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奄奄一息的禿頭漢子,維京海盜舉起了手中仍舊滴落鮮血的戰斧!
在他的眼中,彷彿這個禿頭漢子已經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隻待宰的豬玀!
他享受着貴族們製造的歡呼熱潮,享受着勝利者的榮耀,享受着鮮血噴濺給他帶來的快感!
他是獵場之中的王者!
看客們已經陷入了瘋狂,雖然他們明知道,今夜註定了要在揮汗呼喊的瘋狂之中度過,雖然他們明知道,接下來還有更多的歡呼和吼叫,需要消耗他們的體力和狂野,但這一刻,他們仍舊是沒有吝惜自己的捧場。
他們整齊而有力的呼喊着:“終結他!終結他!終結他!”
雖然戴着鬼面,也認不出彼此,但每個人都血紅着雙眼,宣泄着自己心中的陰暗面。
然而他們喊了許久,期待之中的斷頭畫面,卻遲遲沒有發生!
維京海盜就如同中了女巫的魔法,彷彿看到了美杜莎女王的眼睛,被當場石化了一般,戰斧就像被無形的雙手,定格在了半空之中!
維京海盜的胸膛劇烈起伏着,準備在殺人之後狂吼的那一口氣,就這麼硬生生憋在胸膛裡!
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戰斧,而後丟到了一旁!
是的!
所有人都以爲自己看錯了,但眼前之事就這麼發生了!
“噓!”
“懦夫!”
“無恥!”
鐘樓看臺上的歡呼和狂吼,變成了帶着迷惑又遺憾的噓聲,變成了最惡毒的指責和謾罵,他們都不明白,勝利唾手可得,爲何維京海盜會心慈手軟!
在他們的認知之中,縱橫海上的維京海盜,就是現實世界之中最野蠻的魔王,不敢殺人的維京海盜,就如同病死在牀上的人一樣,是無恥的懦夫!
躺在地上的禿頭漢子自是鬆了一口氣,不過他的心中,卻沒有那些觀衆的迷惑。
因爲他在維京海盜的背後,看到了一雙黑布鞋!
洋人們穿的都是皮鞋,只有華人才穿布鞋!
觀衆的噓聲,讓維京海盜感到無比的羞恥和憤怒,但他擁有着如野獸一般的嗜血,同樣也擁有着如野獸一般的感知!
他的後背頂着利器,無論是刀還是劍,都是鋒銳無比,因爲這柄利器已經頂住他的皮肉,而且位置非常精準,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從肩胛骨下方的肋間穿透,洞穿他的心臟!
他不是醫師,但這些都是他歷經無數次生死,得到的血一般的教訓,如同本能一般,對危險的感知,是他們生存至今的法寶!
但他們不是等死的幼獸,他們是維京海盜,他們不是獵物,而是獵人!
維京海盜趁着放下戰斧的這個空當,竟是突然加速,如彈射而出的獵豹一般,往前衝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放下武器的那一刻,也同樣是敵人最鬆懈的時刻,雖然只有轉瞬即逝的片刻,卻已經足以扭轉局勢!
衝將出去之後,他突然急停,猛然轉身,張開了手掌,想要握住敵人即將刺過來的利器!
他知道自己的手掌極有可能會被割破甚至洞穿,但這樣卻能夠讓他抓住武器,即便犧牲一隻手掌,也能換取反敗爲勝的機會!
然而他到底是低估了自己的敵人!
對待野獸一般的維京海盜,陳沐沒有半點的婦人之仁,他可以沒有任何猶豫砍掉禿頭漢子的手掌,就沒必要對他仁慈!
“嘶!”
長刀出鞘的聲音充滿了質感,陳沐彷彿能夠清晰地聯想到鋒銳的刀刃摩擦在皮鞘上的聲音,如同苦戀一世卻又糾纏一生的戀人在訣別,美麗而殘忍到讓人心動!
“咚!”
維京海盜那隻戴着厚重皮手套以及半截臂甲的手臂,沉沉地落到了地上!
他沒有慘叫,也沒有哀嚎,只是抱着斷掉的手臂,雙眸血紅地盯着前面這個人。
他的反抗,也使得身位挪開,鐘樓上的看客,終於明白他的戰斧爲何沒能最終斬下去了。
他面前的人,戴着牛角鬼面鐵盔,身上那蘇繡白衣,已經噴染了朵朵血色的牡丹,黑色的曳撒隨着夜風輕輕擺動,手中的長刀,仍舊指着維京海盜的心臟!
“跪下。”
陳沐用的是拉丁語,維京海盜沒有任何猶豫,終究還是跪了下來。
世界上的每個地方,文化和習俗都不太一樣,但又有不少共通的東西,比如下跪代表屈辱!
維京海盜是寧可戰死,也不願病死在牀上的民族,他們的高傲不容許他們用屈辱來換取生存,他們的字典裡,沒有苟且偷生這個詞彙!
然而他到底還是跪下了!
在所有看客驚愕到死寂的氛圍之中,維京海盜緩緩跪下。
不過陳沐的刀並沒有因此而放下,因爲他始終牢記着普魯士敦和貝特朗的告誡,對待維京海盜,決不能有半點的仁慈!
維京海盜在下跪的同時,閃電出手,捏住了地上的戰斧,猛然竄出,朝陳沐斬落了下來!
也虧得陳沐早有準備,從未鬆懈,當他舉起戰斧之時,陳沐已經動了!
修長的唐刀刺入了維京海盜的胸膛,初時很是堅韌,可洞穿之後,又有種“豁然開朗”的輕鬆。
陳沐繼續往前,頂着維京海盜那高大而沉重的身軀,緩緩向前,最終將他釘在了假牆之上!
