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好了,還是我們郭大設計師有辦法!”
“唉,哪裡。”郭熙兒嘆了口氣,“實話說,我還真想幫她這個忙!周素娘好好一個女子,伺候曲老爺那個糟老頭子,上面還壓着一個曲家大娘子。可真幫了鬧出事來我又解決不了……”說着,很有挫敗感的低下了頭。
“你別這麼說,大家都是身不由己。”
“我知道,我知道。”郭熙兒說,“我從廣州回來大哭了一場,覺得自己真是倒黴透了。被首長嫌棄,又被姐姐罵,連生活秘書資格都被註銷了。可是現在想,我的運氣比周素娘好多了……”
她憤憤道:“我要是能象黎家姐妹那樣就好了!”
何曉月卻忽然想到了什麼:“黎家姐妹既然肯幫憐姐逃走,爲什麼不幫周素娘送信?這不是舉手之勞嗎?”
“黎家姐妹一個多月前就去廣東了。”郭熙兒說,“說是去搞什麼紡織廠項目了。”
“是香山的那個項目吧。”何曉月說,“不如就把吳新生推薦到她們那裡去。”
“嗯嗯,他正好就是香山人,熟悉情況。”郭熙兒也來了精神。
“那這信……”
“不給他,”何曉月道,“慢慢地讓黎家姐妹知道這事就是了。”
郭熙兒一愣,在她胸口捶了了一粉拳:“你真是個精細鬼!”
“這錢……”何曉月說。
“你自己花就是了。”
“不妥不妥。”何曉月連連搖頭,“這錢我用着也不安心,就先存着, 尋個機會給她就是--反正她這次又訂購了衣服。”
“下次她再來, 我另外找個人去接待。”郭熙兒也開了竅,“免得你難做。”
“不,不,還是我去。”郭熙兒說, “這事你我知道就行了。若她再向他人求助, 又如何是好?莫要害了她!”
郭熙兒第二天便請假回了一趟百仞城,晚上回來告訴何曉月:事情已經辦妥了。
“姐姐說了, 她已經給姐夫寫了信。推薦吳新生去大陸上任職, 不過具體去哪裡,姐夫也做不了主, 要廣東大區負責幹部的元老才能做主的。”
“只要能把他送走,其他都好說。”何曉月說, “要多久才下調令?”
“一週之內就會有調令, 姐姐說現在大陸上急需各種幹部。”
聽說事情已經辦妥, 何曉月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果然,過了三天, 一紙調令便到了萬紫閣。吳新生收到調令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自己沒有提出過要調職, 也沒有人和他談過這事。
但是調職去大陸就立刻進入幹部隊伍, 這對已經殘疾了的吳新生來說是莫大的機會。他畢竟還年輕也不甘心於當一輩子雜役。當即表態說願意調職。
萬紫閣辦了一個歡送會,吳新生就這樣風風光光的離開了萬紫閣, 到廣州去報到了。
吳新生的離去,令惴惴不安的何曉月終於放下心來。過得幾日, 周素娘果然又來造訪,何曉月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照舊出面接待。
天然材料訂做的褻衣很難藉助纖維的彈性來達到充分的合體,要復刻舊時空的款式便只能在尺寸裁剪上下功夫。這樣的褻衣比之外套需要更多的次的試穿和量體。
何曉月現在完全明白爲什麼周素娘會忽然想到訂做褻衣了。只有訂做褻衣, 纔有足夠多的機會和她單獨相處, 私下交談和遞送物件。
這周素娘果然聰明過人,何曉月心想, 也難怪她在曲老爺家如此得寵!
不過,這周素娘隨身的幾個丫鬟僕役亦非尋常僕婢。何曉月看得出來,與其說他們是侍奉的下人,倒不如說是看管周小孃的牢子獄頭。尤其是其中一個叫桃芝的, 眼神靈動, 看周素孃的眼神極其不善,時常透露出懷疑的神色。一看便是不好惹。
試穿的時候,周素娘果然問起了自己的信。
“不巧了,”何曉月低聲道, “吳師傅前幾日便給調走了……”
說罷,將信件和手帕包遞還給她。
“信送不到了,還給你。至於這錢,無功不受祿,也請您取回去。”
“調走了?!”周素娘滿臉的難以置信,“他被調走的事本店盡人皆知,周女士您儘可詢問。”
“調去哪裡?”她依舊不死心,追問道。
“聽聞是調去廣東了。”何曉月看她滿臉失望之極,心中不忍,又道,“如今兩廣幹部奇缺,他調過去就是一個大好的前程。”
周素娘雙目茫然,低聲喃喃道:“調走了……調走了……”
何曉月也不忍再去刺激她,只將信件和銀包裝入她隨身小包裡。低着頭繼續忙活着。忽然,周素娘又問道:“姑娘,你認識黎果黎唐姐妹嗎?她們常來這裡的……”
何曉月一怔,道:“周……您要找她們?”
