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還剩下一寸土地沒有被英國佬霸佔,就必須像個男人一樣堅守到最後。
這一句話,點燃了這些大佬們的熱血。
他們也只是爲了混口飯吃,有時候甚至不得不出賣自己的良心,但他們仍舊有着最後的原則,心中的大是大非並沒有被蠅頭小利徹底抹滅。
每個男人這輩子都必須要當一回英雄,哪怕只有幾分鐘,甚至幾秒鐘,在危難降臨的某一刻,就會激起他們的英雄之心。
尤其都是江湖男兒,就更容易激發這種情緒。
這也是陳沐爲何認爲人心堪用的原因之一了。
他們仍舊有質疑,但焦點並非要不要前去解救城寨的圍困,而是如何才能成功保住城寨!
誠如早先所言,陳沐不是黃興杜星武之流,對指揮軍事行動沒有系統的理論支撐,有的也只是幾次帶領兄弟們死裡逃生,或者絕地反擊的經驗。
所以他決定要用老法子,不能與英國佬的皇家威爾遜火槍隊正面衝擊,而是要與他們打巷戰,打游擊,就如同老鼠咬大象,一口一口將英國佬的隊伍啃噬蠶食!
大佬們很快就派人回去召集人手,作坊漸漸變得擁擠,有人興奮,有人懼怕,有人好奇,也有人淡定。
“陳堂主,快些發槍,咱們去幹正事,打死英國佬,拯救城寨!”
“是啊,事不宜遲,再不出發可就天亮了!”
“船都準備好了,就差槍火了!”
諸多大佬也是熱血沸騰,心潮澎湃。
陳沐卻在一旁偷偷觀察了許久,這才站出來,朝衆人道。
“都安靜!”
衆人安靜下來之後,陳沐環視全場,終於開口道。
“作坊的槍械有限,要發揮最大作用,必須優先發給懂用槍的人,有戰鬥經驗的人,有膽識的人,敢赴死的人,符合以上幾點的,請往前一步!”
陳沐此言也在理,經過觀察之後,他心裡也有一系列的挑選標準。
今夜過來的人實在太多,難免有人渾水摸魚,出工不出力,甚至只是爲了過來騙槍。
槍械對於這些社團的生存和發展,那是至關重要的。
如今已不再是以前那個動拳腳的年代,沒有一兩條炮“鎮宅”,還真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至於那些好奇或者興奮的,明顯能看出從沒摸過槍,陳沐是如何都不做考慮的。
槍這玩意兒是雙刃劍,能傷人,也能傷己,對於新手而言,很容易走火,誤傷友軍,而且這樣的機率還高得難以想象。
陳沐反而很看好那些沉默淡定,甚至有些皺眉抗拒的,這樣的人,纔是真正有過生死戰鬥經驗的人,正因爲經歷過,才更懂得敬畏,而絕不是新丁菜鳥的那種想當然。
雖然陳沐道出了標準,但有人自知達不到標準,仍舊往前一步,有人達到了標準,卻原地不動。
陳沐不得不親自下場,對那些看在眼裡就心虛的人,輕輕將他們推了回去。
而人羣之中不願站出來的,陳沐也一個個挑出來。
光是這一手選人,就足以讓傅青竹刮目相看了。
“老道我鑽研相人之術幾十載,又閱人無數,才練就了這一雙火眼金睛,臨來還不如你隨手挑挑揀揀,也是氣人……”
面對傅青竹的苦笑和自嘲,陳沐也搖頭笑道:“人心很複雜,但表情卻簡單,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不是我會看,而是他們不加掩飾罷了……”
傅青竹也點了點頭,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陳沐走到前頭來,粗略掃了一眼,約莫也就四十來人,不過總算是有模有樣。
這些也果真是老手,拿起槍來,咔噠噠拉栓,查看槍械的狀況,頓時露出鄙夷和嫌棄的眸光。
吳老闆的作坊並不能自主生產,只是加工,將老舊的槍械翻新或者將廢槍修復,子彈雖然能製造,但由於作坊的設備老舊,產量很低,質量也不算太好。
不過見得這些槍手一個個嫌棄的眸光,陳沐反而有些高興,這說明他們都是懂的。
“傅老道,你帶其他人到裡頭去領*,必要的時候或許能用上,我來安排這些槍手。”
來了這麼多人,總不能挑出槍手就丟棄其他人,這些人不能拿槍,但還是有別的用武之地。
傅青竹看了看陳沐,便招呼其他人進入到作坊的庫房,在吳老闆的幫助下,準備*。
陳沐環視一圈,朝衆多槍手道:“這次不是正面交鋒,而是狙殺,但危險性也不能說一點都沒有,如果不願意去,那麼現在可以退出。”
“咱們醜話說在前頭,這次是爲了守衛城寨,守住香港最後一寸獨立自主的土地,事關重大,一旦留下來,必須聽從指揮,即便叫你去死,也不能違抗命令!”
