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延沼給流蘇開的門,孫弦寂送辭鏡去別院還沒回來,延沼這看着孫弦寂和辭鏡郎有情妾有意的膩歪在一起,終於也願意接納下這未來的世子夫人,看到流蘇過來劈頭蓋臉便是問他孫弦寂在哪兒,他覺得有點頭疼。
“延沼,我家小姐生病了,你家少爺呢?快叫他去給我家小姐看看!”
延沼微微皺起了眉頭,“你家小姐生病了,爲什麼不去找大夫?我家少爺他——”
“你家少爺可不就是大夫?”
誠然孫弦寂是大夫,可是他又不開醫館,延沼抓了抓後腦勺,看着流蘇急得眼眶都紅了,也不忍心拒絕,嘆了口氣道:“少爺他出去了還沒有回來,你要不等會兒?”
流蘇沒有等多久孫弦寂便回來了,見到流蘇他愣了一下,用眼神問了一下延沼這是怎麼回事。
延沼還沒開口,流蘇已經在孫弦寂面前跪了下來,孫弦寂讓她給驚了一跳,問道:“怎麼了?你家小姐出事了?”
流蘇抹了把眼淚道:“世子,奴問您一句話,昨夜我家小姐是不是來找過您?”
“流蘇你可別亂說話,我家少爺昨晚在家好好待着呢。”延沼打斷她道。
孫弦寂擺擺手示意他住嘴,“陵陵昨天白天來找過我,沒坐多久便回去了,怎麼了?”
“小姐她昨晚去喝了酒,今天起來便很不對勁,她原本計劃今天就要回達摩派去,但是她說今日不舒服,明天再走,還對着侯爺和小侯爺發了火,小姐平時都不會這樣的,下午她忽然出去了一趟,回來之後便發燒暈過去了,奴這纔過來找世子。”
延沼心道原來是這麼回事,蘇陵陵癡情於自家少爺,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所以蘇小姐借酒澆愁,沒澆好結果生病了,他心想自家少爺如果真是鐵了心要切斷蘇陵陵的那些念想,今天就不會去了。
然而孫弦寂卻將流蘇扶了起來,嘆了口氣道:“我隨你走一趟吧。”
延沼瞪圓了眼睛:“少爺……”
孫弦寂瞥了他一眼,道:“陵陵她平時情緒鮮少外露,一直都十分克己,這次想來是出了什麼事纔會這樣,我去看看。”
延沼會意,流蘇感激得又要跪下去磕頭,孫弦寂攙住了她,道:“走吧,別耽擱了。”
兩人到了侯府,東鄉侯見孫弦寂過來,一時神色有些複雜,孫弦寂坦然地同他打過招呼,便要往蘇陵陵房間走,東鄉侯身後的秋寄真站了出來道:“世子,陵陵雖然曾經也和你有過婚約,但現在你們婚約已解,你就這麼去陵陵的閨房,不合禮數吧?”
孫弦寂斂衽微微低頭道:“侯夫人多慮了,今天弦寂是以大夫和好友的身份來看陵陵的。”
他眉眼間竟是疏朗淡漠,雖然嘴角掛着笑,卻並不讓人覺得親近,反而覺得遙不可及,用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訴了秋寄真他和蘇陵陵的關係止步於此,再沒有進一步的可能了。
東鄉侯嘆了口氣,揮了揮手道:“流蘇,你帶世子去吧。”
流蘇點頭應了,帶着孫弦寂去蘇陵陵的房間。
房間裡燈光很暗,流蘇又提了幾盞燈過來,放在牀邊,孫弦寂看清了牀上蘇陵陵的面容,以往他所見到的蘇陵陵無論如何狼狽,但臉上總是淡然如風的,倘若將她比作花,那也是天山上的雪蓮,便是被風雪摧折,也絕不會半分損舊她的美麗,可是此刻她卻這麼躺在這裡,昏黃的光落在她的臉上,照得一片菜色,看上去憔悴極了,孫弦寂不禁有些心疼,在牀邊坐了下來,爲了避嫌,他還是拿出了一塊帕子,遮住了蘇陵陵的手腕。
半晌,他收回手,讓流蘇拿來了紙筆,寫了張藥方交給她,瞅着月上柳梢,他還是不應再留在這裡,便起身要去和東鄉侯告別,然而流蘇卻還沒走,杵在門口攔着他。
孫弦寂無奈道:“還有事麼?”
“世子,昨天您和小姐到底說了什麼?”
孫弦寂回想了一下,自己差不多是和蘇陵陵表了個態,蘇陵陵心裡難過去喝酒可以理解,但是她這樣的,應該清醒的也快纔是。
流蘇見孫弦寂不說話,心裡幾乎已經確定是他害蘇陵陵變成這樣,已經將他與負心漢等同了起來,若不是顧忌他郡王府世子的身份,她都想要狠狠在他那張俊臉上揍一拳。
孫弦寂自然也注意到了流蘇殺人的目光,也懶得解釋,反正蘇陵陵如此和他也脫不了干係,苦笑了一下,道:“你快去給你家小姐抓藥吧,讓她也別急着回達摩派,在家裡好生休養些日子。”
說完也不等流蘇反應便走出了房門,流蘇忽然喊道:“孫弦寂!”
