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套戰術爲什麼不用在伊拉克?聽說你曾經在伊拉克待過。”餘志潛忽然問道。
“假如沒有一個叫‘世界輿論’的東西;假如沒有紐倫堡審判形成的所謂‘政治正確’;假如沒有一夥只會扯淡自以爲道德聖人的老歐洲;假如沒有一羣無孔不入的記者……”薛子良說,“我們早就放手大幹起來了。”
“其實還是幹了嘛。”
“束手束腳和肆無忌憚這能是一回事嗎?”薛子良一笑,“我愛臨高,我愛元老院。我也愛這個時空。”
陳連儉瘸着一條腿,慢慢的揹着一隻大藤筐往工地走去。籃子裡裝着今天的午飯:紅薯粉、米粉混合做成的“饅頭”和鹹菜。他的老婆挑着擔子,一前一後兩個加了蓋的大鐵皮桶。
中和公社的一處基建工地上,新近遷徙來的望浦村的村民正在監督下幹活挖土方。他們不論男女全被剃光了頭,一個個只用草帽遮陽。身上穿得是再生布做得標準勞動服,胸口逢着一塊藍色的三角布。中和公社的百姓不知道這個藍色三角的意思。但是在帝國的政治秩序裡,藍色三角是表示“需要公開監督”的意思。
他們被告知,任何時候也不能撕下這塊三角布,否則以通匪論處。通匪的這個罪名不管是什麼時代下場都是很恐怖的。
自從到了中和公社之後,村民們不論男女每天都在工地上忙碌,一個個滿臉滿身都是灰塵。一天連續十二小時的土方勞動和每人每天定額的土方量讓剛剛遷來的望浦村村民們感到異常的困苦――這比農忙的時候還要累。
村裡的小夥子在他們抵達這裡之後幾天內就全部給抓走了――他們一到中和公社,就有澳洲人來登記挑選,18~25歲的小夥子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全被帶走了。
“你們不用怕,你們是給澳洲首長當兵去。當兵最光榮,有吃有喝有軍餉,退伍還給退伍金。”
一個穿着筆挺對襟小褂子的澳洲人大聲的吹了一番如何好之後,村裡的年輕人就被一個接一個的拴着胳膊,捆成一串的直接帶到港口送上了船。
很多人哭了起來――被抓了兵,就等於是再也回不來了。雖然每戶有人被帶走的家庭都得到了一疊花花綠綠的紙片:澳洲錢。
澳洲錢在中和公社的確能夠買到各種各樣的東西,家裡有人被帶走當兵的家庭很快就從中和公社的合作社代銷店裡買到了各種各樣的商品,從家庭用品、工具和日用品。兒子被抓走當兵的痛楚也稍微少了一點點。
然而更大的災難又降臨了。誰也沒有料到,接下來輪到的是村裡的孩子。所有七歲到十七歲的孩子,不論男女,一個不少的全部被帶走了。
到處都響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叫聲,但是明晃晃的刺刀在村民們眼前晃動,這裡不是原來的村子,村民們不熟悉地形,臨時搭建的窩棚裡也藏不住任何人。這些孩子被全部帶走。
上次那個來抓兵的澳洲人這次又來了,對村民們發表瞭如下的安慰之詞:“你們放心好了,孩子們到了臨高有吃有喝,還管唸書發零用錢。這樣的好日子哪裡去找啊。”
“老爺,小的們不要孩子唸書,只求能留在身邊――”
“小的孩子年齡還小,一個人去念書沒人照顧。”
……這澳洲人臉色一沉,訓斥道:“你們哭哭啼啼的做什麼,你們的孩子等到過年的時候自然就會回來看你們的。誰再也囉嗦明天土方指標翻倍!”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現在每天連着幹上六個時辰也只能每天勉強完成工作量,再翻倍還能活麼?
工地上終於響起來收工的號子。望浦村的村民勞工從工地上陸陸續續的下來吃飯再休息片刻。全部時間不超過半小時。
“不叫我們種地,叫我們挖地。這算是什麼事。馬上皇糧國稅不交了?”有人邊吃着混合面饅頭,邊發牢騷。
“好歹在儋州挖地,沒給你弄到臨高去挖地。”
“澳洲人來了,還交屁個皇糧國稅!”有個四十來歲的漢子拍了拍屁股,拿起塊鹹蘿蔔大嚼起來。
“澳洲人難道不要徵糧?我聽說去年在臨高也徵得。”
“我們的地都給他們收了,拿什麼繳糧。”
“也不知道我們家的閨女去了怎麼樣了?”一個人唉聲嘆氣的說道。“不會給澳洲人拉去賣了吧。早知道這樣我就先把她的親事給定了,還能落一筆彩禮。”
“你女兒被澳洲老爺收房了。”
“要這樣就好了。我看沒這樣的好事!”
