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關照他們在糖廠裡蓋所專門的院子給你們使用。”
“不要,”北煒拒絕了,“太扎眼,我們在這裡不久呆。”
“也好,起威在海康、徐聞兩縣裡都有客棧,你們可以在那裡落腳休整。還有華南糖廠在各處的產業也能落腳,就是條件一般,我這就安排人去通知。”
“不用了。我們一路投宿客棧。儘量不和華南糖廠發生關聯。”
“我們有什麼任務嗎?”常師德很興奮。
“沒有。”北煒回答的很乾脆。
諶天雄說:“糖廠沒有具體任務,只要配合好行動就可以了。具體的事情我會做得。不過我平時還是糖廠的技師。”
沒有情報工作讓文同很高興,他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糖廠的事情還有一大堆沒有處理呢。
“唐僧計劃是長期行動,最近幾年都是做準備的階段。”諶天雄說,“我們和當地官府關係怎麼樣?”
“關係還不錯,但是交情不深,”文同介紹了最近和衙門的幾次交涉,包括整治糖廠和維持秩序上的事情,“……總得來說聯繫不多。”
“我覺得,最近就會多了。”諶天雄笑着說,“現在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你們是發大財了,麻煩事以後少不了。”
“是啊,我也擔心這事情呢。”文同擔憂的說,“起威的鏢局雖然給我們準備好了一定的基礎,但是他們畢竟也是根基很淺。有些事情恐怕應付不來。”
“實在不行就花錢買平安吧。”常師德說,“給當官的些乾股怎麼樣?保護傘。好在過了二年雷州就是我們的了。”
“儘量將當地官員拉下水,結成利益共同體。”這是執委會給所有進入明區活動的穿越者的指示。
“這個可以,”文同點頭,“不過具體怎麼做還得報給執委會,說起來我們這裡太不方便了,連個電臺都沒有,鹽場村這麼個地方都還有5W電臺呢。”
“電臺大約執委會會很快配一臺給你們。電臺量產很快就有眉目了。玻璃廠最近天天都在試驗拉玻璃管,鍾博士已經着手開始做了。”諶天雄說。
“造電臺?”文同不大相信,“太高精尖了吧?”
“他要造的高科技東西多了:還有鐘錶、蓄電池和水煤氣飛艇。飛艇我覺得不怎麼靠譜,反正就聽他吹吧。”
“他那個飛艇過去就和他辨過,壓根不現實,鍾博士讀書讀多了,有點想當然。”常師德不以爲然。
“他要能造先給我們搞個真空鍋吧,還有離心機。”文同想得只有他的糖。
“大約對他來說也不難。對了,聽說這次我們要來,他還要我給你們帶句話:徐聞這地方硅藻土非常豐富,比臨高還多,要做白糖可以用這個過濾。”
“真得?那我得叫人好好找找了。現在拿黃泥水效率真是差到家了。”文同聽了精神一振,“要這麼搞下去,一噸白糖的人力成本實在太大。”
赤砂糖的價格比白糖要低得多,加工成白糖再銷售獲利更爲可觀,文同最近一直在苦苦思索能不能搞出一種他們力所能及但是加工效率更高的白糖工藝。庫房裡的赤砂糖越來越多了。過去在沒有鋼輥的時候,每畝甘蔗田的赤砂糖的平均產量大約有三石多,現在提高了出汁率,每畝產量就有五石多了。僅僅華南廠名下的甘蔗田,就能產一萬三千石赤砂糖,加上代人加工分得的加工費,倉庫裡的赤砂糖堆積如山,總量超過二萬石。而白糖車間一天二十四小時兩班倒的產量也不過五六石。
正說着話,忽然文秀來報:廣州的鴿子來了,送來了一封秘信。
常師德讓他出去,自己從屋裡拿出一本密碼本,開始譯碼。幾個人眼巴巴的看着他,幾分鐘過後,常師德高興的說:“張信來信說了,要經快把庫存糖都運出去,赤砂糖也要。行情相當不錯:廣州行情是三兩八錢,看樣子還會漲!說如果能收購就儘量收購。運到廣州就能換成銀子!”
