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姓小子這才趕緊取過茶杯,給她倒了杯涼水喝。
她喝完一杯頓覺心神舒暢,還是改不了前世現代人更愛喝冷水的習慣。小小的一杯不夠喝,便把茶杯遞過去。梁姓小子便含笑一杯、一杯地倒給她喝。
她心情好了,也一直笑笑地看着他給她倒水。
沒有人再講話。
不多時,環兒領着一個少年回來,應就是老大夫口中的小方子。少年手中端着一碗藥,看着都是滾燙滾燙的,也沒有直接給她端來,而是放到了圓桌上。
張大夫問環兒道:“你可盯緊了這混小子?”
不待環兒答話,小方子已經嬉皮笑臉地搶答道:“師傅,你不要總罵我,這碗藥,環兒姐姐可是按照您的吩咐,對我千叮嚀萬囑咐,我熱了大火,‘從三碗水煮成一碗水’,中間火候可沒有片刻小了。環兒姐姐盯緊了我,我自也沒有片刻偷懶。”
“哼!你這次沒有偷懶,往後也都不要偷懶纔好。”張大夫又嗔了小方子一句,但那眉目中隱含的笑意也是另有他指。
她看得出,小方子也是極精怪的。這碗藥只是張大夫特意拖延環兒使的手段,這小子擺明了早已看出。所謂環兒盯着他,實際上,也是他反過來盯着環兒。他那幾句應答,是在偷偷告訴他師傅,環兒沒空溜走片刻。
張大夫滿意地看了眼小方子,這纔回頭對她道:“等過半炷香,你便趁着溫熱把這藥喝了,不要等涼透了。這幾日冷水也不要多喝,等你好了倒是無礙。”
“我知道了。謝謝張爺爺。”她對着老大夫甜甜一笑,一丟手,便把茶杯丟回給了梁姓小子。
梁姓小子晃了晃手中的水壺,接過茶杯,含笑瞄了她一眼,也沒說破。她分明已經喝足了。這滿滿的一壺水,只剩了一小半。
“那我今日就先回了,明日再來看你。”張大夫說着已經收拾起了藥箱,起身告辭。
“恩。張爺爺,我這幾日貪睡,估摸着明兒也要這個時候才能醒,您明兒也這個時候來可好?”她這樣問着,也沒去看環兒一眼。
老大夫卻是回頭含笑看了她一眼,答道:“好,我一定準時來。”老大夫知道,等他明兒這時候來,她便會按時支開不該在場的人。
等老大夫帶着小方子走遠了,她回頭看了梁姓小子一眼,直白道:“你還有事?”
他嘻嘻一笑,道:“我剛剛去門口看過,大將軍還要些時候才能歸,在他回來之前自是有我替他照看着你。怎麼,想趕我走?”
她眯了眯眼睛,但很快一笑,甜甜地道:“樑哥哥,你不如再去門口幫我看看爹爹是不是回了。我這身衣裳汗溼透了,想換一套。”
他愣了一下,下一刻臉上紅了紅,趕緊答道:“好,那我這就去門口再看看。”
說完,他轉頭就跑。她要換衣服,他自是不能再留在這屋子裡。
等他一口氣跑到大門口,將軍大人自是還沒歸。他這纔在心裡嘀咕着,傻丫頭真是變厲害了!
剛剛他特意提到他給她取水的中途有去大門口看過,也是爲了讓她知道,他並沒有聽到那些不該聽到的。其實,他這樣說了,也就暴露了,他聽到了一些。但他這麼說,便是讓她安心,聽到了他也會裝作沒有聽到,更不會跑到大將軍那邊去多嘴多舌。
她變得如此冰雪聰明,自是信了他的承諾。沒想到,她下一刻一開口,突然喚了他一聲樑哥哥也真是讓他受寵若驚。
這稱謂是沒錯的。他跟着大將軍這麼多年,也是從小看着她長大。從她懂事起,也都是喚他一聲樑哥哥。只是她日後漸漸癡傻,每一次喚他,也只是天真爛漫並不太過親近的一句稱謂。剛剛那一句卻是不同。她好像真的換了一個人。
明明都是那樣一張在親近之人眼中才覺可愛的包子臉,這無端端的一句刻意親近,那表情居然多出了一絲女人的嫵媚。他真是嚇到了。
她對他的態度,就是明明陌生疏遠,又刻意討好。這不該有的,明明他也很親近她。她這樣試探他,讓他心裡有點涼,更多的還是驚訝。難道她不再癡傻,卻把從前的事情都忘記了?
再回想到她和張大夫那幾句話。這府中其他的女眷怎麼樣,背地裡那些勾心鬥角,他,或者大將軍平日裡不聞不問,但也都是心中有譜的。他不曾想,這傻丫頭有朝一日居然也會多了這麼多的心思。
她一聲聲甜甜喚着張大夫爲張爺爺,也是刻意討好,但卻讓張大夫很是受用。這也沒什麼,畢竟,憑張大夫那般德高望重,往日裡他和大將軍私下裡也是對張大夫很是尊重。她雖是這府中的大小姐,但喚張大夫一聲爺爺,也不逾越。
還是桃子的死對她打擊太大了嗎?
她討好張大夫不單單只是因爲不再癡傻,便懂得了禮教。而是,她有心拉攏張大夫,捅出背後的二孃,來給桃子報仇。
她也真的是很聰明,沒有一句話是逼着張大夫。張大夫爲人處世也是謹慎的,不會因爲她的一句親近稱呼,就輕易改變自己的原則。她從他那裡,能得到的只是更多的消息。但似乎也已足夠。要不是他出聲打斷,恐怕今日她也還有一個問題要問。
“張爺爺,其實……”她從前究竟是怎麼癡傻的?
這個問題,大將軍和他也都一直在偷偷地查,卻多年來都查不透。從張大夫那裡,她得不到答案。他也不想在這時候讓她爲這件事多起疑惑。還不到時候。
至於其它她想從張大夫口中探問的,她不是約了張大夫明日這個時間再來。那麼明顯的一句話,她也是說給他聽。他要不要偷聽,還是避開,都隨他。
他閒閒地等在門口,明知大將軍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他也是一再思索着她的事情,漸漸地從驚疑中多了一絲心疼。
她變得如此聰明,卻也是變得步步爲營。她好像不記得他和她多麼親近,但也從這幾日的相處看出了一些,便謹慎地討好着他。她還不敢信他,她不信任何人。沒有一個人可以依靠,恐怕,就連她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大將軍,她的親爹爹,她也是懼怕參半,並不敢徹底依靠。她只知道有人要害她,可能這府裡很多人要害她,目前她也只清楚知道二孃一人。但她也不敢急,不能一舉有理有據地推翻二孃,她便還要隱忍着裝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