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隧洞開鑿得不深。不繁。不曲不繞。只徑直向上。
南湘猜想, 這是通往上方的另一出口。
只是不知通往何處。這麼費力開鑿,又設下玄機,到底是爲了隱藏什麼。
百法想盡, 尋到了此處, 順着這條路走出, 必定能找到該找的人。只是心中還不確定, 真見着了他, 又該怎樣。
南湘腳下越發加快,長風掠過周身,她彷彿嗅到了新鮮空氣, 就是這股鮮活,引得南湘行色匆匆往前趕去, 直到眼前突現一線光明——
這光明越發擴大。
從一線只半面, 待南湘全身都沐浴在陽光之下時, 等待良久的最後結果終於只在咫尺——卻突然一陣眩暈,勉強瞥見周身是空白一片的虛無。這空蕩蕩的大地, 真是乾淨。
——這是哪裡?
待這陣突如其來的眩暈過去後,南湘忙扶住腦袋,站穩腳步,再緩緩睜眼。
只這一眼,便讓她心神皆被其攝獵住, 不可置信。
她明明記得, 剛纔所見的是一片空地。
而眨眼間, 不過雙目一張一合的瞬息, 此時她入目的是繁花虉草, 奇景詭異,讓人驚怔。
她緩緩打量身周。
不知名的素色花朵零零散散。只不聞聲響。而飛鳥游魚, 奇異花草,皆潛行此處。天地玄妙。
莫非剛纔自己看錯了?南湘抿住嘴,疑惑的踏入此方天地。
探索不定的視線突然靜靜停頓住。
高大挺拔的綠樹之下,有銀光爍爍。並非星辰,亦非瑣石。
南湘看着藏身其中,千辛萬苦方纔尋到蹤跡的雨霖鈴,眼光流連在銀髮之上,並非驚豔歡喜,只是反覆確認。
心知此事事關重大,由不得半點馬虎。
南湘想了想,此人性格乖僻,又不知心性究竟如何,爲避免觸怒,也只能冒險單獨一會了。
想畢,南湘吩咐道,“你們在伺候着。未經呼喚,不得擅自打擾。”
杏等躬身,“是。”
喧譁陣陣,周身景象奇異,可杏等卻仿若未聞,沒有一絲驚奇的神色,和平常沒有差別。
南湘詫異,“洞內突生異境,你不驚奇?”
杏擡頭,也略有詫異,“洞內巖壁,哪有異景?”
兩人面面相覷。
南湘只得暫且道,“不管了,你等我會會他,回去再去找心理醫師。”
…………
…………
慢慢前行。
踱過去。
那人一動不動。
南湘面朝人影,微一頷首:“雨公子。”
他似視而不見,沒有迴應。
南湘努力維持着禮貌性的笑意。
而對面之人的全部心神似乎不知被什麼牽掛住,眼神吝嗇得連一個細微的眼角也捨不得撇來,似乎眼睛生來便不是爲攝入它物而用的。
南湘再喚:“雨霖鈴君。”
聽而不聞。
南湘看着雨霖鈴鐵石一般的背影,心橫,目定,沉聲說道:“北國王子,近來可好。”
雨霖鈴似老僧入定。
不入耳,不縈心。
似仙人。不似塵寰人。——偏偏她便不信這邪。
“來訪此處,着實不易。伊餘何爲客,千里迢迢路。”南湘稍走近後方才駐足,看着膝下細草,盤膝坐下,“北國王子,聖音王女,說起來倒都是金枝玉葉,千里迢迢來此一會,卻席地而坐相對木然,倒也奇怪得很。”
南湘微一牽動脣角。雨霖鈴卻依舊無甚反應。
南湘只得直接道,“爲何兩國皇室聯姻,玉蝶國書竟毫無記載?這說不通。你爲何而來。”
“這個地下通道是專門爲你修建的麼,還是先前作爲王宮庭園時便已有。這又是什麼地方。通道上那好好的房子不住,爲什麼要辛苦藏到這裡來?”
南湘彷彿面對一片虛空。一陣莫名的暈眩之感又襲上腦海,她強令自己平復,心知其間必有蹊蹺,繼續道:
“不想回答眼前的問題也行,我們說說久遠的事。北國皇族早應消失,看你髮色,便可知你純正血統毋庸置疑,可輾轉千里,你怎麼就來了我端木王府?
眩暈似海潮,一波波侵襲而上,南湘狠狠咬脣,疼痛之下頓覺頭腦清醒許多。當初梅容以藥相迷,讓她失了本性,莫非此處也有讓人迷失心智的藥物麼?
這個冰雪之姿,仿仙人之態的少年也會做這種事情,真是讓人不敢相信。
“初春事變,我墜湖醒來後居然忘卻前塵,我不信你對現在的我毫不好奇。不承認麼?就憑你這樣不理不睬的冰雪模樣,我實在想不到這樣的你居然還會在苑中獨自等候着,就爲看我一眼,——而我本人現在近在咫尺,你竟連頭也不回了?好大的定性,南湘佩服。”
“還有,你是釋了迷藥,迷香還是什麼,怎麼暈乎乎的——”
南湘腦海仿若有云層緩慢寂靜的涌上,鋪展開來,籠罩所有思緒,讓語言無力,思維停滯。
在陷入昏沉黑暗之前,南湘掙扎着實在想問一句,“你不會弄了個幻術幻覺什麼的吧?大爺,您莫非是真神仙?”
雨霖鈴不改其神色之鎮定,聽聞有重物墜地的聲音,方纔將冰冷視線,緩慢投注在側身倒地的南湘之上。
其目光之冰冷,彷彿冰河乍瀉,不辨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