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他!她不愛他!她厭惡了他!她恐懼他的靠近!
明明她那一個驚恐的眼神,已經讓他明白,他卻……渴望着,又前進了一步。
“啊!你不要過來啊!”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生生嚇阻了他前進的腳步。
於是,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便轉身離開了彩梨院。
他的雙手,他的身上已經沾染了血污,那鮮紅的顏色最是讓她懼怕,並不是他的眼神。因爲,他的眼只要對上她,眼裡便不可能帶着殺戮,只可能是這世間最最柔情。她卻再看不到他眼底的愛慕,只盯着他身上沾染的血污。
是啊。他已經髒了,便是再碰觸不得她這朵純淨的蓮了。不怪她。是他自己的抉擇。
“曲……哥哥……”走出彩梨院大門的瞬間,背後傳來她最後怯生生的一句呼喚。
曲元仲沒有回頭,但是笑着走了出去。
蓮,純潔、心善,而又美好。
她是還太小,心思太過單純,並不通男女情愛。但在那之上,她確確實實愛過他吧?比起他,她更跟佛祖有緣。她的愛,是他在佛前參悟了近十年都參悟不透的世間大愛啊。這種愛,究竟是慈悲?還是憐憫?
在他眼中,她給過他的,那一次次溫柔,總不會是做作,而是會成爲他一生珍藏的美好的回憶。這便,是他和她最好的結局了吧。
曲元仲走了,就這麼滿身血污地回了家。
曲老爺和曲夫人見到他這般模樣,提前下學回家,不用問,也心中咯噔一下,意識到大事不妙。
第二天,當那三位公子的家人找上門來,曲元仲早已遠離了梨落城。昨兒連夜,他已經孤身上路,去參軍了。
幸運的是,那三人也都不是那三家的獨子吧。幸運的是,那三家也都同曲家有生意上的往來,並且是很大一部分買賣要依附曲家的存在。
曲老爺帶頭向那三家人下跪賠禮道歉,連同曲夫人。唯有曲大公子沒有跪。李秋香有孕在身,並且李家人本也不好冒犯,自是也不用跪。
那三家人,不得不說,孩子都是跟着父母學起來的,見到曲老爺示弱,便是不依不饒。曲老爺越是自知理虧在先,任由謾罵,那三家人越是得寸進尺。
王八斗的父母尤是。
王老爺罵着罵着,第一個談出條件,殺人償命,既然曲元仲已經報效朝廷,命歸了朝廷管,那麼,他欠下的債,便要由他的家人來償還。曲老爺和曲夫人兩人加起來剩餘的命都比不上他們家王八斗,那便……他們最後要求的是讓曲家人賠錢。
呵呵!果然!
曲大公子的眼裡頓時閃過了商人精明的算計。成了!
這時,曲老爺便是道:“這個,恕曲某已經做不了主。曲某老了,昨兒已經將全部買賣交由長子打理。往後曲家,做主的是曲元寶,不再是我曲延貌。”
“這麼說,曲老,您是不願賠錢咯?”王老爺嗤笑道。
曲老爺搖了搖頭,道:“全憑元寶做主,該賠多少。”
曲老爺主句話,不是說不賠,而是究竟賠多少,由曲元寶做主。
王老爺立即看向曲元寶,眼中是那種長輩倚老賣老,首先看輕了晚輩,然後高高在上的教導的目光,語氣道:“元寶啊,你還年輕,這件事……”
“晚輩做得了主。”曲元寶打斷了王老爺,語氣客氣而又毫不瑟縮地道。
王老爺一愣,心下頓時亂了陣腳。因爲他從曲元寶的眼中看出了,曲元寶不像曲老爺。因爲曲元仲犯下的事,曲老爺自願子債父償,會心軟,就任人拿捏。曲元寶眼裡卻全是最頂級的商人,那種精明的算計神色。
曲元寶趁着王老爺被他這一個自信的眼神擾亂了片刻心神,便是反客爲主,大聲道:“王八斗一命,確實是被吾弟——屈元仲所傷。但,吾弟本也不是敢做不敢當的人。昨兒吾弟出發前,已經自向官府請罪。相捕頭已經帶人連夜徹查清楚。彩梨院同堂學生都可以作證。先動手的是王八斗,先用虎形鎮紙欲至吾弟至死地的,也是王八斗。那虎形鎮紙已經被相捕頭收爲呈堂證供。其上是先沾染了吾弟的項上血,纔是又沾染了王八斗的血。仵作明察,證實了,吾弟頭頂傷口與那虎形鎮紙染血處所契合。所以,最後的結論,吾弟實屬是正當防衛。”
王老爺聽到這裡,再亂的心神也趕忙回過味兒來,喝道:“什麼正當防衛?好你們曲家,仗着有錢,可是連夜收買了官府……”
曲元寶再次打斷王老爺,也高聲喝道:“王老爺休得胡言!”
一句喝止了王老爺後,曲元寶的語氣再次歸於就事論事的平淡,道:“當然,第一下,吾弟實屬正當防衛。但據彩梨院同堂學生供言。吾弟確實是在王八斗已經沒有反抗能力的情況下,依然做下了趕盡殺絕之事。按道理,這屬於防衛過當。但也有情理可原。試問,誰被逼急了,都會反抗。憑本事贏了之後,也會後怕,猶豫。若是不當場永絕後患,待對方緩過勁兒來,定是更加倍報復。那麼,爲了自己不再被侵犯,唯有將對方……”
王老爺說不出話,看向了那瞎眼的公子父母。
昨兒那瞎眼公子也被官府問詢過。他居然清楚地回憶道:“曲元仲在對王八斗痛下殺手之前,是有過片刻的猶豫的。而曲元仲之所以痛下殺手,期間,王八斗甦醒過片刻。那片刻間,王八斗看着曲元仲的目光中,恐懼之下暗藏着滔天的恨意。只要他王八斗不死,便是不會放過他曲元仲的!”
該死!眼睛都瞎了,居然把瞎眼之前的一幕幕記得那麼清晰。
嘛!事實如此,也不是瞎了眼的公子一人記得。實際上,相捕頭早在帶人問詢瞎眼公子之前,已經從別人口中問出了相同的口供。
“至於另外二人……”曲元寶陳述完了王八斗的案情,轉而看向另外兩家始終躲在王家身後的家長,嘴角微微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