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毫不吝嗇地投射在初醒的透易斯堡, 到處是一片令人開懷的敞亮。
不過五間房裡的蜘蛛,註定是不屬於陽光的。
“呼……嚕……呼……嚕……”窩金的房裡,一升調一降調的呼嚕聲符合四二拍子依舊在演奏着。窗簾昨晚就沒拉上, 於是金亮亮的陽光毫不客氣地拍打着窩金的大屁股。趴着的窩金嘟囔了一聲, 伸出毛手抓了抓頭, 仍舊睡去。
“信長、飛坦……好像是時候起牀了吧。”俠客打着哈欠, 卻還是睜不開眼睛。
“……午餐肉……罐頭……”信長翻了個身。
“刷——”一把雨傘突然釘在了俠客的頸邊, 俠客沒來得及驚呼出聲。
“恩……好吧。”俠客舉起被子,矇住頭。
“路西弗。”庫洛洛獨自走下樓梯,迎面碰上了一個紫發灰眸的男人。男子眼眶狹長, 長得頗有些妖異。
“喲,團長~”路西弗舉了下手, 算是打招呼。
“不和我說點什麼嗎?”
“哪裡, 昨天晚上我去了費迪南大道上的那個鋼琴師的宅子。”
“這個並不需要說明。這次的目標是你提出的, 我想要知道的是——需要所有的蜘蛛都到齊,這次的目標, 到底是何方神聖?”庫洛洛橫刀直入。
“其實,目前來說,我還不知道。”
“不知道?”庫洛洛望着路西弗。
“那本書你應該也看過了吧?”
“恩。”庫洛洛點頭,卻又想到什麼,“那本書的最後一頁……似乎還沒有完吧?”
“沒有完嗎?”路西弗顯得有些驚異, “我記得最後一個故事是完結的。”
“最後一頁, 是一個夾層頁。給人的直覺感受是還有下一個故事。”
“夾層頁?你打開了嗎?”
“沒有。”庫洛洛停頓了一下, “我不敢肯定打開後會出現什麼事。那上面有微弱的念。”
“念?”
“太微弱, 以至於我懷疑不是念能力者故意附着上去的念, 而是寫書人精於文字深入故事而在寫書的時候不自覺地附着上去的。”
“那麼……打開?”路西弗的話語裡有試探之意。
畢竟故事已經記在心裡,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太大的事, 但團長的主意……
“你這樣認爲?”庫洛洛卻把問題甩回到路西弗身上。
“那還能怎麼做?”團長在懷疑是否他私藏了下半部?
“我同意。”庫洛洛道,走回房間。
留路西弗在身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離去。
“呵……和這個人打交道,果然挺累的。”眨了眨眼,路西弗對着自己,輕嘆一聲。
想了想,路西弗還是跟了上去。
那下半部,不出庫洛洛所料,確實被他藏着。因爲他還想通過它確認一件事。不過,他沒有想到,寫書人好像在之前就知道有人會在這本書的中間破開似的,竟然安置了一個夾頁。一般人也許不會在意這個夾頁,但是,如果是庫洛洛……
可是,他卻也沒有勇氣打開夾頁,直覺一打開,將會有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
因此,寄出這本書的時候,他就已經決定了裝聾作啞。
夾頁,由好奇的貓咪來打開就行了。
“恩?”緋白聽到腳步聲,睜開了眼,揉了揉眼睛,轉過頭,“團長?”
“醒了?”
“恩。”一翻被子,緋白坐起來,表情尚有些呆滯。
窗簾只被拉開了一半,但陽光已然滿屋。
“啊……”緋白打了個哈欠。“團長早上好。”
“……”似乎是好笑於緋白的招呼,庫洛洛彎起嘴角望了緋白一眼,然後拿起寫字檯上的書準備走出門。
“團長……”正在這時,緋白卻叫住了他。
“恩?”
“那本書……”
“還沒看完?”
“不是,那本書、你有下部嗎?”
“下部?你怎麼知道它還有下部?”
“誒、沒有嗎?……我只是覺得故事似乎還沒有完……”說着,緋白又打了個哈欠,坐火車實在是一件累事,儘管她已經休息了一夜。
“下來吧,叫上他們幾個。”庫洛洛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這樣吩咐,然後走出了門。
“啊……哦。”緋白下了牀。
“派克!瑪奇!”緋白敲了敲門。
“喲,緋白。”開門的是瑪奇,藍紫色的長髮披在肩頭,金眸裡藏着些微微的迷糊。
“派克呢?”緋白朝門裡面張望。“團長讓大家都下去。”
“我在這裡,庫洛洛他……”派克套上外衣,出現在門邊,卻在見到緋白後噎住了話。
“怎麼了?”派克看自己的眼光,似乎有點奇特。
“那個……”派克伸出一隻手來指指,臉色有些僵黑。“衣、衣服……”
“衣服怎麼了?”
