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愣了一下,大約沒想到總督會忽然問起澳洲人的事情。
“他們是一羣海外來人!自稱是大宋後裔。”使者說,大概意識到對一個鬼佬說“大宋”是對牛彈琴,便改口道,“就是說他們自稱是中國人的後裔。”
這點倒是和李絲雅的報告別無二致。總督暗中點頭,又問了一些其他關於澳洲人的事情。使者似乎很樂意回答他的問題,說了許多關於澳洲人的事情――當然大部分是傳聞。劉香老雖然和澳洲人打過一仗,但是對這個對手並沒有正式的接觸過。大部分消息是道聽途說,有一部分來自當初進攻博鋪戰鬥中被俘後來又得到釋放的人,另一部分則來自他的眼線的報告。
劉香老雖然在第二次反圍剿作戰前就因爲鄭芝龍的壓力撤出了珠江口,避開了和穿越集團的直接衝突。但他在當地佈下了許多眼線。穿越集團大敗何如賓,炮擊虎門,直逼廣州城下的消息他全部都知道。過去躲在窮鄉僻壤的澳洲人雖然船船堅炮利,但是一下子暴發出如此的戰力是他始料未及的。
幸好,澳洲人似乎不打算與他爲敵。他們奪佔了珠江口這件事固然讓他感到惱火,但是現在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兩面開戰的。只有先對付了鄭芝龍再說。
總督很認真很仔細的聽着使者的喋喋不休,並不打斷他。只是當對方停下來之後才提了幾個問題。蒐集澳洲人的情報是他現在的主要興趣。劉香和澳洲人發生過沖突,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而中國政府居然曾經出動大軍征討臨高,卻被澳洲人擊敗過這件事讓他愈發來了興趣。
儘管荷蘭人對明軍的作戰水平評價很低,但是每次在中國沿海的軍事行動都敗在明軍似乎無窮無盡的人力物力的威懾之下。作爲同樣的外來者,佔據大明一隅的澳洲人居然能擋住當初讓公司膽寒的潮水般的軍隊,成功的割據了中國的一塊土地,德卡蓬蒂爾不禁對此起了着濃厚的興趣。
一場戰爭表露出來的消息,比所有的情報彙總起來的都要多。德卡蓬蒂爾已經聽了許多關於澳洲人火器水平驚人的消息,澳洲人打過的二次勝仗似乎說明了很多問題。
顯然,澳洲人是一個強勁的勢力。他搖了下鈴鐺,傳喚了外面的聽差。
“你帶這位先生下去休息。”他說道。
當晚,在總督和巴達維亞的高級商務員們的晚餐會上,就如何對待澳洲人、要不要援助劉香老和如何對付鄭芝龍進行了相關的討論。
東印度公司在巴達維亞的軍事力量很薄弱。幾年前發動對中國遠征的時候,只派出了七艘船。去遠征澳門的時候也只有十四條船。陸軍部隊總數還算不少,但是這些連隊分散在東印度公司在縱橫數千公里的整個爪哇的幾十個貿易據點之中。千里迢迢從歐洲招募來得士兵在溼熱的氣候下和不講衛生的環境中如同蒼蠅般的不斷死去,現在他們補充各據點的連隊的缺額都讓總督覺得困難重重,再要發動一次大規模的遠征力有未逮。
至於少量本地土人組成的輔助部隊,沒有人對他們的戰鬥力抱有多大的希望。甚至這些土人是不可信得過都很難說。
以有限的軍事力量去參與南中國海的軍事衝突對荷蘭人來說是力有未逮的事情,更不用說鄭芝龍還掌握着東印度公司的對華貿易貿易的命脈。因而商務員們認爲總督拒絕派出船隻直接參與戰鬥的決定是正確的。至於是否援助船隻、火炮給劉老香,高級商務員們之間有一定的爭論的。一部分人認爲,火炮尚且好說,畢竟整個東亞地區歐洲式的火炮已經相當廣泛的擴散出去。但是使用歐式船隻的海盜還是極少數。劉香老的艦隊中突然增加兩艘歐洲船隻會嚴重刺激鄭芝龍,可能會造成對公司不利的影響。
另外幾個高級商務員支持將船賣給劉香老,以牽制鄭芝龍的勢力。總督是偏向於這一方的。
“先生們,船隻的問題不算什麼問題。”總督輕輕的敲打着桌面說道,“在整個東亞地區,能夠提供船隻的並不是只有我們。西班克們,不管是馬尼拉還是澳門的西班克,都有能力向劉香老提供船隻。大家不要忘記,前階段劉鄭之間的幾次衝突,有一艘西班牙大帆船直接參與了戰鬥。一官就算懷疑,最大的嫌疑犯也是西班克。我們完全可以否認這一切。再說,難道大家認爲鄭芝龍會在沒有和劉香老決出勝負前就和我們翻臉嗎?”
