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行營的人馬一直潰逃到萊州境內,這纔得到孫元化率領的人馬的接應,將追擊的叛軍擊退。
李九成率領的叛軍雖然氣勢如虹,但是畢竟天寒地凍,加之風雪瀰漫,道路艱難。步兵跟不上隊伍,只有部分騎兵執行了追擊,也很快就人困馬乏,寸步難行了。追到萊州境內的遇到張燾率領的官兵攔阻,便收兵回去了。
此戰叛軍雖然得以擊潰山東行營全師,但是未能重創官軍。官兵雖然輜重損失慘重,但是精銳主力基本完好。退到萊州境內之後稍加整頓,便在萊州城下紮下營寨。
萊州早已城門緊閉,朱大典、謝三賓等人督促諸將,再三安撫潰軍,這才壓住了潰兵要求進城的鼓譟。
城內官紳緊急會議之後,朱知府、洪縣令立刻在城中召集牌甲,命令富戶出糧,窮戶做飯,大量的做雜糧烙餅和窩頭,成筐的吊下城去,另外再次要城內縉紳“樂捐”。
原本就已經損失慘重的萊州縉紳們再一次“樂捐”。上一次,那是叛軍在城下攻打,衆縉紳是爲了救亡圖存,雖然心痛卻還是自願的。這會幾萬官兵雲集城外,正值新敗,缺衣少穿,外面又是天寒地凍,,若沒有糧食打發,一個不對起來先洗了萊州城也未嘗可知,一個個滿心不情願也不得不認捐銀糧。
城中的百姓,少不得也被勒逼一番。一時間萊州城內雞飛狗跳,哭聲震天。孫元化、朱大典和謝三賓等督促各營將領,費了一番心思,總算將城外的潰軍彈壓住。
朱大典等人入得城內,暫時下榻在孫元化的巡撫衙門――萊州府學內,他先分批接見了山東行營的諸領,對他們一一溫言撫慰,讓諸將約束部隊,做好迎戰叛軍的準備。又接見了孫元化部下將領,誇獎了他們“盡忠國事”。最後接見了黃安德。
黃安德不是朝廷武官,只是一個鄉勇頭目,朱大典這次接見堪稱是“殊榮”了。朱大典自然不僅是爲了酬他的救命之恩,更是拉攏鹿莊主的舉措。
這位鹿莊主的鄉勇不但驍勇,而且舉手投足都是一股精兵的架勢,絕非一般的鄉勇可比。難怪他區區一個寨子就能在黃縣屹立不倒,還能幫助孫元化守萊州。
看來想要蕩平叛兵,還要藉助本地鄉紳豪強的力量。朱大典隨意和黃安德說了幾句,聽說他還是山東世襲軍戶出身,頗誇獎了他幾句,又賞賜了五十兩銀子。
一切料理妥當,朱大典枯坐簽押房內,依然覺得驚魂未定――他絕非膽怯畏死之人,但是這樣一夜之間勝敗易手,翻天覆地的變化實在讓人難以承受。想到自己上任之後,僅僅爲了督促各地圍剿官軍進軍就費了無窮無盡的心血,好不容易到了登州城下,爲了維持住士氣軍紀,更是嘔心瀝血,幾至心力交猝。沒想到這麼後路一個閃失,頓時一敗塗地。
再想到城外幾萬人馬,雖然暫時是安定下來了,但是新敗之餘,一時間糧餉難續,曰子久了恐怕難以彈壓,而且軍中遼人甚多,萬一被叛軍“勾引”,朱大典想到這裡簡直是寢食難安。一時間長吁短嘆,繞室彷徨。
隨着登州潰圍,朝中又一次掀起了新得彼此攻訐的狂潮,一時間各派都拿此事大做文章,彈章交上。崇禎的案頭堆滿了彈劾的奏章。
“全是言之無物的廢話!”他煩躁的將一本彈劾謝三賓的奏章丟到了一旁,站了起來。身邊的太監宮女們微微擡了擡眼皮,眼見他即沒有出去的打算,也不象是要茶水,便趕緊又垂下眼簾,大氣不喘的站着。
原本以爲克服登州只是年內的事情,沒想到朱大典居然功敗垂成,生生的讓叛軍燒了糧臺,一舉破圍。三萬大軍――其中還有朝廷花了大錢維持,號稱鐵騎的關寧諸營――居然在登州城下被打得潰不成軍,一直逃到了萊州。
眼下幾萬大軍聚集萊州,即無糧草又無輜重,天寒地凍,若是一個處置不當,恐怕又要鬧起兵變。
崇禎粗重的嘆了口氣:兵變,兵變,這些年來,官兵打仗很少給他帶來好消息,卻總是在鬧兵變。過去父親在世的時候,雖然很少上朝,卻很少有這樣的事情;大哥在位的時候,諸事都艹縱在魏逆之手,兵變也是偶然纔有。
自己登基不過五年多,兵變、水旱災荒卻一直不斷,難道是自己德行不夠?還是更可怕的:大明的氣數快要盡了?