“女孩子要去就算了,爲什麼把半大小子都弄走?”
“你不知道契哥契弟嗎?說不定澳洲人專好這口呢。”
……陳連儉一言不發――他到了中和公社之後,家裡的三個女兒全給抓走了。他原以爲自己的老婆也不能倖免,但是澳洲人對人妻顯然不感興趣。因爲他有殘疾,就讓他們夫妻負責給整個望浦勞動隊做飯。
陳連儉和他老婆的三角布是藍色鑲着黑邊的,如果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一定會嚇得膽戰心驚――這是“潛在危險分子”的意思。理論上說這樣的人只要稍有異動就會可以被擊斃。
他雖然不知道這塊三角布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猜也猜得出來是一種標記。中和所裡的百姓很多,有原先當地的軍戶,也有從其他地方遷徙來得,但是他們中得大多數人身上並沒有被縫上布三角。
一開始他還弄不清這種標記是好還是壞,直到他發現其他村民的兒子沒有全部被強制當兵,少數當兵的也是在本地的當“警備連”的兵和民兵。小孩子也沒有強迫都去臨高上學――除了少數孤兒和孩子多的家庭的孩子之外,多數小孩子進得是公社本身開辦的國民小學。陳連儉意識到他們是被打入另冊了。自己之所以戴得是這種與衆不同的藍色三角,顯然和過去當過土匪有關。
不用說,只要稍有風吹草動,自己就是被拉出去砍頭的命。想到了這裡,陳連儉肝膽俱裂,簡直就想立刻逃走。
當然,逃走是不可能的。且不說他腿腳不便,就算能夠逃出去又靠什麼維生呢?再說望浦村這個地方的房子已經被全部拆光了,地裡的莊稼沒人收拾,大約早就被糟蹋光了。村子的宅基上留下得只是許多掛着腐爛屍體的毛竹而已。
旁得村有人偷偷跑回原先村子裡的,但是他們都被抓了回來。這些人隨後也被戴上了藍色的三角,和他們村的人一起挖土方,運木料。
幾天前,他在工地上遇到了另外一個戴着鑲黑邊的藍三角的勞工,對方瞧見他也愣了以下。乘着四下無人注意,陳連儉對了一句土匪的切口。倆人立刻就對上線了。
原來對方也是一個居家土匪,工作隊到村進行大規模的清查戶口的時候把他給揪了出來。
“太慘了。老子的一點家底全給他們抄光了。”這個土匪一邊膽戰心驚的望着四周,一邊說。
“老婆孩子沒事吧?”
“老婆沒事。我的幾個兒子都給他們抓走了。說是去‘唸書’。唉!”這前土匪嘆了口氣,“誰知道被他們抓去幹什麼了!鬧不好已經給他們販賣到澳洲去了!”
“販賣到澳洲?!”陳連儉打了個冷戰,這倒是他沒想到的。
“是啊,要不他們抓小男孩做什麼?”他唉聲嘆氣,“也算老子當土匪遭了報應!”
陳連儉望了望四周:“掌櫃們如今怎麼樣了?”
“李蠻子前幾天被打死了,他帶着幾個親信下山搞糧食和鹽被抓了,這會和他手下頭目的腦袋正掛在儋州城門口呢!”
“其他人呢?”
“聽說都在躲。最近澳洲人殺人殺瘋了……”他又縮着脖子看了看周圍,急匆匆的說道,“儋州城外掛滿了人頭。不管你是大掌櫃還是小嘍嘍。抓到就是殺頭。象我們這種也給殺了不少。”
陳連儉覺得脖子後面一涼。趕緊問:“爲什麼要殺?”
“人願意殺就殺唄――你不知道吧,澳洲人到了各村都搞了‘清算’,只要十個村民咬你是土匪,拉出去就殺。奶奶的,都瘋了。反正平時人緣好得就不大容易出事……”
“他們敢咬?”
“當面不敢,背後咬,誰不敢?澳洲人鬼得要死!”
說着話他看到有步兵正在過來,趕緊眨巴了下眼睛溜走了。陳連儉原本就忐忑的心愈發不安了。澳洲人在望浦村吃了個虧,這回是非要千倍百倍的討回來不可了。自己這種池魚也難免要遭殃。
晚上他和老婆刷鍋之際,幾個戴着藍色領章的假髡忽然來到了工地上的大廚房。
“你是陳連儉?”
“是――小的就是。”陳連儉看着他們殺氣騰騰的面孔和腰裡的澳洲轉輪手銃,心裡覺得不妙,腿肚子都軟了。
“馬上和我們走一趟。”
“這個,爲什麼……”陳連儉口吃起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