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曾好幾次在睡夢裡,她聽到母親輕輕嗚咽着與太祖姥姥哀哀的低訴:“爲什麼?這是爲什麼?太姥姥,爲什麼要遭受到這樣的不公?相知而不可相親,相親而不可相守?這樣的悲劇到底要到幾時才休止啊!”
太祖姥姥嘆,輕輕的,又是極其沉重的,那苦澀的聲音遠遠的送進她午夜的夢裡――
“弗兒,這樣做,與你與他都是最好的,只要能好好的活着,縱是天各一方也是最好的……”
“可是,這樣好辛苦呀……太姥姥呵,真的好辛苦……弗兒快支撐不了了,太姥姥,您可知道,昨宵閏哥與我說了什麼麼――他說還想要個孩子,他說靈兒是女孩兒,將來不能與他打拼天下,可我卻不能給他的,他根本不知道啊,就算是靈兒,我們也恐怕是無法保全她的……太姥姥呀,我們該如何是好?難道就只得看着靈兒像我一樣走上這麼一條不歸路嗎?”
“不,不會的,一切會結束的,一定會的,太姥姥會在踏進棺材之前把靈兒安排好,太姥姥會讓一切在靈兒身上徹徹底底做一個了結,不會再殃累後人了,不會,一定不會了……”
便是這種沉重、激烈的嘆息曾無數次鑽進她的美夢,擾了她的心潮。
她不知道母親與太祖姥姥在傷什麼心,只知道聽得母親的哭泣,心情會很糟糕,能在一剎那間將所有的幸福與美好一併撕裂粉碎掉。
等第二天她想問母親爲何事在煩惱,早起後看到的依舊是母親的溫婉淺笑,昨夜夢中的哀訴似乎只是她荒誕不經的一個惡夢而矣!
真是夢嗎?
年幼的她雖然疑惑,卻不懂辨別,也就不曾去在意,卻不曉得母親在一次次午夜哭訴之中,漸漸的耗盡了心血.待她有所發現,母親已經躺在牀上,病懨懨的笑容失去了生命的光華.
那個時候,父親正在塞外,母親要太祖姥姥把他叫回來,說她還想看他幾眼纔可以走的自在……
那個時候,她還不懂什麼叫“走的自在”,幼小的她只能靜靜的守在母親身邊,一天天看着她枯萎,然後在她張惶的裡漸漸的合上如星的明眸,帶着一抹深深的遺憾,噙着一滴悲傷的眼淚“走的無奈”……
也是在那個時候,她明白了什麼是破碎……
父親終於趕了回來,只是他看到的是滿府的白綾,滿園子的悽靜,鏤花的花棺裡是母親冰冷的身子,沒了燦爛的笑顏,一個棺蓋將她與他隔在了兩個世界。
太祖姥姥默默的嗚咽,流淚的眼裡是渾濁一片。她拉扯了章家三代小姐,三代小姐代代英年而亡,這是宿命還是詛咒?小小的她不知道其中摻雜着怎麼樣的故事。她解讀不了太祖姥姥,因爲她是那麼的小!
撫靈而立時,她聽到的是父親撕心裂肺的長叫,貫徹長空的悲吼裡最幸福的日子就這麼永遠的與她擦肩而去了,一堆泥土葬送了父親的幸福,也讓她早早的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傷心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