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可以出發了。”流水捋了捋被吹亂的秀髮,柔聲說道。
“可是天已經黑了。”
“天黑了更好。”
“爲什麼?”我疑惑地問道。
“夜晚是凡主實力最弱的時候,我們纔有更大的把握殲滅他。”流水輕鬆地說到。
“可是一到天黑了我就想睡覺。”我有點無奈地說。
“殺了他就你可以放心大膽地睡了。”
“可是不睡覺我就沒有精神,跟他決鬥的時候瞌睡來了怎麼辦?”
“你就不能克服一下,堅持堅持嗎?只要將他徹底幹掉,你就可以放心大膽地睡,到時候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流水說到。
“可是到現在我都還沒有心理準備。”我不無擔心地說到,有些惴惴不安。
“你要準備什麼?”流水似乎看出了我的惶恐,試探着問道。
“我想再好練習一下,試試自已的能力,或者讓自己先放鬆放鬆。”
“你當這是考試啊?還練習。”流水白了我一眼,譏誚地說到。
“我想差不多唄。”我撇撇嘴,儘量使自己的心趨於平緩。
流水低下頭沉吟了一下,然後緩緩說道:“流火,我問你,你是不是有點後悔了?”
“後悔什麼?”我隱隱感覺流水還要拋出一個更棘手的問題了。
“你別裝傻了,你是不是怕死?”流水凝視着我的眼睛,追問道。
我不敢與她的眼光對視,但也不願意讓她瞧見我心內的惶惑與膽怯,只得故意提高聲音說:“胡說八道,區區一個淫魔,我怎麼會怕他,再說憑他的實力怎麼會就要了我的命!”
“那就趕快上路,殺了他,咱們就能過上安寧幸福的生活了。”流水不斷地催促道。
“你確定我們今晚一定能幹得掉他嗎?”我依然不放心。
“哎,你這人怎麼回事?”流水有點不耐煩了,秀眉輕蹙,怒道“我一介女流都不怕,你一個大男人還怕什麼?”
“哎!”我嘆了口氣,望着海面上翻滾的波濤說道:“不知今夜一去,是否還能看見這波瀾壯闊的場景!”
“啊!”我內心的離愁別緒還沒抒發殆盡,一陣強烈的痛楚瞬間席捲了全身,讓我不得已叫出了聲。
“你要再不走,我讓你立刻與大海永別!”流水伸出纖纖玉手使勁揪住我的耳朵然後向後翻轉。
“好好……我……去!”我艱難地說到,似已耗去了生平的氣力。
爲了避免打草驚蛇,我們都身着凡世人的裝扮。我隱去了紅色的瞳仁和火紅的髮絲,流水身穿凡世女子的束腰長裙,髮絲也變成了黑色,看起來是那般清純,蘊含着別樣的韻味沉浸在月光的洗禮中。
峨眉山頂雖然離天涯海角有着數千裡的距離,但是對於兩個不是凡間的人來說,那也不過是一會兒的時間。而且還沒有將全部精力運用在奔行的路上,而是想行就行,不行就慢慢地走。
我忽然有一種微妙的感覺,這哪裡是去殺人,分明就是在觀光旅行。而且是隨心所欲地時而踏着堅硬的青石板時而駕着虛無縹緲的雲在飄來蕩去,別有一番愜意的情趣,好不逍遙自在。
見流水這樣不緊不慢地遊走,一點也不着急的樣子,我感到很奇怪,不知道她葫蘆裡裝的是什麼藥。
她雖然不着急,但是我卻着急起來,於是忙問道:“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在路上耽擱那麼多時間,你快點行不行?”
