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死不死,陳沐也沒曾想到,自己已經趁着天黑走了一段,滿打滿算天微亮,正是偷渡過港的好時機,卻又被法蘭西的鐵船給截住了去路!
浦家雖然換了大船,但也僅僅只是相對而言,一艘風帆動力的漁船,想要從鐵殼船面前逃走,那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對方既然打出了旗號,陳沐也只能硬着頭皮靠了上去。
尚未靠近鐵殼船,陳沐就已經開始頭疼了。
因爲此時天光大亮,陳沐看到了甲板上那個熟悉的身影,可不正是伊莎貝拉麼!
人常說冤家路窄,這海上足夠寬闊,怎滴還能遇上,難道這果真是一段孽緣?
不過伊莎貝拉似乎卻並不是很意外。
經歷了廣州城一役,父親不得不做出讓步,法蘭西人偃旗息鼓,連生意都做不下去了,不少人選擇往香港這邊來,與英吉利人商量了一下,生意的重心開始轉移到香港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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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索瓦死後,特里奧手底下已經沒有可用之將,他又必須坐鎮廣州城,也只好讓伊莎貝拉出來走動。
伊莎貝拉是法蘭西名媛,而香港是英吉利人的地盤,英法雖然有百年宿怨,但在海外到底是盟軍,加上伊莎貝拉的交際手段,相信很快就能夠左右逢源,恢復元氣。
這種事情也不能太高調,畢竟廣州城已經封鎖了港口,他們的船要出海,也必須偷偷摸摸,所以才選擇了這麼個時間點。
到了海上,本打算暫作休整,誰能想到身後卻跟上來一條漁船!
船長是知道廣州城近況的,這艘漁船必然是違禁出海,正好趁機勒索一番,便打出旗號來,截停了這艘漁船。
將伊莎貝拉叫出來一看,也是意外之喜,因爲這漁船上竟然有頭大獅子!
旁人不曉得這獅子的來歷,她伊莎貝拉可是一清二楚的!
陳沐幾次三番逼迫法蘭西人走入絕境,按說伊莎貝拉對陳沐該是恨之入骨的,然而真正見面之後,伊莎貝拉卻沒有讓人即可抓捕,或者當場把陳沐給槍殺了,而是平淡地打招呼道。
“原來是你,這世界竟是這麼小?”
陳沐也搖頭苦笑着說:“不是世界太小,是你我緣分未盡。”
伊莎貝拉陰笑着說道:“是啊,緣分確實未盡,你到底還是落到了我手裡,這就是上帝保佑了!”
此話一落,水手們紛紛擡起了槍口來。
浦家父子一臉煞白,大獅子低伏身子,喉間咕嚕嚕作響,完全進入了獵殺的狀態!
伊莎貝拉走到船舷邊,居高臨下地朝陳沐問道:“你這是要去香港?”
陳沐看了看鐵殼船頭的方向,也笑道:“你不也一樣麼,怎麼樣,要不要順便帶我過去?”
陳沐知道伊莎貝拉不可能放過自己,倒不如光棍一些,反正自己手裡還有底牌,也不怕伊莎貝拉對自己動粗。
伊莎貝拉也不羅嗦,讓人放下跳板,讓陳沐和大獅子上了船。
“身上的武器先卸了。”伊莎貝拉的語氣很是平淡,在她看來,陳沐已經是甕中之鱉,如何都跑不掉了的。
然而陳沐卻搖頭道:“我覺得還是你的人把武器都放下比較好……”
伊莎貝拉也是被氣笑了:“你瘋了?”
陳沐指了指身後,伊莎貝拉看了過去,但見得那大獅子靠在船舷邊上,如同拉滿的硬弓,蓄勢待發,隨時會撲殺出來。
“吶,它對敵意的感知非常敏銳,這你應該知道,你的人若展現出敵對姿態,怕是連我都控制不住它……”
伊莎貝拉也惱了:“都給我開槍,把這獅子打死再說!”
陳沐也急了,趕忙擋在了大獅子的前頭,皺着眉頭朝伊莎貝拉道:“你是認真的麼?有這個必要麼?”
伊莎貝拉露出得逞的笑容來:“你如果不躲開,那就先打死你了。”
陳沐直視着伊莎貝拉的眼睛,看了許久,往前一步,朝她說:“你不會這麼做的,否則又何必讓我上船,直接打死我更方便,不是麼?”
伊莎貝拉抽出腰間的手槍來,頂住陳沐的額頭,咔嗒一聲便將叩錘拉了起來!
“你以爲我不敢?”
陳沐搖了搖頭:“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我不想?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陳沐負手而立,泰然自若,朝伊莎貝拉說:“我本來有個交易要與你商量,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麼這麼幹脆地上船來?”
“交易?”
“對,交易。你別忘了,我們的交情可是從一場交易開始的,現在輪到我向你提議了,難道你怕了?”