“穿反了。”爲什麼衣服會穿反?昨天晚上就覺得會發生什麼事情……果然還是真的發生了嗎……衣服會穿反肯定是因爲……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派克腦海裡的麪粉和水已經充分混合了,她的身體僵在那裡,隱隱有要倒的趨勢。
“派克怎麼了?”緋白轉臉,問瑪奇。
“沒事。”瑪奇道。昨天晚上這個女人就輾轉反側沒睡好。“我先帶她下去,他們幾個你去叫吧。”
“恩。”緋白應道。
“哦對了,”推着派克下樓的瑪奇轉過身,“把衣服穿正了以後不要忘記扣好釦子。”
“哦。”緋白看了看自己的肩上,似乎昨天穿好衣服後忘記扣好釦子了。
“那麼,這次的目標,到底是什麼?”庫洛洛將書壓在桌子上。
“確立目標的前提,就是確信這本書上寫的故事,都是真的。”路西弗坐在桌旁,擡眼望庫洛洛。
“你確定它不是一本普通的故事書?”
“我去了費迪南大道的那幢宅子,打聽了還住在附近幾乎人家,確定真有八音工匠、鋼琴師那幾個人的存在,火災一事,也是真的。”
“只是有這幾個人的存在,但是不包括是作者在聽聞這幾件事之後編成故事寫了出來。”
“但是,團長——”路西弗站起來,“那個聲音,昨晚你應該也聽到了吧?”
“恩。”那首曲子,在列車上聽到過,昨晚卻又聽到了,卻是在其他地方從來沒有聽過的曲調,不得不說,這其中有蹊蹺。
“現在,唯一能證明這本書所描寫的是否真的是真的,就只有求證那個人是否真的現在還在鋼琴師的宅子裡,並且,這城堡夜裡的音樂,是否是他奏出的。”
“聽說進去的人從來沒有出來過?”庫洛洛這麼說着,臉上卻隱然有笑意。
“據目前來看,確實是這樣。因爲那幢宅子實在太詭異,太不確定,因此我才通知你。”
“那麼,會是個不錯的探險。”
“是嗎?”路西弗嘴角牽起一絲弧度。團長,果然如他所料地答應了。
“路西弗?”樓梯上傳來一前一後的腳步聲,伴隨着瑪奇稍帶驚奇的問話。
“喲~瑪奇,起牀了嗎?”路西弗轉過臉微笑。
半個小時後,十一隻蜘蛛正式霸佔了這家悲劇旅店的大廳。
“那、我打開了?”俠客吞了吞口水,望了望圍在自己周圍的十個人。他纔剛睡醒,卻要被安排來做這麼細緻的活……~~~~(>_<)~~~~
《八音盒軼事》,最後一頁。如果沒有注意的話,許多人都會忽視它稍異於前面的厚度。
如紙片般薄的小刀片,在這一張紙前停留,俠客的手很穩,但這張夾頁的紙確實太薄。刀片在紙頁旁徘徊了良久,卻仍不得其間而入。
靜默。靜默。靜默。
“ 我受不了了!叫我起牀下來就爲了看俠客的手在那邊抖嗎?!!”窩金實在受不了看細緻如剖紙的工作。
“啊、窩金!!”窩金的大嗓門硬生生地震得俠客抖了抖,鋒利的刀片立刻沒入了俠客的手指!
血一滴一滴地落在紙頁上……然後,俠客灰了,黑了,烏七嘛黑了……“窩。金。……”
一場不可避免但下場註定是挑起者慘敗的戰爭,即將拉開序幕。全屏黑化的俠客,估計是連自我控制拼掉老命都會使出來的了。
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信長轉過臉去,飛坦轉過臉去,芬克斯富蘭克林瑪奇紛紛轉過臉去,派克想了想,終於也轉過臉去。
對的,沒有人可以阻止了。什麼蜘蛛硬幣,他們纔不管呢~全自動的俠客,很少能見到的哦!(休:- -你們……)
“吶,俠客。”誰出聲了?不要命了嗎?
“什麼事。”俠客站起身來。明明是問句,卻是詭異的陳述句語調。
~\(≧▽≦)/~啦啦啦俠客黑化了!!!(休:- -你們……這樣是不對的……啊,俠客黑化~\(≧▽≦)/~啦啦啦)
“紙頁分開了。”緋白答應道,指指被血浸染後的最後的那張書頁。
“分開了?”俠客低下頭看去,全黑的臉變成了半黑,“誒?真的?”
