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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 是,亦或不是黑白?酷拉皮卡看着醒過來的緋白。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就是黑白,然而無論從外貌和年齡上來講, 她都和原來的黑白有着些許差別。如果黑白還在的話, 那麼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年紀, 並不會是現在的顯得更大些的少女。
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說她是我們丟失的族人, 有什麼證據?”
“證據, 窟盧塔的火紅眼,難道還不能算作證據嗎?”一番看着眼前的少年,感覺他在掩飾什麼。
“火紅眼……那麼必須要驗證吧。我不可能隨隨便便相信你們。”酷拉皮卡轉向一番。
“……是這樣嗎?那麼大概有難度了。”一番道。
“有難度?”
“因爲我很少會激動, 是這樣子吧。”回答的是緋白,聲音平靜。“那麼, 這裡是窟盧塔?”她問一番。
“是。”他在她的眼裡看到陌生。
“你送我來的?”
“是。”
“那麼, 我要怎麼做?按照黑家的規則, 我應該把自己的眼睛挖出來交還族長,纔可以離開這裡。是這樣吧?還是直接火刑呢?”緋白問酷拉皮卡。
“火刑?”一番驚聲。
“……你, 不是黑白。”酷拉皮卡答非所問。
“?”
“你不是她。”
緋白盯着酷拉皮卡,他的嘴角緊抿,雙拳緊握 。如果她不是那個黑白,她沒有殺死白蘇,也沒有拐帶洛利蘇, 那麼她就不需要爲黑白的行爲擔起罪責, 她不是窟盧塔的罪人, 她可以在窟盧塔丟棄過去, 重新活下去。
“我……不是她。”緋白喃喃着。並不是因爲她承認了這件事, 而是因爲經過了另一個世界的一世,連她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她到底是誰。
“你不是黑白, 她已經死了,在兩年之前。而且,你們長得不像,你比她大,你不是她。”酷拉皮卡自己這樣說着,努力地說服自己。而這樣的結果是他漸漸覺得自己先前是不是神經質了。確實,黑白和眼前的這個女孩子,無論是年紀還是外貌都不一樣——那麼是什麼讓自己一下子就把她認作黑白呢?
“是麼?”緋白望了眼腳下蔓延開去的沙灘,沙灘外無際的海。海並不是藍色的,一如當初從懸崖上跳下去時看到的那樣。
“先去見族長吧。”酷拉皮卡頓了頓,“你也來吧。”他依稀覺得這個男人有點眼熟。
“……哈,不必了,我的任務就是送她到這裡來,如果你確定可以接受她,那麼我這就要離開了。”一番抹了抹頭髮。緋白不能留在外面的世界,因爲帶着火紅眼太危險,而他卻不能久留窟盧塔——儘管已過去幾年,但肯定有人記得當初他這個從窟盧塔地牢中逃出的逃犯的樣子。“可以保證嗎?”
“她是窟盧塔的人,僅憑這一點,就不能丟棄她。”酷拉皮卡肯定地說。
“那麼,就此別過咯……小緋白~”一番衝着緋白招了招手,推着小帆船準備下海。
“……”真的要丟棄過往而繼續生活下去嗎?緋白不知道。如果可以丟棄過去的自己,繼續生活下去,那麼這必然是一個最好的選擇。可以和自己的族人一起生活下去,可以被需要但又是平凡地着生活下去。且不論對白蘇的仇恨已經淡忘,對族人鄙夷的顏色,也差不多不在印象中了。
過去已經過去,也許這就是洛利蘇的希望。洛利蘇,洛利蘇……如果是這個人的願望,那麼,就想要去實現。上一世,不是就已經決定爲這個人而活了麼?
“再見。”緋白道。
“恩,保重。”一番沒有回頭。
一番是父親這件事情,其實兩個人都已經心知肚明。只是直到最後,兩個人都選擇保持着沉默。
保持沉默,因爲沒有比沉默更好的方式。一番抖開帆,浪花濺到他的臉上,鹹腥的海水味充滿了口腔鼻腔。
一番回頭望的時候,只看到緋白和酷拉皮卡的背影。
船隻有一艘,這一點一番是知道的;窟盧塔的高手很多,這一點一番也是知道的。這就是他把路西弗留下來的原因。
要偷盜歌祈者的墓葬也好,要偷盜其他墳墓裡的東西也好,總之他們的交易已經結束了,剩下的,譬如說如何迴流星街,就要看路西弗自己怎麼做了。一番想。
當然一番自己是不會再回流星街了,拐帶蜘蛛這種罪,他還吃不消。乾脆,真的去那個透易斯堡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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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哥哥真是的!總是讓我一個人回家。”芙洛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重重地踩着腳底下的沙子,順便賭氣地繞了遠路。“最好哥哥回家的時候沒有看見我,然後再着急地出來找我!哼!”