伊莎貝拉盯着陳沐,終究還是收回了手槍,朝身後揮了揮手,水兵們也都將武器收了起來。
“說吧。”
陳沐掃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你帶我去香港,我讓你父親好好留在廣州城。”
“就這麼簡單?這是什麼交易?”伊莎貝拉也有些愕然,似乎有些聽不明白陳沐的意思。
陳沐卻淡然一笑說:“對,就是這麼簡單,我換個說法吧,如果你現在想對我不利,那麼抱歉,你父親會在廣州城待不下去了。”
伊莎貝拉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哈哈大笑起來,過得許久才抹了抹眼淚,朝陳沐說道。
“就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裡勇氣說出這樣的話?你是不是海水喝多了,腦子都瘋掉了?”
陳沐也不多說,從懷中取出了一張紙幣來,遞給了伊莎貝拉。
雖說這紙幣被泡溼過,也有些皺巴巴的,但保存尚且完整,也虧得陳沐留了個心眼,當時將各國僞鈔都留了一張樣本。
伊莎貝拉看着這紙幣,就更是迷糊了。
她擡起頭來,看着陳沐,一頭的霧水,然而陳沐卻自信滿滿,朝她說:“你再仔細看看。”
伊莎貝拉狐疑起來,又低頭細看,眼睛卻漸漸亮了起來!
“這……這是假的!”
陳沐點了點頭:“大小姐看來眼力還是不錯的。”
“你到底想幹甚麼!”伊莎貝拉終於意識到一絲危機了。
“早先有人請了一夥日本人刺殺我,這個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也是歪打正着,我追查到這些日本人,沒想到他們製造了一批僞鈔,你也看到了,這可是足夠以假亂真的,數量麼……呵呵……”
陳沐笑了笑,前傾身子,眸光變得犀利起來。
“這麼跟你說吧,如果我的人將這些僞鈔全都拋出去,你們的亨瑞口岸銀行會在一夜之間變得一文不值,你那老父親還能坐在廣州城裡,我的腦袋切下來給你當凳子坐!”
伊莎貝拉緊緊地捏着那僞鈔,咬牙切齒地盯着陳沐:“你以爲我是三歲孩子,這麼容易欺騙麼!”
陳沐放鬆了身子,伸了個懶腰:“反正我現在大仇也報了,無牽無掛的,你若不信,殺了我丟海里,過個幾天再看看什麼後果?”
“我老實告訴你,香港那邊有人接應我,若見不到我來香港,大不了魚死網破,除了你們家,其他鬼佬的僞鈔,我也堆滿了屋子,到時候全都拋出來,別說是你們,其他鬼佬也要一併破產!”
伊莎貝拉咬牙道:“你殺了弗朗索瓦,差點把我們都毀了,現在要我幫你偷渡到香港,是不是有點太天真了?”
陳沐嘿嘿一笑地說:“要不是弗朗索瓦,你們也不會陷入這等被動的境地,他就是個惹事精,而且整日裡想着娶你老父親的女兒,想着坐你老父親的位置,想着取而代之,我殺了他非但報仇,還替你們除去了大患,你難道不該感謝我纔對麼?”
陳沐與伊莎貝拉是不打不相識,早前相處也都是這樣的方式,似乎在比拼誰更無恥一些,陳沐也就“不留情”了。
伊莎貝拉的神色有些陰晴不定,似乎在強忍着心中的怒氣,不過最終還是將紙幣收了起來。
“到了香港,我自會找人去查證,如果不是,你就等死吧!”
有了這句話,便等於答應了這樁交易,陳沐也放心下來,朝浦家父子喊道。
“五叔,三哥,勞煩把我的東西搬上來,我要坐這艘大船了!”
浦家父子本以爲陳沐會陷入險境,誰能想到,這三言兩語,竟然成了這樣的局面!
稍稍驚詫之後,兩人到底是將儒艮的皮子骨架都搬到了船上來。
見得這巨大的骨架和皮子,伊莎貝拉也吃驚了。
她早先連山貓都狩獵,對這類異獸最感興趣,見得這骨架,自是兩眼放光了。
“這是甚麼生物?”
陳沐賣了個關子:“你猜?”
伊莎貝拉已經走到前頭來,細細打量那骨架和皮子:“……不是海豹……又不是海象……奇怪了……”
這麼仔細觀察了一番,伊莎貝拉似乎想起什麼來,雙眸陡然亮起,顫抖着聲音驚呼道。
“難道……難道是儒艮?!!!”
陳沐這才嘿嘿一笑道:“大小姐果真是見多識廣,連這東西都認得,真是讓人佩服啊……”
“還真是……我的天吶,真的太讓人驚喜了!”伊莎貝拉難掩驚喜之色,二話不說,便朝水手們吩咐道:“快擡上來!”
東西擡上來之後,伊莎貝拉朝陳沐說:“這東西就算是你的船資了。”
陳沐卻搖了搖頭:“以我們的交情,送給你也無妨,不過這東西已經有人預訂了,你想要,怕是要排隊……”
“有人預訂了?誰?”伊莎貝拉也有些驚詫和惋惜。
陳沐尚未見過亨利維爾遜,甚至根本就不瞭解這個人,但知道維爾遜權勢很大,眼下正好拿出來“狐假虎威”。
“是英國的探險家亨利維爾遜,想來你應該知道這個人吧?”
伊莎貝拉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不可能,你怎麼會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