“嗯!”
“她們也調去大陸了……”何曉月道。
“那……安玖呢?她說她認識郭設計師。”周素孃的表情猶如一個急於抓住救命稻草的落水者。惶恐又焦急。
“安姑娘也調去大陸了。”
這一句,徹底破滅了周素孃的所以冀望,身子一晃,竟似要暈倒一般。何曉月趕忙扶住她,心中大急。這裡和外面不過是一層薄薄的板壁,更沒什麼門戶,只有一道簾子,說話稍微大聲就會傳出去。萬一這周小娘情緒失控,哭鬧起來可如何是好!
她只得在周素娘耳畔低聲勸道:“周女士!你莫要着急!來日方長。他們只是調職去了大陸,又不是一去不回。再說,還有休假呢。”
周素娘眼中含淚, 低聲道:“我竟是……沒福!天不假人願……”說罷泫然欲涕。何曉月心中愧疚, 她在清節院裡待過, 在絕境能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只有希望。如今她的希望破滅。絕望和冰冷令她感同身受, 不由地心裡一酸,也差點落淚。她趕緊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低聲道:“周姑娘,莫要傷心,只要人活着,總還有機會!”
周素娘此刻大約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微微點頭,收淚噤聲。過了好一會,纔將情緒調整好。
送走了周素娘,何曉月心中憂慮:周素娘這事怕是沒這麼簡單。
“親戚?”
李子玉滿腹狐疑。不僅是因爲和北方親戚殊少往來,而且他在警務系統裡,時時刻刻都受到“警惕奸細”的教育,一聽說是“北面來得”都會條件反射式的警覺起來。
“哦,不知道來得是哪家的親戚。”李子玉嘀咕着。
走進二道院門,卻見院中燈火通明,兩邊廂房的廊下堆滿了箱籠。這不是走親戚,是在搬家了。他心裡嘀咕,卻見母親喜滋滋的在院中指揮僕婦忙活。看來這親戚是母親孃家這邊的。
果然,來得親戚是母親孃家一戶遠親,具體是什麼關係李子玉亦是稀裡糊塗,總之這家親戚原在天津,家裡也是世襲的武職差事。魏忠賢事敗,家裡長輩受了牽連,被革職閒居,沒有幾年便去世了。幸好長子並未受到牽連,在順義當個小武官。
沒想到去年六月清兵入關,七月清兵進入京畿,攻陷昌平、良鄉後圍攻順義,城破之後順義知縣上官藎與遊擊治國器都指揮蘇時雨等全部戰死。這親戚死人堆裡爬出來得了一條性命。
命雖然逃了出來,但是順義失陷,上官戰死。這罪名也不輕。加之還有“阿奉閹黨”這條舊罪,三舅老爺情知留在天津絕無好果子吃,想起自己還有一門遠親在廣東。
澳洲人的消息,在京師和天津都是知道一些的。尤其廣東失陷之後,朝堂之上掀起過一陣朝議風波。不過很快便被淹沒在各式各樣更爲迫在眉睫的壞消息之中了。尤其是六月韃子入關之後,京畿戒嚴,再也無人在意這些澳洲人的事情了。
天津這裡,因爲徐閣老的產業的關係,過去引入了不少澳洲人的機器,據說也來過些澳洲人,不少商人也公然和澳洲人做着買賣。賺得盆滿鉢滿。這位三舅老爺將心一橫,便帶着全家,在天津衛乘船直下廣州了。
“這麼說,路上還順利。”
“順利的不能再順利。”李子玉母親道,“上了船便是往南走,十多天功夫就到廣州了。”
“這也是他們吉人天相。”李子玉道,“我這就去拜會。”
進得廳堂,只見廳堂裡滿滿一屋子人,足足有二十多口。男女老少都有。李子玉在父母的介紹下逐一打招呼。
“這便是犬子,李子玉,現今是大宋廣州特別市警察局刑警科的探長。”這一長串的頭銜,也難爲老父能背誦下來,“這位是犬子的契弟--義弟,趙貴,亦是刑警科的探員。”
說罷,又轉向對面的中年人:“這位就是你的三舅,張世中”
李子玉按照舊規矩作了個揖,擡眼望去,只見這位遠房舅舅大約四十出頭,正值壯年。身高一米八十以上,體魄健壯。鬍鬚茂密,眼睛不大,但是炯炯有神。一看便是個慣於廝殺的赳赳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