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天裡的早上天空即使有陽光也感覺不到任何溫度,空氣裡絕大部分都是霧氣,吹拂在臉上冰冰涼的,但也異常清新。樹上的葉子已經全部落盡,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最後一批大雁撲騰着翅膀朝溫暖的南方飛去,在天空中一會排成“人”字形,一會排成“一”字形,到也別有一番風味。
漓歌在廚房裡熬着糯米粥,眼神不時的向外飄去,有些心神不寧。
於瞳在她身旁安靜的熬藥,小巧白淨的臉上蹭了點點黑色的炭灰,顯得更加孩子氣的可愛。
漓歌看到了他臉上蹭髒了,對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過來。於瞳很聽話的走到她面前,任由她拿着一條小帕子在自己臉上擦着。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漓歌。
“姐姐,你怎麼能長得這麼好看呢?”他歪着小小的腦袋,眉毛扭成了一個“八”字,表情十分苦惱的問漓歌,“我還以爲主人長得夠好看了,可是那天來的兩個哥哥,都和師傅不相上下,不過姐姐你確實要比主人那糟老頭子好看得太多了。”
漓歌聽了於瞳的讚美,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憐愛的拍了拍他的頭頂。
正在這時,前堂傳來一個磁性的聲音,禮貌的問道,“綺胤先生在嗎?”
漓歌拉着於瞳,走到前堂,看見一個男子站在門口,笑臉盈盈。
男子長得秀氣英挺,穿着一身黑色的絲綢長袍,頭髮一絲不苟的束在頭頂,看上去十分精神。可是嘴角上揚的幅度,正好有和煦春風的意味,堪比冬日裡的太陽還暖和幾分。十足江南男子的味道。
男子看到漓歌錯愕的愣在當場,待反應過來後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頭,先走上前去彎下腰捏了捏於瞳的小臉,逗趣的問,“小於瞳,你身邊這位姐姐是你什麼人呢?”
於瞳揚起頭看了看漓歌,才認真的盯着眼前的男子說,“她是漓歌姐姐,我師傅的弟子,你可不要動什麼不好的心思哦。”
男子撲哧一笑,直起身對漓歌行了個禮,恭敬道,“在下葉翼涼,家母染病,所以特來尋綺胤先生救治,還請姑娘請你們師傅出來。”
漓歌尷尬的站着,不知道該怎麼告訴男子她不能講話。
於瞳握緊了漓歌的手,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大聲道,“我家主人還在睡覺,姐姐不會講話,你同我說就好。”
男子又笑了笑,也很認真的看着於瞳,“那小於瞳能不能幫我把你們主人請下來呢?”
於瞳沉默了,因爲他知道如果喊醒正在睡覺的師傅,後果很嚴重。
正在大家都無言的時候,一聲囂張的叫囂劃破了沉悶的空氣,那熟悉的聲音在二樓大吼着,“死丫頭你熬得粥都要熬糊了,小不死的,藥都要熬幹了。滾去做自己該做的,姓葉的滾上來。”
於瞳吐了吐舌頭表示習慣了,牽着漓歌就要回後院。
一聲遲疑在身後響起,言語間盡是惋惜,“姑娘當真不會講話?”
漓歌微笑,點了點頭。
男子已輕輕抱拳,十分誠懇的說,“是在下冒犯姑娘了。”
漓歌表示無所謂,拉着於瞳去了後院。
男子怔在原地半天都沒回過神,直到那個不耐煩的聲音再次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姓葉的!你到底滾不滾上來??!!!!”