“太好了,”文同興致很高,“我聽廖大化說了,海安街上的收購價才二兩五錢!”
常師德說:“那我們三兩收購!”大家都大笑起來,賺取暴利的感覺果然很好。
文同笑着說:“他要不來信我還想寫信去問這些糖怎麼辦呢。本地的幾家糖行倒都來接洽過,要買我們的糖,我猶豫了下沒答應賣。幸虧沒賣,不然可就虧大了!”
常師德說:“這樣的話我們還要找他去收購了!”
“那是不用想了,廣州的行情,他們只會比我們更清楚。哼!”文同大約對這些糖行的印象不大。
“管他呢,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天下了。”常師德說着,開了門叫文秀,“去把廖掌櫃請來。”
這個月來他們一直想在本地找個熟悉糖行業務的掌櫃來料理糖廠的對外交涉,特意請廖大化陪着去海安街和縣裡尋覓,看有沒有願意另尋高就的掌櫃,但是一無所獲。沒人願意跳槽,更多的人是表示疑惑:你們是糖寮,用得着糖行的掌櫃麼?
這樣一來,廖大化等於就成了他們在當地的唯一對外代理人。爲了辦事方便,廖大化乾脆住進了華南廠的院子裡,好在這裡離縣城不到二三里路,鏢局分號裡有什麼要料理的事,馬上回去也來得及。
廖大化來到書房,北煒不想露面太多,避到廂房裡去了。文同把準備大規模收購砂糖的事情向廖大化說了。要他搭建個班子――就算是沒有糖行掌櫃掌事,他們也打算自己幹起來了。
廖大化卻連連搖頭:“老爺,這事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
“老爺有所不知,”廖大化說,“這雷州的糖,向來是由海安街上的糖行收購的……”
“他收他的,我收我的,大家沒幹系啊。”文同感到奇怪。
常師德卻明白了:“是他們壟斷的,對吧?”
“正是。”廖大化說。這海安街上的糖行一共有二十一家,組成了一家糖業公會“海義堂”,凡是雷州出產的糖只要外銷的,都得經他們的手才能外運。每年收購糖價是多少,都是由堂中公議後纔開秤的。外人若不加入“海義堂”就不能涉足收購砂糖的買賣。
“原來是這樣。”文同點點頭,這壟斷組織,真還是到哪裡都有啊。
“真奇怪,爲什麼不可以涉足,憑什麼?”常師德對此很不服氣。
“這……”廖大化也沒想過爲什麼不可以,海安街上的糖行壟斷雷州糖出口已經有好幾十年了,人人都視爲一種常態。“掌櫃們有所不知,蔗農們原沒有大船,不便自己外運。才把砂糖都交託給這些糖行運到外地代銷。銷完了,糖行再和蔗農結賬付款,糖行例按九八結賬,抽取二扣作爲佣金。久而久之,因海運有漂沒盜搶之慮,糖行又時有吞沒銀錢的事情,慢慢的就成了現如今的現銀收購,糖行賺得多些,蔗農們也願意――畢竟他們冒得風險大。”
“原來是這樣。也沒什麼。”文同說,“這些風險我們也冒得,明兒就預備起來,準備過幾天開秤收糖!”
廖大化嘴脣動了下,似乎還想勸諫,常師德笑着說:“就做點買賣,多大的事。這樣,收購到的糖,我們也給起威鏢局二扣好了。”
二扣就是2%,這可不是一個小數。不僅對鏢局大有好處,自己也能落不少。想到這些澳洲客商的財大氣粗,廖大化的膽氣也壯了,應道:“既然掌櫃們下了決心,小的就去辦好了。糖行的買賣,我多少也知道些,這就去準備!”說着便告辭出去了。
諶天雄卻說:“這麼做,是不是有些冒險?你們沒考慮過對方反撲麼?”
