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一切都還來得及。”正當族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遠處黑塔上,一個穿着黑衣的蒼老婦人坐在幽暗的塔中,望着距地面三米高的一個不過30釐米見方的天窗裡射進來的光, 緩緩地吐出一句:“來不及了。”
她的臉上是奇異的神色, 帶着微微的滿足, 帶着迷亂的癡狂。而她的臉上是深刻的皺紋, 頸項上的肉垂下來, 毫無生氣。她包裹在黑色斗篷裡的身體已經像乾枯的木柴一樣。如果不是她現在在斗篷外的手正撫摸着一個金色的懷錶,也許看到她的人都會以爲她已經死了。
她坐在輪椅上,斗篷下卻一片空空——她沒有腿, 整個人就像一塊被放在輪椅上的僵黑的乾肉。她應該是很早之前就要死的人,可惜卻活着。她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可以這樣高的塔, 被禁閉的塔中, 怎麼可能會有人進來呢?
會的。蒼老的婦人卻沒有絲毫的懷疑,她會來的, 她的那個久違的外孫女黑白,會來的。
因爲她,是懂得預言之術的黑銀。她望着自己手中的懷錶,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堪堪打開它。悠揚的八音盒的樂聲,從高高的黑塔中, 從那個小小的天窗中, 流淌出去, 似乎是很快就消失在空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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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白跟着酷拉皮卡走出族長的房間, 已到了開飯的時間, 便一起去大廳。酷拉皮卡的母親正在將碗盤拿出來,她是一個面相溫柔的人, 腰間繫着米色的圍裙,笑着和緋白打了招呼。
緋白突然就想起了漢克叔叔和梅蒂阿姨,那件事發生其實並沒有過多久,可是如今想來,彷彿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緋白在一旁坐下,看着酷拉皮卡隨着他媽媽走進廚房幫忙,不知道爲什麼,她感覺到有溫暖的東西從不知什麼地方滲了進來,就好像以前她幫着漢克叔叔捏麪包,撒肉鬆,或者是幫着梅蒂阿姨給鄰坊送麪包。明明當時是感覺很平常的事,卻不知怎的就浮上心頭來,並且揮之不去。
人心是柔軟的東西。
緋白捂着自己的胸口,對突然涌上心頭的感覺,與其說是難以適應,不如說是熟悉。
溫暖的空氣,伴着麪包和飯菜的香氣和母子間的溫馨的對話聲從廚房裡飄出來。這種感覺,是……舒服的感覺。
爲什麼、會舒服?
緋白的腦袋裡漸漸變得一片空白,像是要回復到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什麼都不想,就是和他人一起親密地生活着的狀態。這樣的生活……很懷念……無論是誰,都會懷念吧……
正在緋白有些失去思考力的時候,她突然聽到廚房裡酷拉皮卡的母親有些奇怪的問話:“酷拉,你妹妹怎麼還沒有回來,也是時候吃飯了。”
酷拉皮卡也察覺到今天芙洛還沒回來,可是他這個淘氣嬌氣的妹妹,三天兩頭晚上了還不回家也是常事。但是今天,酷拉皮卡突然覺得心裡有些顫抖,好像有什麼東西會發生一樣。
“媽媽,我去找找吧,剛纔讓她先回來的,可能因爲這樣,芙洛又鬧脾氣了呢。”
“恩,好。”
酷拉皮卡走出廚房,看見緋白正看着他,脫口而出:“一起去找一找芙洛吧。”
緋白點點頭,從椅子上站起身,兩人一起走出了門。
“你們也可以認識一下,不過她是個挺調皮的小孩子,呵呵,家裡把她寵壞了。”酷拉皮卡邊走邊微笑着說,他是一個和善的男孩子,明白眼前的同族的女孩必定經歷過不平凡的過去。他希望她能夠很快適應這裡的生活。
緋白只是點着頭,臉上的表情沒有多少變化。
寵壞。爲什麼有些人生活在世界上,就是被人寵着的,而有些人,就是被拋棄的呢?
緋白的思緒在漫無邊際地遊蕩着。她想到旅團,終究,她離開了也就是離開了,那個跟他說“成爲和我們一樣的人”的人,大約已經在尋找新的夥伴了吧。歸根到底,工具也是可以被隨意拋棄的東西。
只是突然間,緋白感覺到口袋裡有什麼異樣,便停了下來。酷拉皮卡也停了下來,疑惑地看着緋白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懷錶:“怎麼了?很好看的懷錶,誰送的嗎?”
緋白看了酷拉皮卡一眼,答道:“撿來的。它,似乎在希望我打開它。”
“恩?”酷拉皮卡沒有理解緋白的意思,只是看着她毫不費勁地打開了那個金色的懷錶。悅耳的八音盒的聲音從這個圓圓的精密的小盒子裡飄了出來,圍繞在兩人的周圍。
“很好聽的音樂……”酷拉皮卡側耳聽着,而後回過頭,只是,就在他回頭的瞬間,他發現了不對勁。
“是嗎?”緋白語調平淡地回答着,和之前一樣,只是她的眼睛,完完全全地,完完全全地染成了鮮血的顏色……
與此同時,一艘小小的帆船漂洋過海,最終也停在了窟盧塔島的沙灘上。
“團長,這裡真的和路西弗說的那樣,會有紅色的眼睛嗎?”一個穿着性感的女人跳下船頭,問走在她前面的人。
“有的話,馬上就可以得到,沒有的話,也可以把我們的團員領回來。”穿着黑色皮大衣的年輕男人,一臉溫和地望着夕陽,神色淡然。
晚風是和煦的,遠處又有海鷗的叫聲,海浪拍打着沙灘,一切都如同以往每一個黃昏的窟盧塔一樣,不,還要更加的靜謐。
只有夕陽如血。
“來了來了,她要來了,他們終於,都要來了……”輪椅上的黑斗篷裡的人,手裡緊緊捏着打開的八音盒,發出尖銳的宛如鬼泣般的笑聲,“永遠16歲的少女,帶來毀滅的少女……把這個牢籠,把這些僞善的人,全部、全部都送到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