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房門, 探頭左右一望,果然無人。
南湘並不着急深入,站在房檐之下, 將周圍侍者摒退, 令衆人出月寮, 僅留下杏一人陪侍身旁。
南湘對着杏悄聲言語:“此處另有隱秘, 附耳過來——”
聽畢, 杏隨即瞭然,“是。多虧王女,謝公子提點。杏即刻換暗衛尋找。”
——是該多謝阿蓮提醒, 那傢伙天知道怎麼就這麼厲害。
南湘站在廊下,看着長空, 謝若蓮笑眯眯的樣子隔空亦能浮現眼前——
謝園晨時。
謝若蓮倒騰半天, 翻箱倒櫃, 埋首書櫃中。
南湘更衣畢,準備再訪雨霖鈴時, 不想他卻遞來一卷卷軸。一面攤開,一面解釋道:“殿下請看,這是月寮寒渡建築圖紙。”
拿在手中的正是一幅圖卷。上面繪製齊整,比例恰當,一絲不苟, 旁邊還有細小的蠅頭小字標註。
南湘仔細看完, 嘆道:“這麼細緻, 當真是了得。”
“確實細緻入微, 不僅是房屋數量, 面積大小,圖紙裡連月寮寒渡各房間名字都寫了, 只是,如此細緻,仍似有錯漏。”
圖捲上方角落有密密匝匝的字眼,正寫着寒渡,月寮,裂帛,玉碎等字眼,南湘眼睛膠黏紙上,謝若蓮卻在此謝若蓮頓了頓,靜等南湘閱畢。
後見南湘擡起頭來聆聽,方纔慢慢道:
“我曾一一比對,卻發現裡面屋名與圖紙上標出的建築並不相符,依照名字卻尋不到地方,莫名其妙有四處沒有蹤跡。”
“四個?”南湘復又觀望圖紙。
“是。”謝若蓮手指輕點圖紙邊角處,“不知是故意隱藏還是不慎遺漏,正缺了‘冰窟,炎穴、琴臺、花房’四個地方。”
南湘慢慢點頭。
“這便是有意思的地方了,我會留心的。”
謝若蓮將卷軸卷好,用紅繩細細繫了,放回套中,雙手交遞給南湘。
“喲,今兒那麼慷慨?”南湘接了過來,不忘打趣道。
“哦,我事先便抄了一份。”謝若蓮誠懇直白,很是實在。
奈何南湘並不相信他的老實清白,徑自挑眉道:“這種東西,早該好好收藏的,怎麼跑到你手上來了?”
隱秘之處,本是深藏不露,怎會還有文本圖紙,最後還到了你手中來。
“機緣巧合。”謝若蓮謙稱道。
信你纔怪,謝狐狸。
南湘眼睛瞟都不瞟一眼,只鼻腔裡冷哼一聲。
謝若蓮攤開手,滿面無辜:“要不廢紙堆裡找的,要不就是舊書裡翻到的,總歸是庫房裡壓着積灰生黴的八百年前的東西,誰知道呢。”
見南湘不吭聲,謝若蓮又笑眯眯的補充:“山人自有妙計。”
*** *** ***
此處隱蔽,南湘不假他人,只是讓自己身邊暗衛尋找,她方纔放心。
着他人尋找,南湘自己則隨意走入一間掛有寒渡二字的廳堂裡走下,等待暗衛回報。
房間內滿壁空洞,白牆磚地,素淨儉樸。
只有窗前擺着一尺長案,堂前列着幾隻圈椅,整個兒乾乾淨淨,就跟雪洞一般。——王寶釵守苦窯?
撿了個凳子坐下,四個地方藏着,說不定他就在裡面,一切從長計議。
“別到最後我們找了半天發現他根本就不在王府裡,那可大發了。”南湘揉揉眉心,周圍雖空曠,卻莫名有種鋒芒逼人。
杏陪侍一旁,回道,“門房無雨公子出入記錄,公子必定還在王府之中。”
南湘點頭,又猜測問道,“會不會去其他公子那遛彎串門去了?”