孫弦寂停住了腳,也沒在意她一個小丫鬟直呼自己的名字,問道:“還有什麼事?”
“你覺得你對得起我家小姐嗎?”
孫弦寂那綴在嘴邊的一絲笑容也不見了,他擰着眉頭道:“我確實辜負了你家小姐一片心意,但是該來質問我的是陵陵,而不是你,你當初攛掇延沼在我的茶裡放紅顏亂一事,是不是也要我翻出來治你一通罪?”
流蘇氣得嘴脣直哆嗦,孫弦寂看她似乎對於當初一事並無悔改,卻也懶得和她一個丫頭計較,然而流蘇卻不知哪兒來的匕首,衝着孫弦寂的後背便刺去,孫弦寂一聽到聲響便已經反應過來,輕飄飄地往後一退便躲開了,同時一記手刀落在了流蘇後背上,流蘇軟軟地跌了下去,孫弦寂只得將她抱回了蘇陵陵的房間,將那張藥方重新撿了起來,交給了外頭一個小廝,也沒心情再和東鄉侯告別了,直接便回了郡王府。
蘇陵陵發着燒,做了一夜的噩夢,而昨天夜裡給了她一夜春/夢的那個人,今夜卻露出了原形,在夢裡追了她一路,她睡了一晚,卻只覺得比沒睡更加疲累,卻又醒不過來,只能在荒蕪的夢境中一路狂奔。
好不容易醒過來,蘇陵陵一起身便吐了一口血,把一邊的秋寄真和蘇燕笙嚇了一跳,蘇燕笙嚇得以爲蘇陵陵得了什麼絕症,嚷嚷着要去找大夫,蘇陵陵沙啞着喉嚨冷冷道:“我沒事。”
秋寄真皺眉看了她一眼,“既然沒事,你什麼時候走?”
蘇燕笙喝道:“娘!你說什麼呢?”
蘇陵陵只是冷笑,坐正了,將嘴邊的血漬抹去,“不勞姨娘費心,過幾日便走,姨娘也不用過來了,我自己會照顧自己。”
秋寄真站了起來,伸手將桌子上的藥碗端了過來,蘇陵陵伸手正要接,秋寄真手一鬆,那藥碗便摔落在地,秋寄真挑了挑眉,狀似驚訝道:“哎呀,不小心灑了,笙兒,再叫下人去熬一碗來。”
蘇燕笙又不瞎,自然知道是他娘故意的,但是他也只能牙疼地跺跺腳,出去叫人熬藥了,秋寄真頗爲得意地看了蘇陵陵一眼,理了理自己的裙襬,轉身便要走,走到門口,又想起了什麼,回過頭來道:“昨夜是郡王府的世子孫公子過來給你瞧的病,不過你那個不懂事的丫頭,居然要刺殺孫公子,好在孫公子也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不會叫一個丫頭傷着了。不過孫公子口口聲聲說是你的好友,現如今你的丫鬟居然要殺她,依我看,你們這朋友怕是做不成了罷?”
蘇陵陵瞳孔微微一縮,秋寄真見她這反應十分滿足,笑呵呵地走人了,蘇陵陵只覺得自己身體裡的那些力氣,在這短短兩天便讓人卸了個乾淨。
她躺回了牀上睜着眼看着黑漆漆的房樑,心道,倘若她那日沒有去見孫弦寂,這一切便不會發生了。
但是又如何呢?
如果時間真能倒退,她應該直退到四年前還未見孫弦寂時,哪怕是事後會遭新安一頓埋怨,她也不會去赴那一場宴,若沒有那一次,又怎會有後面那了無邊際的相思之苦。
一絲晶瑩順着眼角流下,蘇陵陵也懶得擦,只愣愣地看着,然而黑暗中忽然出現了一人,伸手過來,輕輕擦掉了她的眼淚。
蘇陵陵意識在一瞬間回籠,而與此同時她的力氣也回來,帶着滿腹的恨意,蘇陵陵一坐而起,撿起枕邊的長劍,劍鞘被遠遠地甩出去,銀色的長劍在黑暗中劃過一道白光,落在了來人的脖子上,他也不躲,只癡癡的看着她。
“陵陵……”
蘇陵陵正要用力,宋臨照伸手抓住了劍尖,蘇陵陵畢竟還病着,輕易地叫他將劍掀開了去,蘇陵陵又氣又急,差點氣血攻心暈過去,臉色蒼白得可怕,宋臨照嘆了口氣,道:“我會對你負責的。”
“誰要你負責?我只恨不得你死了!”蘇陵陵咬着牙一字一頓,那一個字一個字裡似是含着血,宋臨照心疼她,想到這時她肯定不願意見她,但是他又忍不住想要去安慰她——哪怕知道他的安慰也只是適得其反。
他有些後悔那晚動了蘇陵陵,否則她也不會落成現在這般,宋臨照站了起來,將蘇陵陵的劍撿起來,將劍鞘也撿了回來,還用帕子將劍上的血擦乾淨了,這才還給蘇陵陵,一邊溫和道:“別生氣了,你要殺我,也等你好起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