“咦,小妹妹,很生氣嘛。”一個紫發灰眼的男人突然出現在芙洛的眼前。
“不要擋路!沒看到人家很生氣嗎?”芙洛撅起嘴,卻突然想到哪裡不對,“咦,你是誰?怎麼島上會有外人?島上除了我們,就只有被爺爺請來的客人!”
“你爺爺?”
“我爺爺是族長!”芙洛昂起她高傲的小頭顱。
“原來是大小姐呢。我是路西弗,是外人沒有錯,但至於來島上的原因,你不是已經說出來了嗎?”
“你是客人?”芙洛眨了眨眼。
“爺爺一定從小就教育過你,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芙洛。”
“對,爺爺一定從小教育芙洛,要信任別人對不對?”
“倒是這樣。”芙洛點點頭。
“我是外面的一個考古學家,到這裡來,是應族長的邀請給窟盧塔的歌祈者來寫一部傳記,不過不小心迷路了。”
“傳記?”
“對,就是歌頌窟盧塔的歌祈者的書,有這麼厚。”路西弗比劃了一下。
“哈哈,那你也要寫我嗎?”芙洛開心地笑起來,“你也要表揚我嗎?”
“你……也是歌祈者?”路西弗的眼裡閃過一道精光。似乎,一開始就找對人了呢。
“當然!自從姑姑去世以後,我媽媽就是我們族裡最厲害的了,而我媽媽後面就是我嘛~”芙洛指着自己的鼻子,眯起眼。
“是嗎?那你知道歌祈者之墓在哪裡嗎?”
“當然知道。不過這種事情,你知道了也沒用,因爲爺爺說歌祈者之墓只有歷代的歌祈者或者候選人才能夠進去。”
“是這樣啊,芙洛能夠進去,真了不起。”路西弗摸摸芙洛的頭。
“那是當然!我要成爲窟盧塔的歌祈者,然後讓整個村子的人都活得很開心。”芙洛笑起來。
“對了,芙洛,你覺得叔叔我是好人嗎?”路西弗的表情略微地陰沉下去,只是芙洛卻沒有發覺。
“爺爺的客人,當然是好人咯~……啊,看見了嗎,那邊的第一幢房子,就是我們家。”芙洛指着遠處,回頭對客人說。
“那,小芙洛,最後告訴你一件事情。”
“恩?”
“叔叔,是個壞人哦……”
芙洛突然感覺自己的胸口一陣疼——以前從來沒有這樣疼過。她低頭,才發現一根冰棱似的東西插在了心口。
“叔、叔叔?”她不置信地看着身後的路西弗。
“好孩子,叔叔很喜歡你的愚蠢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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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酷拉皮卡叩開了族長的房門。
“啊……是酷拉啊。”族長正伏在書桌上寫着什麼,回過頭來,在看到酷拉皮卡身後的人是突然警覺起來“這個人是?”
“她叫緋白,我在島邊看見她昏倒在地,”酷拉皮卡停了停,“爺爺,她是擁有火紅眼的窟盧塔人。”
他絕口不提一番的事。
“是麼?”族長站起身,上下打量緋白。“既然是酷拉你帶來的,已經可以確認了吧。”
“是。”
“那就住下來吧。既然是同族人,就不能驅逐島外。”
“爺爺?”酷拉皮卡驚詫於爺爺對此事的反應。
“去吧。”族長甩了甩手,繼續回到自己的書桌上拿起筆。他的手上已經全部都是深深的褶皺,和臉一樣,最近更是連握筆的氣力都在漸漸消失。他真的老了。
他在幾年前就已經是老糊塗了,因爲他的糊塗,才釀成了窟盧塔最大的慘劇,使窟盧塔失去了血統最純正的歌祈者。那件事,並不單是那個孩子的錯。
族長回過頭,望着自己的孫子和那個女孩子出門。
兩年前的事情,並不單是那個孩子的錯,這件事情,他在窟盧塔喪失正統歌祈者時就想到了。放任族人對黑家人的仇視的,是他自己;對於黑家的人苛刻責難,也是在他的默許下進行的。當時因爲前幾代族裡就已經是這樣了,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改變,而黑家的人從來就盡職盡責,並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爲。
人大概就是這樣,一旦受人恩惠變成了習慣,變成了理所當然,就忘了最初的感激。
又因爲長久以來的惰性,總抱着僥倖心理,而並不想做出一些犧牲來改變它。毀滅由放任而來。
但願現在彌補,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