停靠的商船和漁船清理出去。因此碼頭外的海面上也是空空蕩蕩,寂靜一片。
百戶面有憂色,久山鎮碼頭吃水不深,登萊水師的艦船大部分都不能靠攏到岸邊。朱平安抵達之後,只能藉助小船上岸,加上這一段的海域狹窄,因此,便決定了根本無法以數量足夠的兵馬提供保護。
但目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寄希望於烽火能及時點燃。朱平安等人能早早發現,取消登陸上岸的計劃。
夏日的日出早早的來臨,當第一縷陽光躍出海面,照向久山鎮的時候,海天之際便出現了星星點點的輪廓,邢沅的心頓時揪了起來,她知道,這是朱平安的船隊如期趕來了。
船隊一點一點的接近。慢慢圍攏向久山鎮碼頭的海域,當掛有帥旗的旗艦出現在視野之中的時候。邢沅和百戶便將目光迫不及待的投向了北面烽火臺的方向。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就在小型的艦船裝載大量的人員,開始向岸邊移動的時候,烽火臺上的烈焰和濃煙終於及時的出現了。
一道黑色的濃煙巨柱蜿蜒的爬上天空,在這晴好的天氣力很是扎眼。
邢沅和百戶頓時長出一口氣,衆人不約而同的坐到了隱藏的礁石間的沙地上。
但片刻之後。百戶卻是搶先變了臉色。“不對啊!”
雖然按上的濃煙滾滾,直上晴空,但遠處的船隊卻似乎是忽略了這一點,抑或是無法理解岸上的意思,幾十只小船還是毫無阻擋的划向岸邊。甚至是可以看到。船隊的陣型還是鬆鬆垮垮,絲毫沒有戒備的意味。
這個情況讓邢沅和百戶等人一下子又陷入到緊張的狀態中。眼看着小船乘風破浪的划向岸邊的碼頭,可以清楚的看到其中一艘分明是攜帶了帥旗登岸,顯然是朱平安親自要在第一時間登陸。
邢沅頓時沒了主張,心頭、腦海中只剩下一個聲音在呼喊,“我一定不可以讓他出事,一定不可以!”
邢沅緊咬嘴脣,反手便解下了身上的鎧甲,接着便脫下了身上套着的明軍紅色戰袍。
百戶嚇了一跳,和兩名士卒連忙扭頭,“姑娘,你這是……?”
邢沅也不說話,脫下戰袍後,露出身上的一身素白的衣裙,單手握着戰袍便從礁石中間跳了出來。
尖利的碎石刺透了單薄的布靴,但邢沅卻是渾然不覺,頭上的氈帽不知何時掉了下來,一頭青絲隨着她奔跑的起伏飄舞在風中,讓百戶等人一時看傻了眼。
“大人,咱們……?”一名士卒呆呆的問道。
百戶慌忙看看遠處的四周,已經依稀可見藏在礁石沙灘中,悄悄向岸邊包抄過去的伏兵。
百戶一個激靈,猛然一拍大腿,“孃的,一名女子都敢如此,咱們幾個爺們怕的什麼!”
說完,猛然跳將出去,跟着邢沅的腳步向着碼頭跑去,邊跑便脫下身上的紅色戰袍,學着邢沅的樣子,向着海面上不斷的揮舞。兩名士卒也只好跟上。
零星的羽箭開始追逐着幾個人的腳步而來,身後的伏兵已經發現了幾個人的存在,開始氣急敗壞的施放羽箭阻擋。
奔跑中的邢沅身子一顫,肩頭已然是捱了一箭,箭桿還插在肩膀上,卻是不管不顧,繼續向着海面跑去。
百戶等人大驚失色,連忙在後面以兵刃格擋,掩護邢沅繼續向前。
邢沅只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在飛速的逝去,但眼前距離碼頭的盡頭還有百步的距離,她用力的揮舞着手中的戰袍,眼淚情不自禁的滑落下來,“請你一定要看到我!這樣,就算我死,也算是有了價值!”
邢沅的目光牢牢的鎖定了那艘掛有帥旗的小舟,在模糊的人影中搜索着朱平安的存在,雙腳已經沒有了一絲的感覺,整個雙腿都是麻木的,身後,是星星點點紅色的印跡,還有兩行鮮紅的腳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