2
一路南下,大約走了一月的路程,終於抵達杭州。
此時的杭州已經銀裝素裹,天地間粉妝玉砌,雖只是薄薄的蓋上了一層白色,可生在遠方的一行人卻覺得霎時好看。
上官黯依然在馬車裡沒日沒夜的看着奏摺,要麼研究兵書,有時還會到趙弒的馬車裡去找他下下棋,雖然趙弒的態度不冷不熱,不過兩人廝殺起來也沒顧忌那麼多。
相對來說,來算和諧。
趙挽月披着厚重的貂毛,小手緊緊的拽着懷裡的小暖
手爐捨不得放下。一邊又趁上官黯不注意的時候悄悄的掀看窗簾,看看外面的白雪皚皚。
“王爺啊......我們是不是快到了。”放下簾子,無聊的撥弄着身上的毛絨,若有似無的問。
“恩,應該快到江南總督府了。”上官黯放下手中的筆,也伸出手掀開簾子的一角,看向外面,白的耀眼。
“那我們這段時間都要住在總督家麼?”
“恩。”
正好看見旁邊馬車裡的趙弒也掀起了窗簾在向外看,兩人目光一撞,馬上又同時放下簾子,當做沒看見。
過了一會兒,馬車便停在了江南總督府前。
府前兩邊全是站滿了官兵,全部都是警惕戒備的樣子,卻又不失恭敬。一位身體矯健不怒自威的壯年男人早已在門口恭候多時,看到馬車到達忍不住微微一笑。
馬車一停,上官黯率先下車接着是趙弒趙挽月。
壯年男人連忙迎上前去,跪禮叩首,“臣江南總督姜易叩見安親王,趙丞相,安王妃。”
上官黯淡然的罷了罷手,說,“免禮吧。”
姜易站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灰塵,對三個說,“外面天氣寒冷,還請三位進府休息。”說罷,先走進了府裡,命人被好熱茶熱水。
趙弒興奮的一把摟過趙挽月,高興得說,“妹,我們終於能舒舒服服的洗個澡了。”
趙挽月也感動得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嘟起小嘴抱怨道,“就是就是。哥,你不知道這一個月我身上有多髒。”
趙弒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提防的撇了一眼站在一邊的上官黯,他銀色的髮絲都快要與那白雪融爲一體了,俊美如天神。恍惚間連他自己都有些失神。
突然想到什麼,湊到趙挽月耳朵前小聲的問,“妹,你和哥說實話,你和上官黯那個沒?”
“那個什麼啊?”趙挽月沒聽到趙弒的意思,茫然的看他。
“就是那個那個啊......”趙弒憋紅了臉,不知道該怎麼對妹妹解釋,“就是圓房。”絞盡腦汁終於想了個他自己覺得不那麼難聽的詞。
“哥......”趙挽月也羞紅了臉,憤憤的打了趙弒一拳。
“到底有還是沒有?”趙弒不依不饒,一定要問出個結果來。
“沒......沒有啦。”趙挽月吞吞吐吐的說,感覺自己的臉都快要燃起來了。
“啊?”趙弒大吃一驚。不會吧,他們成親都快兩個月了,上官黯都沒碰過挽月,該不會是他有什麼問題吧?還是他有什麼斷袖之癖?
一瞬間,趙弒竟然覺得上官黯好恐怖,不由自由的把腳向邊上挪了幾步,想離他遠些。
當然,趙弒和趙挽月的一舉一動都被上官黯看在眼裡。
儘管不悅,還是沒發作。
無奈的瞟了那兩兄妹,寒着臉說,“走吧,進去。”
趙挽月聽見上官黯在叫他們,便親暱的挽着他的胳膊跟他一起走進了總督府。
沒良心見色忘兄的丫頭......
剩趙弒一個人站在原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行,今晚一定要找上官黯好好談談。
3
大大的房間瀰漫着一股溫熱的水汽。
房間四周奢侈的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暖爐,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浴桶,滿屋子的水汽大概就是出自這個巨大的浴桶裡。
靠近浴桶還可以聞到一股沁人心扉的清香。
在這寒冬臘月的時候,能在這麼一個溫暖的屋子裡泡上一個熱澡,無疑於是一件無比愜意的事情。
不過上官黯不這麼想。
現在朝上局勢嚴峻,上官珏知道他現在勢單力薄,若不是畏懼他手上的兵權,恐怕早已按捺不住。雖然江南總督江南巡撫都是他的人,想從賑災銀兩中摳出一筆爲己所用
也不難的,但也是杯水車薪。可是在這明明需要銀兩的緊要關頭,姜易還能做出這麼大手筆的屋子給他洗澡,說不急,是假的。
上官黯沉入水底,逼自己放鬆。
冥冥中他眼前竟然浮現出一個白色的身影,坐在夕陽西下的蓮花閣裡,懷抱一把琵琶斜斜的依靠在硃紅色的柱子靜靜出神的樣子。
傾國傾城......