蜘蛛們轉過的頭紛紛側回來。“誒,似乎真的可以拉開來了。”
“全體用‘凝’!”隨着俠客的手撕開夾層紙頁,庫洛洛突然吩咐道。
周圍安靜,氣氛突然變得冷然嚴肅。
刀片很細,由於俠客收手及時刀片切入得又不算太深,流出的血幾乎只能算是毛細血管的那點芝麻血。俠客手上的傷疤已經凝固,他細細地撕開夾層紙頁,全身的肌肉緊繃,大腦保持着高度的警覺。
紙頁被緩緩打開,泛着血漬的紙分向兩邊。“啊!”然而只一瞬,幾乎在所有人都沒有來得及看清那頁紙上的內容時,一簇火苗突然出現,瞬間包裹了整本書!
泛黃的書頁,粗糙膨脹的外皮,這本書原本至少也應該有十年甚至二十年以上的歷史了,因此印滿字的紙已經變得乾燥脆弱,因着火勢,書頁飛快地蜷曲起來。
庫洛洛臉色一凌,似乎早有準備,手中的唸書嘩嘩嘩地翻開,一塊幾近三立方米的巨石破空而出,又從天而降。
衆蜘蛛腳臉色一變,向四周竄出。
那本奇怪的書被切割整齊的大石壓住,隔絕空氣,加上團長反應及時,應該多少能保存下大部分吧。
蜘蛛們望了望彼此,又同時看向庫洛洛。
庫洛洛的嘴脣緊抿,沒有任何表情因而臉上的棱角更顯分明。他看向巨石,手一揮,巨石消失在原處。
然而,蜘蛛們望向地上,卻突然啞然變色。
原來的地面上,只剩下粉碎的灰黑色、沉黃色的紙末末。
即使是一般的書,被火燒了,也不會有這般悽慘的相貌吧……蜘蛛們想到了相同的事,不禁面面相覷。
果然是一本奇怪的書,或者說——
“奇怪的火。”庫洛洛注視着地上的灰燼,道。
“難道不是真的被火燒燬了?”俠客道。雖然他親眼看到庫洛洛投出巨石的時候,這本書的燃燒範圍應該是隻限於邊緣部位的。
“紙被燒得程度不同。”回答的是路西弗。他走到書的灰燼旁,指了指,“這些應當是原先被燒着的邊緣,灰燼是大家一般看到的燃燒充分後的黑色粉末。”
“然而不同的地方就在這裡。”路西弗指指灰燼中間部分。
“灰黑色,暗黃色的灰燼,產生這樣的結果,一般可以認爲是無氧燃燒。”
“無氧燃燒?”俠客眉頭一皺。被如此大的巨石壓住,照理說是可以完全保證隔絕空氣的,而沒有氧氣的燃燒……除非——
“沒錯。”路西弗看了看庫洛洛和俠客。(休:- -很好,其餘人又被排除了。)
“這些火,應該和念力有關。並且,剛纔如果用的是普通的滅火方法,我估計也是完全滅不了它的——這些火,或許和燃燒鋼琴師宅子的火有關。”
“鋼琴師的宅子?”
“對,如果團長同意的話,那幢詭異的宅子,就是我們這次的目標。”路西弗望向庫洛洛。
“我想,我已經同意了。”
不管那幾個人是不是真的存在過,單憑這一本書,和書上那些看似正常卻讓人不明所以的故事,庫洛洛已經可以確定這裡面應該會隱藏着一個大秘密了。
“對了,剛纔書頁上的字,你們看全了沒?”庫洛洛突然問道。
“字?我看到了!”窩金興沖沖地擠進話來,剛纔團長的命令,他在一瞬間就執行了,連他自己都要佩服自己的反應能力了。
“……什麼字?”
“誒?”窩金一愣,突然扭捏起來,“……嘿嘿,這個,那個……團長,我確實看到字了!”
“可是窩金你不識字。”俠客微笑着吐出一句。
“俠客!……好了,反正我不識字這件事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不過,好歹,老子我還是認得幾個的!……”窩金撓撓頭。
“‘銀河的祖母,未完待續’……”派克沉吟道,“我看到了‘銀河的祖母,未完待續’這幾個字,應該是。”當時用“凝”和書本燃火幾乎就是同一時刻的事。
“‘火燒燬一切,卻留下真相’……”緋白看了一眼派克,接下去道。
“‘銀河的祖母,未完待續’、‘火燒燬一切,卻留下真相’,我記得之後還有字來着……”俠客摸着下巴。明明他看到了,可是大概是因爲所有事情發生得太匆忙,他竟然忘記了。
“銀河的祖母,未完待續;火燒燬一切,卻留下真相。下一個故事,爲您講述一個永遠十六歲的少女……”兩個男音混合在一起,說出了看到的整句話。
說完,庫洛洛與路西弗相視一眼,卻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