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朱鳴夏等人還是太低估封建社會的道德下限了。熊文燦此時已經是死馬當活馬醫,“縱兵爲匪”的策略一出,各路“官匪”便紛紛出爐。不但在廣東潰散的明軍迅速化爲土匪,原本已經投降,“暫守城池”的官兵也有相當一部分轉化爲各種土匪集團;退到廣西的不少官兵也紛紛重返廣東。
最要命的是本地的一些“土豪”“鄉賢”,原本抱着“謹守村寨”的思路,但是土匪的猖獗使得他們也迫不及待的加入到這場劫掠的狂歡中去了。特別是一些山區縣份,原本就有土客矛盾,藉着亂世,立刻便演變成一場互相驅逐、掠奪的大亂鬥。
局面紛亂如麻,但是許可根據各種情況判斷,這場亂局固然眼花繚亂,但是這場大規模的騷亂並無一個主心骨,至少到目前爲止,還沒有出現一個類似李自成、張獻忠之類的首腦人物來匯聚這些力量。廣西那邊雖然是充分的“鼓勵”,並且給予物質上的支援,但是並沒有一個高級首腦人物回廣東來“主持大局”的跡象。所以短期內這些匪夥無法凝聚起足夠大的力量,除了禍害老百姓之外,對大局並無多少影響。
但是這種匪亂長期化的話,到某個階段大浪淘沙,必然會出現某個深孚衆望,手腕出衆的首領人物,到那時候,“匪夥”就會演變成“流寇”--晚明的李、張、曹集團,很多就是這麼逐步升級起來的。
正是基於對外情報局的這一判斷,朱鳴夏請示席亞洲之後,提出了粵西治安整肅的作戰方案。
方案並不複雜,主要目的,是恢復連山周邊的治安狀態,將“瑤亂”控制在連州範圍內,遏制住瑤民暴動擴大的趨勢。同時,清剿沿路土匪,恢復各縣的正常秩序,用大炮將歸化民縣長和國民軍中隊送入各縣。重建秩序。
“……任務的首要核心,是防防止瑤亂擴大化和恢復地方秩序。”負責解說的參謀在作戰會議上侃侃而談。
具體作戰計劃是由楊增的第8營並一個炮兵連爲核心組成綏江支隊,首先前往四會,隨後溯綏江而上接收廣寧、懷集――這兩個地方原先駐守的官兵降軍已經潰散,社會秩序陷入混亂之中。
佔領懷集之後,即分兵進軍連州,剿撫雙管其下,儘快困住瑤民武裝,防止其向四鄰擴散,進而與匪夥結盟。
根據參謀部的推斷,瑤民武裝一是可能西向,南下梧州進而和廣西的瑤民合流;二是東進乳源,策動當地瑤民暴動,那麼直接會影響到中路軍的側翼;三是向西江進軍,策動羅定的瑤民起來暴動,
連山瑤民若要西下梧州,要麼向西取道賀州,要麼向南經懷集,賀州有廣西明軍駐守,官軍雖然樂於見到瑤民在廣東造反,但是不會讓他們通過。懷集就是他們下梧州的必經之路。而且流經懷集、廣寧和四會的綏江正是發源自連山,支隊進可攻克懷集直搗連山,退可依託綏江四會固守廣寧,還能配合清遠的中路軍,事若有變順流而下幾天內就能趕回肇慶。
“這次的作戰,三分軍事,七分政治。”朱鳴夏在參謀報告完作戰計劃之後發言,“特別是國民軍的諸位,你們到達駐地之後,要盡全力配合我們的幹部工作,不但要鎮壓土匪,還要聚攏民心。具體的工作,你們到達駐地之後聽從當地的幹部安排――要服從他們的領導!”