再者,賣掉兩艘恐怕只能報廢當柴火和船料的廢船,對公司來說也是有利益的事情。畢竟劉香老願意付現款。至於水手問題,可以由他自行招募解決――不管在巴達維亞、馬尼拉還是澳門,都能招募到願意爲錢航海打仗的各民族人渣。
大家最終同意了將熱心和警戒兩艘船賣給劉香老的提議。包括兩船上的所有武器和航海設備。熱心號爲一萬西班牙里亞爾,警戒號爲七千西班牙里亞爾。另外,向劉香老出售銅質12磅艦炮10門,鐵製6磅和12磅艦炮24門。火繩槍400支。
“閣下,您認爲劉香老有可能擊敗一官嗎?”一位商務員問道。
“這很難說。”德卡蓬蒂爾搖頭道,“據說雙方的實力相差無幾。但是一官顯然比較佔優勢――他有中國朝廷的支持。而且一官已經打敗了福建洋麪上所有的對手,包括那些一度非常強大的對手。”
按照總督的看法:如果劉香老不能連續取勝或者在某次戰鬥中擊斃鄭芝龍本人,最終劉香老還是會失敗。
餐桌周圍響起了一陣遺憾的嘆息聲。劉香老談不上是盟友,但是有他在,鄭芝龍的態度就能鬆動一些。劉香老一倒臺,就沒有任何能夠牽制鄭芝龍的力量了。
“先生們,就算沒有劉香老,這世界上還有其他人。”德卡蓬蒂爾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大家可曾聽說過澳洲人?”
總督坐在靠背椅上,從他的辦公桌旁的長條形窗戶中可以看到巴達維亞城,這座城市從1619年開始修建,十幾年來一直在不斷的擴建和加固,現在已經初具規模。德卡蓬蒂爾毫不懷疑,未來坐在這個位置上的總督將能看一個更繁榮和偉大的巴達維亞。
外面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進來。”
門口出現了他的秘書官。
“閣下,你召見的低級商務員範德蘭特隆已經奉召來到。”
“請他進來。”
範德蘭特隆小心翼翼的從大門口走了進來。他大概有三十出頭,長着一張拘謹的面孔,此人是澤蘭省的貴族,當過海軍,打過仗。現在在東印度公司當一名低級商務員。不過即使是低級商務員,也在其他一般的公司職員的級別之上。在東印度公司的船上,只有商務員有最高的指揮權。在許多商站裡,商務員擁有全部權力。
但是作爲低級商務員,範德蘭特隆的權限從未超出過一艘商船。他迫切的希望自己能成爲一個船隊或者是某個商站的商務員。荷蘭東印度公司是一家對待僱員非常刻薄的公司,儘管東印度公司每年的給予股東的分紅,一股可達數千盾。但是給予僱員的報酬卻是菲薄。低級商務員只有二十盾的月薪和相當於四分之一薪金的伙食補貼。在荷蘭東印度公司奉公守法的服務是沒法發財的。儘可能的爬上高位,利用手中權力進行走私是他們在遠東發財的唯一機會。
範德蘭特隆摘下帽子,向總督深深的鞠了一躬。
“範德蘭特隆先生。”德卡蓬蒂爾簡短的說道,“我現在任命你爲‘馬格德堡’號上的商務員。”
“馬格德堡”號是一艘“快艇”――其實這種船即不“快”,又不是“艇”。這是一種荷蘭人在東印度羣島經常使用的平底船,載重400~600噸,船尾呈現圓形,艉樓高聳。船航行速度很慢,主要作爲商船和運輸船隻使用。但是因爲建造週期短,載貨多,需要的水手少,符合“海上馬車伕”的需求。
範德蘭特隆雖然沒有晉升到高級職務,但是“馬格德堡”號是一艘大船,比起他現在所在的雙桅小船來說要重要得多。所以這道命令依然令他很是高興。
“謝謝您,閣下!”
“不用謝,感謝我們的主人吧。”總督說道,“到了船上之後馬上準備一下,我要您即刻準備前往臨高,與澳洲人進行貿易。”
“臨高?”範德蘭特隆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澳洲人他是知道的。
“是的,我會給你派遣導航的人。你的任務是和臨高的澳洲人貿易,儘可能的多打聽他們的消息。如果可能,探聽他們是否願意與我們達成貿易協定。”
“遵命,閣下。”
“我會給你派遣幾位助手。你到臨高之後把他們帶在身邊,給他們提供一切便利。”
被派到“馬格德堡”號上的,一個就是岡薩雷斯本人。總督希望他以軍官的身份親眼看看臨高的軍事力量和碼頭的設防狀況。另一個是萊布特里尼。一個意大利人,專業的繪圖師。他的任務是設法繪製臨高的港口和地形圖。同時,將自己的所見繪製成圖冊。這在沒有照相機的年代是讓遠方的人獲取直觀印象的唯一辦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