一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嚇了一跳,暗罵自己不該胡思亂想。
轉運到青州的糧食已經大部分損失,勢必要重新籌運――僅僅這點就讓他心痛不已,糧食雖然緊張,通州和江南的官倉內還有不少庫存,但是高額的轉運費用卻每每讓他感到觸目驚心。
想到前不久朱大典還上奏山東全省水災,從內陸到海濱,各州縣都遭大水災害。章丘,新城,棲霞,金鄉等處屢受水災,請求他豁免此地賦稅並給予救賑。救援山東行營的人馬,不但指望不上山東本省的糧食,還得額外調撥糧食賑濟百姓……
想到戶部尚書又是怎樣的一副叫苦連天的面孔,他愈發感到煩躁不安。
缺錢、缺兵、缺糧,也缺能員――官兒們雖然不少,卻沒幾個能辦事的。崇禎原本打算一旦克復登州,就將孫元化革職削籍,但是眼下的這樣的局面,真把孫元化趕走,恐怕登萊的局面愈發難以收拾――高起潛在秘奏中提到,這次登州之敗,全仰賴孫元化率軍接應方纔不至於全軍覆沒。連朱大典也是孫元化的部下救下的。
而朱大典、謝三賓的奏摺上也提到了孫元化的接應。看起來,這孫元化還算能實心辦事之人。
“不過,這老匹夫着實可惡!”崇禎想道,若不是他當初處置失當,這登州何至於糜爛如此!
一想到這裡,不由得愈加痛恨起朱大典“辜負朕恩”,要不是他的無能,他怎麼會對孫元化如此的姑息!
御案上,彈劾朱大典“貪墨”,孫元化“勾結遼人”的奏摺有好幾道,個個都說得有鼻子有眼,要按他的心意,很想就此下一道旨意,將他們革職拘來京師嚴審,但是現在的局勢實在不宜在臨陣換帥了。
爲今之計,是儘快調運糧餉到萊州去接濟軍隊,以防有變。想到這裡,他強打精神,又回到御案前。
叛軍雖然獲得大勝,繳獲輜重無數。然而戰勝之後的興奮之情過去之後,李九成、孔有德等人發覺自己的戰略局面卻未有太大的變化――雖然一時間官軍包圍被打破,但是官軍主力猶存,己方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
幾人計較,現在要麼趁着大勝餘威,己方士氣高,官兵新敗又缺糧食,集合全軍去攻,若能重創官兵,朝廷的態度說不定能有所軟化;要麼就是揚帆出海,逃亡東江。
前者,雖有幾分把握,但是此地距離萊州數百里,外面冰天雪地,己方糧食亦短少,且沒有多少冬衣,這樣一路跋涉到萊州城下作戰,沿途凍餓疲勞就要減員許多,即使勉強到了城下恐怕也難以和官兵交戰。
後者是逃命,把握很大――他們手中有原先登萊水師和當初繳獲的天津水師的數百隻船隻,還有一批東江鎮投奔過來的船隻可用。雖然帶不走全部人馬,但是運走主要將領和大部分嫡系人馬還是能做到的。
只要能順利離開登州,渤海灣中的海島很多。要找個落腳地點不是難事。還能和散居在渤海各島上的東江舊部呼應。難得是一旦出海,漂泊於大海之上,再要籌措糧餉就毫無門路了,沒了糧餉,這支孤軍遲早也會不戰自亂。
到那個時候,除了投韃之外就再無活路了。
但是這個選擇是他們很難接受的,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不堪滿清壓迫才投奔東江的,和韃子有很強的牴觸情緒。不到山窮水盡絕不能走這條路。
“不,實在不行,我們就去朝鮮!”李九成說道,“李朝孱弱,軍備亦不強,我們去朝鮮佔一塊地,聚合東江袍澤,說不定能有一個新局面!”
“也只有如此了。”孔有德雖然附和,但是對李九成的這個想法卻不以爲然――李朝雖然孱弱,但是畢竟是一國,這些年來爲了防備韃子和鳩佔鵲巢的東江鎮,在鴨綠江一帶也佈置了重兵,己方出海之後,再也無從裹挾人馬。東江各島的人馬雖然大多和現在的總兵黃龍有隙,但是彼此之間也互相廝殺過不止一次,矛盾尖銳複雜。並不見得都會聽己方的號令。
只能靠手中的嫡系人馬去硬碰硬,死一個少一個,而且朝廷勢必會和朝鮮會剿……
不過,冬季渤海有大面積的封凍,出海之後稍有不慎,船隊就會陷入浮冰,所以他們只能繼續在登州堅守,至少要到來年初春,冰封開化之後才能計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