就在朱鳴夏給軍官們召開作戰會議的時候,在肇慶的另一處建築裡,黃超剛剛從牀上爬起來。他前幾天才從海南到廣州,一路上暈船的厲害,幾乎是粒米未進,差不多是被人擡着進的廣州市政府的招待所。沒等好好的休息一番,第二天就上了去肇慶的船隻。
“八排瑤鬧得再厲害,好歹也讓我緩過勁……”黃超在上船前對來送他“履新”的文德嗣抱怨道。
“你不是素來號稱對明代的瑤民問題有研究麼,當初你在陵水縣當縣主任的時候,‘撫黎’效果不錯。現在局勢很緊張。”文德嗣不說客套話,直截了當的說道,“連州的八排瑤鬧得很厲害,這些問題光靠武力是不能徹底的解決的,還是要軍政雙管齊下。指派歸化民縣長去元老院不放心,我也不放心。”
於是黃超就這麼上船了――說起來這也是他“虛名所累”,怨不得人。
黃超,D日前是某財經大學的金融系畢業生,畢業後在某鄉鎮當了幾年公務員,後來不甘鄉鎮生活的無聊,報名參加了穿越,成爲了穿越衆的一員。D日後,因爲黃超的父母在舊時空經營着一間不大不小的養雞場,黃超自小就給家裡幫忙,因而算得上熟悉養雞業務,於是就被暫時分到了農業口,負責照料從舊時空帶過來的那幾只家禽。
在農業口待了一陣覺得膩味了,正好趕上外派高潮,於是又調任陵水縣縣辦主任。當上了“縣太爺”。
陵水縣這個地方,漢民極少,在冊人口不過幾千人,居民大多是黎族百姓。要在陵水縣幹出一番業績來,“撫黎”就是個繞不過去的坎。
黃超當過鄉鎮公務員,對基層百態算是瞭如指掌。他又是個愛學習的人,突擊啃了不少相關書籍,到大圖書館查了不少資料,搞起了政策研究和戰略研究的副業,發表了幾篇文章,比如《海南黎族研究》《小談陵水治理經驗》《兩廣土客關係研究》《明代瑤亂研究》以及《兩廣民族問題研究與對策》,儼然成爲了元老院裡的民族問題專家。
靠着他在鄉鎮當公務員時候學來的手腕和幾百年資料的積累,外加一支人數不多,但是戰力強悍的駐軍和新道教、耶穌會兩大集團派出的傳教人員的配合,他在陵水的治理有聲有色,還搞了不少建設。一下子在政務院就打響了名頭。被認爲是“精通民族問題的行政人才”。
這樣的人才,自然不能在基本穩妥的海南大後方工作,大陸攻略的計劃已通過,他就被調回臨高,理由是爲北上支隊的幹部做培訓――當然,他清楚這不過是個藉口。十有八九政務院會把他調到廣東去擔任地方官。明代的廣東瑤族勢力極大,伏波軍的進軍,不可能不引起連鎖反應。
果不其然。
八排瑤暴動的消息傳到臨高的第二天,黃超和老婆黃素都請了假,帶着兒子出去野餐,一直玩到天黑纔回家。一到家,才發現一個組織處的歸化民幹部已經在他家門前等了大半天了。
“組織處處長請您明天一早到處理報到!有新的任命。”
第二天,他在組織處接到了新的任命:連州行政專員。
此刻,這位連州行政專員還沒有從疲憊感中恢復過來,坐大船暈船,坐小船呢?也憋的難受――因爲要趕時間,他搭乘的是一艘上行巡邏的大發炮艇,一路上不停歇不說,爲了防止可能的襲擊,他不得不長時間待在船艙裡,受夠了機器的噪聲和煤煙的臭味。
“怎麼樣,人舒服了些沒有?”隨着問候聲,房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名伏波軍高級軍官--正是北煒。
“還好,還好。”黃超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這一路上太受罪了。”
“來杯精力劑吧。”北煒示意勤務兵端來茶水。
“那玩意我不喝――就是古柯水,喝下去爽了,喝多了上癮。”黃超拿起桌上的茶壺,一口氣喝了好幾杯,覺得頭腦也不那麼昏沉了,
“你這麼着急的來找我,不是爲了問我的身體吧。”
“哈哈,同志之間的關心也很正常嘛。”北煒坐了下來,“你馬上要去上任了。老朱呢,也很快會對連州那邊發動進攻――你既是連州的父母官,又是民族問題專家,所以我想和你專門談談目前的瑤亂問題。”
“許可的那個報告我看過了,我覺得他分析的已經很到位了。”
“現在不僅僅是連山的問題。你知道防瑤東西山參將撤防之後,羅定州的兵力空虛,瑤民已經有下山劫掠村寨的情況出現。我們接到情報說有人正在羅定的瑤民中串聯,似乎是想煽動瑤民發動暴亂,但暫時沒有確切證據。”北煒非常嚴肅的說道,“而我們的作戰方案你也看到了:主力是放在西江以北,前出到連州去鎮壓瑤亂――如果羅定的瑤民起來暴動,我們就會腹背受敵,非常被動,還有西江的航道通暢問題,一旦羅定州亂了,西江航道必然會受到很大影響。所以有人建議我們對羅定的瑤民先發制人――你是這方面的專家,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黃超頓時懵了,倒不是他不知道――兩廣的瑤民問題是他鑽研過的,對羅定的情況他也是有自己的判斷的――但是這個判斷一說出,必然會影響到華南軍的軍事部署和作戰方略,出了差池可不是鬧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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