“雨公子殊少見人,性厭俗世,不與人交往。再者,我已派人至各處詢問尋找,均無雨公子蹤跡。”
這個人的生活,當真無趣得很。
“那怎麼也不見侍者?”
杏猶豫道,“雨公子少見人面,不喜人貼身伺候,侍者小廝也樂得輕鬆。到哪吃酒玩去了,也說不定。”
南湘聽得頭疼。
這雨霖鈴當真性子乖僻。那謝若蓮性子不良,凡事都當戲看,淺苔縈枝國風白莎草兒茗煙梅容這些個貴公子們也是個個狷介難容,難得相處。
誰曉得,比起這個雨霖鈴來,他們還只算是小巫見大巫了。
若不是謝若蓮最後說起雨霖鈴是北國皇子,她還未必想來吃這個閉門羹,呀呸。
…………
…………
昨日,謝園中賽諸葛謝狐狸雅蓮君尚有一席勸解。
“王女打定主意要離開今城的話,最方便的路便是與國風結親,然後理所當然封王妃授封地。”
謝若蓮之言與她曾經的想法不謀而合。
她也曾爲此努力,奈何後續發展不盡人意。
南湘搖頭,苦笑道,“國風態度堅決,女帝有意阻撓,老丞相暗中隔絕,現在又摻和進舒府。我襄王有意,奈何神女無心,外添東風惡,此路已盡矣。”
“皆外物也,若殿下執意,則有轉圜之地也。”謝若蓮雖知曉其間有變,卻只道自己王女心神堅決,如此不屈不撓接連三登國母府,雖然有所波折,可終能力挽狂瀾。
南湘無法,只好在謝若蓮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低聲道:“國風不願。我不勉強。”
她盡力輕描淡寫,自覺足矣。
謝若蓮瞭然。
老丞相的反對,女帝的策反阻攔,甚至女帝此番要將國風與他人牽郎配的心思他都能猜到三分。
唯一算漏的,只有國風的態度。
“那小子竟然拒絕了?呵,倒真是出人意料了——”
謝若蓮竟慢慢笑了。
那一笑,飽含說不盡的興味之意,勝過千言萬語。
南湘咀嚼着他含義不明的笑意,慢慢道:“每人都有權利追求理想的生活,爲何要爲他人平白犧牲?若蓮聰慧,怎會不曉。”
謝若蓮一眨不眨的望着南湘,半晌,輕笑道,“凡您的意願,我鼎力相助。”
於是,話題又重新回到有關北方的一切。
清涼殿上那把椅子所隱射的造反一事,已被南湘表明確切態度,不予考慮。
大刺刺結交朝臣必引起女帝忌憚,也不可輕率。
剩下的便是雨霖鈴和北國——“王女昔日將小雨子困在府內,必定有所考慮。兩國王子王女聯姻何等大事,可朝廷上下天下百姓卻無一人知曉。想必,北國定是王女先前考慮的退路之一。”
“狡兔三窟,或許王女先前謀算的窟洞不止這一個。奈何我愚鈍,只能勉強猜出這一個來。無論如何,試試也無妨。”
南湘點頭。
只是她心思,被謝若蓮“狡兔三窟”一句,微微點醒。
神秘莫測的白莎草兒,其母是常駐暢國的時節,這莫非是三窟中第二窟?
還有——
南湘微微蹙眉。
——還有,想想那個來自錦官城的徐思遠。
她對端木王府的偏袒,難道真的是毫無理由的?她背後隱隱綽綽的所謂師母的影子,難道也是這個王女先前爲謀算退路而安排的一着棋,所以那股突兀的熟悉親近之感倒並非完全錯覺?徐思遠對她這個端木王女的偏袒喜愛,對朝廷大事的瞭如指掌,對這個所謂科考的提前知曉……
南湘只覺猜想滑稽,嘆口氣,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眺望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