“如果做不到這一點,現在可以退出,每個人的生命都一樣的金貴,爲了命長一些並不是可恥的事情,也沒人會笑話,不要爲了一時的面子而進來葬送了性命。”
衆人本以爲陳沐會高談闊論,拉攏人心,凝聚軍心士氣,誰能想到竟是如此喪氣的話。
其實陳沐也有自己的考量,如果只是說些好聽的話,將這些人留下來,到時候也是隱患。
他要的不是庸手,而是真正能夠經受考驗的老將悍卒,如果在聽了他這番話之後,仍舊願意留下來,那纔是真正的可用之人!
在這件事上,陳沐還是深有體會的,追求數量不如追求質量,尤其是接下來以遊擊和巷戰爲主,對戰士的要求就更高了。
話音一落,也果真有人竊竊私語,默默將手中的槍械放回了桌子上。
“抱歉……我上有老下有小……”有人走過來給陳沐道歉,陳沐卻是擡手製止了。
“不用向我道歉,我早先說的都是心裡話,我只是個外江人,城寨不是我家的,我又不是香港本土人,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你們拼命不是爲了我,而是爲了你們最後的庇護之所,爲了香港人最後一寸土地。”
“人各有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能大義赴死,值得敬佩,爲了家人而退出,也無可厚非,一切都由你們自己選擇。”
陳沐的推心置腹,確實讓一些人打了退堂鼓,但大部分人反倒更加堅定了留下的決心。
因爲他們都清楚,陳沐說的是實話。
城寨雖然是和合桃在實際掌管,但確實是他們的棲身之所,尤其是這些活在陽光底下的人。
如果他們不去拼命,城寨保不住,他們連最後安身立命的地方都將失去。
因爲早先作爲交換,這個條約簽署之後,英國人會加大搜捕革命黨的力度。
英國佬對香港人並不友好,很多時候都是寧可殺錯不可放過,與其花費大力氣去搜捕,不如全城嚴禁地下活動。
這會給他們這些人造成極大的損害,城寨已經成爲了他們最後的“大本營”,如果連城寨都沒有了,那他們可就真的無處藏身了。
這一通說話結束之後,走了七八個人,人數也減少到了三十六人左右。
三十六人雖然不多,但人人有槍,而且個個都是老手,戰鬥力還是非常可觀的。
更何況,英國佬的皇家威爾遜火槍隊人數也不算很多,加上百來號義勇軍,就足以圍困幾英畝的城寨,所以人數上並不算太吃虧。
這裡畢竟是城區,爆發大規模戰爭也不太可能,百來號人的戰鬥場面已經非常“宏大”了。
人員已經定下,陳沐也就上前去,一個個握手,相互介紹,瞭解每個人的姓名和特長,知己知彼,這是必須做到的。
不過這些人都是老狐狸,話也只說個雲裡霧裡,不願暴露太多,陳沐也沒時間去追問。
也好在他們各有特色和特長,一些個手藝也都比較新奇,所以陳沐也將他們都記了個七七八八。
“既然是打游擊,我要選一個熟悉地形的夥計給我們帶路,必須做到進退自如,就算被圍成鐵桶,也能走出來。”
“不要怪我要求太苛刻,這也是爲了大家好,城寨固然要救,但咱們不是去送死,保證大家的人身安全,這是必須首要考慮的。”
衆人聽得此言,也沉默了下來。
畢竟責任重大,這可是肩負着三十六條人命的任務。
遲遲沒有人毛遂自薦,陳沐也不急,因爲他已經看到一些苗頭了。
裡頭大部分人的眸光,都集中在了角落裡的一個小個子。
陳沐對他的印象還是比較深刻的,因爲這麼多人當中,就數他最低調,也最神秘,連姓名都不願透露,只是說了自己的外號。
“阿鬼,大家都看着你,這個任務就交給你吧。”
這個花名阿鬼的小個子也不多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朝陳沐道:“我必須先出去走一圈,等我搞清楚路線回來,才能出發。”
他雖然沒有毛遂自薦主動請纓,但並沒有拒絕,而且很快就投入到角色當中,這也讓陳沐感到很欣慰。
待得阿鬼走了之後,陳沐難免要問:“你們爲何都相信他是最好的?”
站在前頭的一個三十來歲的槍手朝陳沐解釋道。
“若說地形,沒人比郵差阿鬼更熟悉了。”
“郵差?他是郵差?”陳沐也有些訝異。
“是,也不是。”
“放眼整個香港,最特殊的社團就是他,因爲整個社團只有他一個人,他是卒仔,也同樣是自己的大佬。”
“雖然只有一個人,但誰也不敢得罪他……”
陳沐這麼一聽,對這個郵差阿鬼就更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