“咳咳!”
刀刃刺破了肺部,維京海盜不斷在咯血,然而他的雙眸卻仍舊血紅,用拉丁語朝陳沐耍狠道:“維京人從來不會畏懼敵人,碎骨者也從不忘記報仇!”
陳沐看着他,也回了一句:“你應該知道,我如果真想殺你,就不會讓刀尖偏離你的心臟,你該說的不是這些,而是一句感謝。”
維京海盜聽得這句話,也沉默了下來,雖然他的狀況不容許他再說話,但他還是開口道。
“你這個懦夫,你應該殺了我!殺了我!我看不起你!”
陳沐看着這個狂熱的戰士,只是搖頭道:“你這樣的人,不值得我的雙手染血。”
此時鐘樓上仍舊一片死寂!
他們本以爲陳沐該是食物鏈最底層的螻蟻,他們都在押注陳沐到底能堅持多少分鐘。
然而就在剛纔,陳沐擊敗了他們的維京海盜!
這個只有十幾歲的年輕人,彷彿牛角鬼面頭盔裡藏着的蒼老鬼魂,他的出手精準而快速且果決,沒有半點生澀!
只是他們並不知道,陳沐之所以這樣,並非因爲他老辣,他的心裡也同樣在害怕,但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爲這些維京人,是弗朗索瓦的刀劍走狗,就是這些人,殺害了他的父兄和幫中叔伯!
當兄長被轟掉半個腦袋的畫面涌上心頭,試問陳沐又哪裡會沒有信心?
陳沐走到前頭來,擡頭看了看鐘樓上那些戴着面具的“紳士”和“淑女”,他撿起了那半截沉重的手臂,如同維京海盜適才所做的那般,用力將那手臂投擲了上去!
只是他的力氣稍微小了些,適才又用力過度,準頭是有了,力度卻差了少少,手臂沒能丟到看臺上,只是掛在了看臺下面的懸旗上。
那手臂掛在上面,滴滴答答落着血,似乎還能看到手指在微微顫動,可比丟到看臺上,更具震撼力!
“怎麼?不給我送一場歡呼麼?”陳沐用拉丁語如此說着,然而看臺上卻仍舊沉默,這些鬼面掩蓋了所有人的身份,甚至掩蓋了他們人類的特徵一般。
他們仍舊處於震撼之中,即便他們都認出是陳沐,但卻詭異地沒有人敢出聲。
直到片刻之後,人羣之中走出一人來。
他摘掉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英俊的面容。
弗朗索瓦走到前頭來,面色比此時的夜色還要陰沉!
他奪過侍從手裡的長槍,只是稍稍瞄準,便“砰”一聲,開槍了!
看客們直到此時才驚呼出聲來!
白色的煙霧升騰而起,卻被一人用手揮散,她衝上前來,奪下了弗朗索瓦的火槍,憤怒地咆哮道:“你怎麼敢!”
雖然她同樣戴着面具,但從華麗的着裝和完美的身材,所有人都看得出她的身份。
“怎麼?心疼你的小情人了?”弗朗索瓦沒有絲毫掩飾,正面嘲諷着特里奧領事的女兒,伊莎貝拉!
“你破壞了規則,你怎麼敢!”
伊莎貝拉或許並沒有太喜歡陳沐,但陳沐是她用交易換來的棋子,是她擺脫政治婚姻的幫手,她又豈能讓弗朗索瓦把陳沐給打死了!
更何況,這是特里奧家族立下的規則,弗朗索瓦打破比賽規則,就是對特里奧家族的蔑視!
然而當槍火的白煙消散之後,伊莎貝拉才終於看清楚。
陳沐仍舊站在原地,只是被釘在牆上的維京海盜,腦殼上已經多了一個槍眼,右邊腦袋爛掉了一大塊,血肉濺得滿牆都是!
“我殺掉自己的選手,這又怎麼算破壞規則?伊莎貝拉,你也太心急了,不過你放心,你一定會是我的,你只能屬於我,這個清國人幫不了你,也配不上你,他最終是要死在這裡的,你等着看。”
面具之下,也看不清伊莎貝拉的表情,但她眼中的怒火卻很灼人,只是冷漠地說道。
“你殺的是你的人,這沒錯,但你的槍聲也同樣暴露了陳的位置,這麼做太卑鄙,你不覺得麼?”
弗朗索瓦呵呵一笑道:“這樣能贏,不是麼?只要能得到你,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難道這還不足以表達我的真心麼?”
伊莎貝拉看着他的笑臉,覺得無比的厭惡,朝下方的陳沐看了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陳沐也在震驚,他距離死亡竟是這麼近,那槍彈若偏離一些,死的就是他了!
維京海盜的死狀,讓他想起了兄長,讓他變得更加的憤怒!
但伊莎貝拉的堅決離開,也給了陳沐一個暗示,他知道槍聲會暴露位置,所以必須馬上離開!
從維京海盜的屍體上抽回長刀,陳沐才轉頭朝那禿頭漢子說道:“你要留下,還是跟我走?”
漢子撕下褲腿,勒住肘部,再簡單包住斷口,撿起了手中的環首刀來,朝陳沐咧嘴笑道。
“你們讀書人是不是有句話叫做有仇不報非君子?”
陳沐伸出手來,將漢子扶起,而後說道:“走吧,帶我去找其他人。”
陳沐知道,接下來必然是弗朗索瓦陣營無休止的攻擊,他必須儘快找到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