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透易斯堡?”緋白趴在地圖上四處地尋找着。“在巴託奇亞共和國巴託奇亞……”
“在這裡。”坐在旁邊的瑪奇順手一指。
“……好準。”順着瑪奇的指尖望過去, 緋白忍不住嘆出一句。
“瑪奇的第六感,除了少數幾次出錯,似乎一直保持着相當的準確度呢。”俠客打了個哈欠, 揉着惺忪的眼, 插進來。
長途列車枯燥的機鳴聲和反覆同頻的震動, 伴隨着窗外燥熱的風, 讓人昏昏欲睡。左邊的雙人長椅上坐的, 是緋白和瑪奇,對面是派克諾妲和俠客,旁邊的右邊長椅上, 坐的是信長、飛坦和庫洛洛,窩金和富蘭克林, 因爲體型關係連雙人椅都坐不下, 只好雙雙轉移到特殊照顧專用包廂。
“這次的行動時路西弗提議的, 他說,既然名爲旅團的話, 或許可以順便在那裡觀光幾天,也許可以在那座藝術之都裡淘到不少好東西。”庫洛洛微笑着開口了。
“觀光?如果窩金在的話,肯定已經叫開了,他以爲我們這次又可以大開殺戒。”俠客顯得很有興趣,“不過, 我對那裡的東西很感興趣, 上次在市面上見到一個小八音盒, 做得很細緻, 據說就是出自透易斯堡。”
“八音盒?”緋白看了看俠客。
“對啊, 有問題嗎?”
“……沒有。”緋白的眼光落在窗外逆向飛逝的景物上。
只是在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她快要忘卻的世界, 那一個她,曾經送給過她一個八音盒。
那是一個金色的懷錶,上面是櫻花的浮雕,邊角柔和。
八音盒裡奏出的那一首曲子,她到現在還吟的出來。
“我倒沒有見過透易斯堡流落出來的東西,不過剛剛發現一本不錯的書。”庫洛洛聽着俠客兩人的對話,說道。“一本關於八音盒的書。”
這本關於八音盒的書,由一些零散的小故事組成,可惜卻不知道作者是誰。
第一個故事,講的是一個八音盒的工匠師。
據說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個大大的城堡裡裡,有一個很會做八音盒的工匠,他從一個遙遠的地方流浪到這裡,成爲當地一戶大家的專屬工匠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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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易斯堡的清晨,四月的櫻花飛舞,晨鳥於枝頭鳴囀,陽光在樹影下灑下碎金,空氣溫和而溼潤,夾雜着甜蜜的花香和伊人懶語。
透易斯堡是一座古老的城市,也是世界上當之無愧的流浪藝術之都。每一個在城中行走的人,基本上都懂得一門或是繪畫或是音樂或是雕刻的手藝。而誰曾想到,幾百年前,它只不過是一座放逐之城。
傳說世界上原來有一羣不斷流浪追逐自由的人們,他們一直結伴行走在沒有盡頭的路途中,爲着他們心中詩意美妙的夢想,但是有一天,他們終於渴了,餓了,累了,雙腳渴望一個休息的地方,那時,他們剛剛行至透易斯堡,獨立於所有國家之外的放逐之城。這裡的人們都曾是罪人或是愧疚於自己前半個人生的人,他們默默地生活着,爲着自己的過去懺悔,過着安靜但單調的生活。
追求自由的流浪人們最終決定暫時在這裡棲下身來。
他們樂師拉起手風琴,詩人敞開歌喉,雕刻師拿起雕刻刀,畫匠們舉起繪畫筆,在街頭混着一口飯吃,慢慢形成了一個小型的藝術品市場。開頭,他們只是希望賺足路費繼續出發,然而漸漸地,他們發現只是流浪者的他們,在這座城市裡,卻得到了最大的重視和善待。而整座城堡的氣氛卻發生了奇異的變化,出門相遇的兩個人,會開始相互微笑,相互打招呼,討論着街市上哪位畫手的肖像畫得最好,門前的石像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流浪人們感覺找尋到了自己心心念唸的自由的天堂,而透易斯堡的原住民也對流浪人們十分友好。
一代又一代,浪人們的後代在這裡繁衍生息,藝術的天賦和手藝被不斷地傳承下來,造就了今日的透易斯堡——流浪藝人的天堂。這些生活的人很多並不是土生土長的,而是從世界不同地方流浪而來,雖然有一部分人會選擇繼續追尋自己的理想,但是仍然有大部分人選擇了留在透易斯堡。
透易斯堡的中心,高高的菲利頓鐘塔聳立,圍在周圍的是繁華的商業街和藝術展覽集中地。
每日的八時,菲利頓大鐘準時地敲響,阿克德米藝術市場準時開街,菲利頓廣場開始變得熙攘,吟遊詩人滿腔激情地唱起吟誦之歌,手風琴伴着歌聲響起,不時可以聽見一陣高亢的笑聲,整個透易斯堡沐浴在一片金色的日光和炫目的讚美詩中。
透易斯堡的城市結構,是最典型的環形,以菲利頓大鐘爲中心,一圈圈往外蔓延,從空中俯瞰,卻可以看到整個形狀並不是圓滿的同心圓,卻是類似於貝殼的螺旋線,但這也擺脫了同心圓的呆滯,形成了一個節奏活潑流動的整體。並且,這亦與整個城堡所建構的洛可可式風格的各種建築相得益彰。
螺旋線是鋪着整塊灰色石板的大路,正值四月,大路上落滿了粉色的櫻花瓣,仿若一個櫻雪的國度。