那個身影叫漓歌。
突然——
門開的咯吱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慢慢的把頭浮出水面,不動聲色的向門口看去。
一個青綠色的身影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四處打量着房間裡的陳設,好像感到很奇怪的樣子。還不時的蹲下身,在房間裡面翻翻找找,嘴裡還念着什麼“小咪”。聲音很小但異常清晰。
上官黯有些摸不着頭腦,這是演的哪一齣?
該不會是上官珏派來的什麼刺客吧?
身影越走越近,一步一步向浴桶走來,在靠近浴桶的一瞬間,上官黯從水中站起,一隻手死死的扣住那個身影的喉嚨。
卻看到一張明媚的小臉。
是個嬌小的女子。
“放開我。咳咳......救命啊......”女子不停掙扎,表情十分痛苦。
上官黯眉頭一皺,鬆開她,又坐回桶裡,漠然果決的吐出一個字,“滾。”
女子纔看到桶裡竟然有人,還是赤身裸體,面上用雙手遮住臉。卻沒有打算要“滾”的意思。
上官黯看着女子不動,聲音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幾度,很是不耐煩的又說,“快給我滾出去!”
女子還是原地不動,臉都紅到了耳根,嘴裡哆嗦着,聲音小小的,“你是什麼人?怎麼在本小姐府上,還讓我滾出去。”
上官黯正欲說什麼,卻聽到一個明快的腳步一蹦一跳的躥了進來。
這個腳步聲他熟,是他的王妃大人趙挽月的。
可當下這個情景......
肯定有好戲看看。
“相公,你洗好了沒?”聲音笑盈盈的,十分悅耳,不論在什麼地方都能洋溢出一抹溫暖的氣息,可是這種氣息還沒維持一段時間,緊接着又爆發出一陣驚天地的尖叫。
上官黯冷靜的捂住耳朵都懶得去看趙挽月的表情。
“你是誰?”趙挽月看見青衣女子嘴巴都差點翹到天上去了,走到女子面前,氣勢洶洶的指着女子鼻子問。
當潑婦還沒拿捏純熟,只讓人覺得可愛。
不過青衣女子卻被嚇倒了。
顫顫巍巍的反問,“你又是誰?”
“我是安王妃,王妃!快給我跪下!”趙挽月雙手叉腰作茶壺狀,杏目圓瞪,還時不時像怨婦般的看着上官黯。
“王妃?”青衣女子顯然被趙挽月的身份駭住,怔在當場。
“好了挽月。”上官黯輕輕喚她,“我還在洗澡,你先把這個亂闖的丫鬟領去總督大人那,好不好?”
趙挽月知道上官黯是想先支她出去。
盯着他,白色頭髮亂亂的散着,白皙的肌膚被水汽蒙上的霧簾顯得更加晶瑩剔透,黑色分明的眼珠裡盡是厭煩和疲倦。絕世如他......
回過頭,看見那青衣女子也正盯着上官黯發呆。
趙挽月氣得不行,惱羞成怒的扯了扯青衣女子的衣裳,那女子纔回過神。
接着對上官黯嫣然一笑,眼睛彎彎的,“好的,相公。”對着青衣女子又換上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走,你給我去見總督大人,哼。”
青衣女子也不辯駁,跟在趙挽月身後。
走到門口時,她回頭看了上官黯一眼。
那種眼神,讓上官黯覺得她很像一個人,一個離開他快要一個月的人。
一個,他想念到不行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