“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流水瞪了我一眼,說:“你着急什麼?你不是要好好醞釀醞釀嗎?現在有的是時間。”
流水湊攏來,在我耳邊一字一頓地說到:“你可以慢慢醞釀。”說完,狡黠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一晃又到我前面去了。
我不禁懊惱地說到:“你看你,哪裡像個姐姐?如果姐姐們都像你這個樣子,那弟弟們都該死絕了。”
流水停下腳步,轉過頭看着我,似笑非笑地反脣相譏到:“你看你,哪裡像個弟弟?如果弟弟們都像你這樣當,那姐姐們都該跳崖了。”
“能不能說點好聽的?”我皺皺眉,不悅地說道。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忠言逆耳,愛聽不聽。”流水搬出了文言文來回答我。
“你能不能說點現代語言,我最討厭文言文了。”我有點無奈地說到。
“你聽不懂啊?”流水睜着好奇的大眼睛問道。
“聽不懂。”我慵懶地回答。
“那我給你翻譯一下吧。”流水說着,準備給我大放厥詞滔滔不絕地翻譯。
“算了,算了,我不想聽。”我眉一皺,揮揮手,向旁邊躲去,然後順勢加快腳步向前疾走。
走了沒幾步,就聽見一陣嚎啕大哭的聲音。我回頭一看,發現是流水在哭。
我又反回去,走近她,問道:“你怎麼了?”我柔聲問道,並伸手去拉她的衣袖。
“別碰我!”流水雖然哭得梨花帶雨,但依然滿臉怒容的說到。
這聲音着實把我嚇了一跳,於是我本能地朝後跳了出去。
“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快來抓這個色魔!她剛纔非禮我!”流水一邊扯着嗓門兒大喊一邊不忘傷心的抽泣。
我感到莫名其妙,半天沒反應過來。正在我愣神的這個當兒,七八個自詡爲正義的護花使者一邊卷着衣袖一邊義憤填膺滿臉怒容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似地朝我圍了過來,然後我便瞥見了流
水得意的笑容。
“等等等等。”我伸出雙手,右手手掌蓋在左手食指上,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還等什麼?”一個穿着黑衣的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冷笑着說。
“你是自己動手呢?還是我們動手?”一個右邊臉頰長着一顆醒目黑痣的身材瘦削的中年猥瑣男人說道。
“我有話要說。”我不懼怕他們,只是感覺有些頭疼,只怕我一出手,這羣人連渣一個都剩不了,那他們的家庭可如何是好?不出手吧,我的顏面何存?正在我兩邊爲難之間,終於靈光一閃,決定智鬥。
“我看你今天怎麼狡辯?”一個穿着白袍的禿頭大漢語氣森冷地說到。
“我是清白的。”我平靜地說到。
“清白?哈哈哈!”那個黑衣壯漢冷笑着說到。
“看你這個樣子,不是淫魔,就是色魔,或者就是採花大盜!”黑痣瘦削男恰到好處地補充道。
“此等人渣,人人得而誅之!”白袍禿頭咬牙切齒地說到。
“不錯,剷除色魔,還姑娘清白!”人羣中不是誰憤怒地吼了一聲。
“不錯,剷除色魔,還姑娘清白!”大家整齊劃一地揮舞着雙拳朝我一步步逼了過來,期望用浩蕩的聲勢和堅定的決心來將我五馬分屍,亂刀剁死。
我凜然不動,氣勢一放,眼光一閃,冷電寒芒便如電棍兒一樣擊打在場的每一個人身上,那浩大無匹的氣勢瞬間便如破舊的茅草屋一樣搖搖欲墜,風雨飄搖了。
到了最後,只聽得見他們牙齒打顫的聲音,我乜斜着他們萎靡不振的神情。可是他們並沒有知難而退,仍然誓死不休地圍着我。
我用眼角餘光一瞥,見流水正坐在不遠處的房頂上饒有興趣地看着我。無奈地,我只得搖搖頭,心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遇到了,就不必退縮。