一個穿着黑色斗篷的路人,由城堡的最外層進入內層,緩緩地走在螺旋形的道路上,櫻花落在他黑色的斗篷上,他像是並沒有看到,或者也許是並沒有注意到,櫻花瓣隨着他由於步行微微擺動的身體略略動着,最終移動到他肩頭的邊緣,依依不捨地,飄然落下,宛如一聲無語的嘆息。
儘管被稱爲天堂,但這樣的疲憊的行人,在透易斯堡仍然有很多。
在離菲利頓大鐘稍遠的地方,大約是在螺旋線的第四道路上,矗立着一座由三幢對稱排列的樓閣式建築,摺疊式的復斜屋頂從中間優美勻稱地傳至四個角樓的穹頂處,整幢建築顯示着一種對稱美。單層正廳給人無比的閒適之感,而兩個寬展的雙層側翼上,被雕刻上了精緻的古希臘運動的裸體男子,不覺突兀,反倒讓人在纖細華麗中覺出一種古典奔放之美。
初升的陽光照進略顯昏暗的角樓,落在窗前的寫字檯上。
寫字檯前的中年男子盯着自己手中的某物,神情專注,不時皺起眉頭,拿起一旁的一把小小的鋼起子在上面雕琢幾下。
房間不過15平米大小,一張牀和一架鋼琴,佔據了半壁江山,牀上的被褥疊得整齊,琴盒蓋着,泛黃的譜子邊角對齊,被一塊打磨成圓形,約摸5釐米寬的白色大理石壓在上面。從中,可以看出男子不是個潦草的人。牀的旁邊是一個書架子,三層櫃子,卻沒有放幾本書,倒是整整齊齊地碼着幾架做成小鋼琴或者小匣子的八音盒,金屬的光澤在冒着塵埃的昏昏日光裡顯得柔和潤澤。令人可以想象它們會有怎樣和諧的音色。
安靜裡,房間的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一個黑髮黑眸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
“拜爾德,還在做那個八音盒嗎?”他敲了敲敞開着的門。
“米契爾?”叫做拜爾德的中年男子轉過身來,手裡拿着的,原來是一塊金色的懷錶,上面刻着繁複的花紋,似乎像是櫻花,圓潤的邊緣,用小金線掐着幾個字母:BLACK SAKURA。
“總算找到毛病了,換了個小齒輪,應該可以了。”拜爾德說着,按開了懷錶。
“叮叮咚咚……”
如珍珠落入玉盤,獨屬於八音盒的悅耳音樂,在漸漸亮起的小房間裡響起,使裡面略顯沉悶的一切事物似乎都變得生動起來。
“怎麼樣?”拜爾德注意着米契爾的反應。
“似乎,差不多了。音調並沒有出很大的問題。”米契爾側耳聽着,而後舒了一口氣。“對不起,不小心碰翻了它。”
“沒關係,反正閒着也是閒着。”拜爾德看着米契爾,嘴角勾起一絲似有若無的悵然微笑,“反正已經離開家鄉這麼多年了,帶出來的東西會破掉,也是正常的。”
“……是麼?你來到這裡,也有5年了吧?”記得拜爾德剛來到透易斯堡的時候,自己僅是個剛成年卻還什麼都不懂的毛孩子,而現在,自己已經在這個流浪藝術之都佔有了自己的一席。
但是,他卻依舊崇拜着眼前這個依舊落魄的人。
“爲什麼明明有那樣高超的技術,卻還是喜歡做這些並沒有多少市場的八音盒?”米契爾很不解。
“呵呵,你……還小。有些東西,是答應過的事,就會一直執守。”拜爾德蓋上表蓋,流淌的音樂聲即刻停止,倒叫人生出許多不捨。
“我不小了,別總把我當成小孩子。”米契爾扯起嗓子,臉有些微紅。
“好好,我知道了。”拜爾德笑起來,擺擺手。那個人,果然還是當初那個藏不住自己心情的小孩子。
“……不,你從來都不知道。”米契爾走到立式鋼琴邊,聲音帶着幾許落寞。拿開大理石鎮石,將譜子放倒琴架上,打開琴盒,他的眼光落在琴鍵上,放在琴鍵上的自己的手指上。
長長的睫毛在下眼瞼投下一片淺淺的陰影。
他是個好看的少年,透易斯堡的人們,讚美他的美貌,一如讚美他能夠敲出優美音符的雙手。他擡起手看自己的手指,白皙,纖細,修長,在陽光下微微地發着光。
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除了擁有所謂的“絕對樂感”,在音樂演奏上的造詣,完全不及他。並且——
“有些人說我們兩個是斷袖……”
“這些人都是沒事說着開開玩笑,你不要往心裡去。”拜爾德微微正坐,語氣裡有些擔憂。他不希望這種空穴來風的話擾亂米契爾的心神。
“不……”
“我是真的喜歡你。”米契爾盯着拜爾德,一字一句,黑色的雙眸似要看穿拜爾德的碧眼。
“米契爾……”拜爾德臉上,只是略微的驚訝,卻恢復了正常。“你只是把年幼的崇拜帶到了現在而已,等你以後遇到更多的人,或者說,更多的女人,你就會知道,自己真正喜歡的,是什麼。”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可是!”米契爾又一次有些氣急。
然而此刻,一陣風突然吹了進來,帶來細細的,不知從何處捎來的吟唱聲。歌聲被風吹散了形體,被沙礫磨光了邊角,顯得斷斷續續,但是,音調……卻是如此熟悉。
米契爾的表情疑惑,向拜爾德的手上望過去。
八音盒並沒有開啓,然而歌聲的音調,卻分明是剛纔的八音盒的音調。
“拜爾德……?”那首曲子,拜爾德除了他,並沒有向誰展示過,那個八音盒,也是他最珍視的寶物。
“……很好聽,不是嗎?”拜爾德倚着窗口,靜靜地聽着,良久,他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