“沒關係的。”文同說,“海安街我去過,也見過幾個掌櫃。糖行都是正經買賣。實際上整個海安街的都是他們在管理,秩序很好,井井有條。”
諶天雄搖搖頭:“老文啊,不是我多嘴――這裡是你的管轄範圍,不過你應該知道:利益集團爲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從來都是無所不用之極的。不賣糖給糖行而是自己運出去,已經是犯了他們的忌,現在又收糖,這利益衝突差不多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有這麼誇張嗎?”文同表示懷疑。
“虧你還是社會上滾過得人。”諶天雄說,“難道你真以爲17世紀就是民風淳樸,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社會上的種種醜惡事物,哪樁哪件不是自古就有的?商人趨利,不用我背一遍馬克思對資本家的評價了吧?”
“你說怎麼辦吧。”文同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所謂古人淳樸這種理念,他在本時空日久已經知道不是必然的事:這個時空的人和現代人一樣:有好人,也有壞人,更多的是默不作聲,既不太好,也沒壞到根子上的普通人。
北煒難得的發言了:“諶天雄的說法應該考慮。萬一對方反撲怎麼辦?”
“在我們羽翼未豐之前,最好不要去動這塊蛋糕。”諶天雄建議道。
“我覺得沒必要這麼緊張。”常師德考慮了半天說,“海安街上的糖行也不過就是些普通商人而已,能有多少手段?大不了就是和縣衙、府衙的關係好些。我們現今在廣州有路子,雷州府衙和海康、徐聞的縣衙都說得上話。能奈我何?”
一番討論之後,諶天雄見他們立意已決,自己並非華南廠的決策層,多說未免有喧賓奪主的意思,不利於以後開展工作,便不再堅持意見了。只是提醒他們要做好應對狀況的準備。北煒對這些不感興趣,一直沒開口說話。無聊中看着院子牆外越堆越高的甘蔗渣的山丘,忽然問:
“製糖下來的副產品怎麼辦?”
“用處很多,但是要有設備。說起來這事我也想向執委會報告,得撥給些發酵的設備和菌種。”文同對甘蔗副產品的回收利用做了介紹:嚴格的說製糖工業過程中是沒有廢物的,連廢水都能生產出東西來。
將糖蜜稀釋後接入不同菌種的發酵就能製造出酒精、甘油、丙酮、丁醇、檸檬酸和酵母菌。甘蔗渣可以用來造紙和製造糠醛,沉澱過濾出來的濾泥中可以提取蔗蠟,餘下的還能作爲肥料。至於甘蔗本身清理下來的甘蔗葉能夠用來做飼料,蔗頭、蔗尾這些部位含糖量低,在進入壓榨機前都會切掉,但是糖分雖然少,依然能夠用來釀酒或者提取酒精。
“這些其實還是比較簡單的回收利用,甘蔗渣還能回收烏頭酸,”文同說,“能利用到什麼程度,一看我們有多少菌種和化工品可用,二也得有必要的設備。”
“華南廠能就地利用的,大概也就是用糖蜜做酒精和用甘蔗渣造紙了吧?”常師德說。
“造紙不可能。”文同最近對鍋爐的燃料情況進行了調查,“甘蔗渣全部用來燒火還差不多。”
“太浪費了……”
“那我們得買煤來燒鍋爐。說實在的我還是挺希望用煤來燒鍋爐的。甘蔗渣的水分太大了,要不是這裡人力不值錢,每天翻曬甘蔗渣花掉的人力就夠我們破產了。”文同說,“工業化好是好,但是消耗得也多。我現在都懷疑甘蔗渣夠不夠燒到榨季結束了。”
買煤,自然是可以的,這裡去越南弘基買煤路途不遠。而且高州離雷州不遠,此地有廣東省境內較大的煤礦產區,也就是現在的茂名礦區。不過這個礦區在明代只有零星的開採。作爲一種燃料補充來說也未嘗不可。起碼比從廣州發運的煤炭路途要短的多。
“那就成立一家煤鋪麼。”常師德腦筋很快,“這裡用煤的人家少,多半還是燒柴。我們引入煤炭自己用之外說不定還能做點生意。”
“行啊,反正這個花不了多少錢。交給起威去做就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