“無論你施了什麼妖法,我們都不會害怕的。”白袍禿頭緊咬殘缺不全的蟲牙堅定地說到。
“不錯,自古邪不干正!我們一定要將你……將你……繩之以法……”另一個小個子說完,一口氣提不上來,倒了下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我以爲他們會就此散開了,將注意力轉移到這個倒地的人的身上。結果其餘的人根本就不在意這個人的死活。而繼續對我進行莫名其妙地斥責和謾罵。很快,後來者居上,就將那個倒地的人的位置給填補了。
我嘆了一口氣,感到身心疲憊。
我的怒火在慢慢地熄滅,不管他們怎麼謾罵,怎麼指責,我的怒氣都涌不上來了。
我忽然隔絕了他們指責和謾罵的聲音,看着他們興致高漲的不斷來回伸展着手臂,翕動的嘴脣上下翻飛,白沫肆掠,我感覺他們是那麼的可悲而又可憐。
他們這些人是真的護花使者,真的正義之士嗎?是真的對我恨之入骨嗎?還有,僅憑一個姑娘的一面之詞不進行調查研究弄清事實的真相就揮舞着拳頭叫嚷着要伸張正義云云,這樣的做法正確嗎?雖然想着但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既然這樣,我也不用解釋什麼,那就陪他們玩一會兒吧。
“呵呵!”我冷笑了兩聲,看着他們醜陋而略顯模糊的臉龐後心想這些人到底隱藏着怎樣的心機。說得好聽點,是披着正義的外衣,說得難聽點,其實是比禽獸都還不如。
我沒想到,在我們去剷除淫魔的路途,自己反而被人當成了淫魔。真是令人啼笑皆非,欲哭無淚。
而我又不想殺死他們。
就這樣跟他們耗着。
此時,他們仗着人多努衆羣起而功之,毫無疑問,我的身體肯定會受到傷害,但不知怎麼,我心裡有種預感有人會來救我似的。
於是我緩緩閉上了眼睛。
一滴白色的透明的淚從我的眼角滑落。
心痛的淚水爲誰而流?我不知道。
因爲我此刻的心情很沉重。
“啊!”“啊!”“啊!”“啊!”
一連串的慘叫在我的耳畔震盪,我本來不想睜開眼睛,但是依然抵擋不住好奇。
一縷白色的光芒瞬間穿透十多個人的身體,他們便一個個應聲倒下了。
過往的行人紛紛尖叫,唯恐避之不及。但一邊嚇得飛退一邊還不忘順便朝這堆屍體上瞅上兩眼,以滿足自己本能的好奇心。
流水出手了,她纖纖玉指輕輕一揮,轉瞬間便奪取了十多個人的生命。
“快走,爲了不必要的麻煩再次滋生,此地不宜久留,快!”說罷,她從房頂上一躍而下,拉着我的手,如閃電般轉瞬即逝。
“這些麻煩好像是你惹出來的吧。那十多個人的也都是爲了你纔出來打抱不平的啊。”我在心裡默默地說着。
很快,流水就帶着我來到了一條人跡罕至的荒道上,然後停了下來問道:“你是不是很恨我。”流水轉過身,望着我說。
“不,我不恨你。”我搖搖頭,話雖這樣說,我感覺有點口是心非。
“那你爲什麼陰沉着一張臉?”流水顯然不相信,不依不饒地質問。
“難道你在殺人的時候,還要我在一旁爲你拍手叫好嗎?”我不耐煩地反問道。
“那些人本來就該殺。”流水理直氣壯地說到,“他們不懷好意,滿肚子的壞水。”
“還不是你招引來的啊。”我皺着眉說到。
“是啊,你不知道我這樣的良苦用心嗎?”流水意味深長地說道。似乎真的有什麼她用苦心結
成的珠子掛在她彎彎的睫毛上。
我心裡一凜,不知道她想說什麼。
“我希望你能保護我,可是你卻偏偏不明其意。”流水幽幽的說到,眼眸深處帶着若有若無的怨懟。
“你這麼強大,還需要保護嗎?”我有點言不對意,其實我是想說:“那幾個人這麼垃圾,哪裡對你構成了威脅了?”
“哼哼!”流水冷笑着,我感覺周圍的溫度在驟降。
“如若是凡主呢?”流水問道。
“那我肯定會保護你了。”我不再猶豫,脫口而出,堅定地說到。
“如若他再次侮辱我呢?”流水不相信地進一步問道。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爲什麼?”
“我這就去殺了他。”
我看見了流水眼中又露出了歡喜神情。
我們來到峨眉金頂的時候,月亮已經高掛在中天了。
這一天,本是凡主結婚的日子。
同時,不出意外的話,也應是凡主的忌日。
我和流水都已恢復了原來的面目。
我的體內燃燒着騰騰的火焰,髮絲已經火紅,被風唰唰地吹拂着,瞳仁倒映着幽幽的火苗,此時的我威風凜凜,器宇軒昂,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情。
流水又恢復了一席純淨如雪的白髮。髮絲在風中優雅地飛揚。透明的發冠在幽幽的明亮的圓月下閃爍着晶瑩的光芒。傾世獨立,豔冠天下。
我看見了房檐下大紅燈籠高高地掛着,紅色的窗簾隨風飄動,但卻沒有看見那個人。
甚至連半個鬼影子都沒有。
桌椅整齊,茶杯茶壺完好無損,地上纖塵不染,像是剛離開不久。供桌上掛着凡主和流水的肖像,凡主笑得甚歡,而流水美麗的臉上卻愁眉深鎖,一副委屈的樣子。
下面,則放着兩根巨大的燃燒着的紅燭。燭淚滴淌,燭光瑩瑩,亦如流火般純淨,映襯着流水薄怒的嬌顏,遠遠望去,動人心魄。
“破!”流水憤怒地嬌叱,那幅碎片應聲而落。
“幫我燒了它。”流水轉過身,用命令的口吻對我說到。
“燒了他還是燒了她?”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然是一起燒了。”流水轉過身冷冷地說到。
“那不是連你也燒了?”我問道。
“叫你燒就燒,哪來的那麼多廢話?”流水怒道。
“哦。”看流水正處在氣頭上,我只得訕訕地說到。
“等等。”正在我準備動手的時候,流水突然說到。
“怎麼?”
“只燒他。”流水輕輕地說,“至於我嘛,當然不能燒囉。”轉而溫和地笑笑。
“好吧。”我笑着放出了火焰,嘆息着女人的矯情。
燒完了以後,我將剩下的半幅畫拾了起來,遞給了流水,流水欣然伸手接過去了。
她撫摸着被燒掉了的邊緣,說:“燒掉的一邊怪不好看,你能不能想辦法再燒一燒幫忙修飾下呢?”
“小事一樁。”我微微一笑,接過了那半幅畫。
“別慌,我還有要求的。”
“什麼要求?”我心不在焉地問道。
“不能燒掉我的一根頭髮。”
我嘆了口氣,回答說:“沒問題。”
開玩笑,我可是火神啊!我的本領就是隨意所欲地操縱着火焰燃燒的趨勢,方向、強弱以及力量。
火焰沿着“流水”的邊沿在緩緩運轉,像早已鑿好的溝渠一樣向着溝渠的延展方向蜿蜒傳動。我閉着眼睛,靜靜地享受着流火順着天道的運轉所帶來的神奇的力量。
不一會兒,多餘的邊角被燒得乾乾淨淨,我展開手中流水的畫像,再瞅瞅旁邊真正的流水,要不是我確信這是平面的紙張,我幾乎已經分不清哪個是虛幻的流炎,哪個是現實中的流水了。
一幅畫能讓人產生這樣的幻覺,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還有就是,連流水自己都分不清現實與夢幻,差點陷進去,無法自拔了。
“什麼人?”一陣微風拂過我的面頰,我感到有點怪異,因爲這並不是自然產生的風,那是人爲發送過來的。
我和流水一齊感覺到了,所以不約而同地厲聲吼道。
然後我們齊奔過去,在後花園中抓到了一個人。
確切地說,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兒。
他躲在一株巨大的向日葵下,身體蜷縮在金色的如巨輪般的花瓣底下,瑟瑟發抖。
流水將他輕輕提了出來,五指成爪抓向他的頭頂。
“等等!”我急忙止住了她。
“怎麼了?”流水驚詫地問道。
“你不能殺他?”
“爲什麼?”
“因爲他還是個孩子。”
我望着那個懵懂的小孩,他睜着眼睛迷茫地望着流水,天真的說:“這位姐姐真漂亮,她可是喜歡我的頭髮嗎?”
“不錯,這位姐姐喜歡你的頭髮。”我蹲下身子,輕輕地撫摸着他的頭髮。
“那我想摸摸姐姐的頭髮,可以嗎?”男孩天真的說。
“當然可以。”我微笑地對他說。
“喂,我並沒有同意啊。”流水抗議道。
“沒關係,我代你同意了。”
“反正我不同意。”流水憤怒地轉過了頭,不再看我。
“姐姐不同意那怎麼辦呢?”我依然微笑地對小男孩兒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