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日裡難得出現的陽光,溢滿杭州。
兩輛馬車並道而行,依然一黃一黑,黃色高貴雍容,黑色低調優雅。
面車前站了兩個人,一個滿頭銀髮,一個黑髮玉冠。
銀髮男子孤傲英挺,貴族般的淡然漠遠,俊美清立宛若天神。黑髮男子強勢邪佞,臉色卻又親切溫宜,面容白亮。
兩人站在一起,好似奪過了天底下所有光彩。
這番光景,映着冬日裡的陽光,甚是煞人。
一大隊人馬立在馬車後面,一箇中年男人和一個嬌小女子走到兩人面前,跪下行禮。
“微臣姜易恭送安親王趙丞相安王妃。”
“民女姜鏡一恭送安親王趙丞相安王妃。”
趙弒面無表情,目光閃爍不定。
上官黯垂下眸子,客套的揮揮手,“姜總督不必多禮,還快請起。”
姜易和姜鏡一一起站了起來。
姜鏡一眼睛一直在上官黯身上,半分都捨不得離開。
一眼萬年......
可是,上官黯卻沒有瞟她一眼。
“王爺,丞相,此番回亂城路途遙遠,還恕微臣不能遠送。”姜易對兩人一抱拳,重一埋頭,忠心可鑑。
趙弒不屑。
“恩。”上官黯淡應。
趙弒終於等着這些無聊的送別禮儀結束,轉身上了那輛黑色的馬車。
在一旁一直受冷落的姜鏡一終於按捺不住,走上前去,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香囊,作勢要遞給上官黯。
上官黯和姜易都被姜鏡一的舉動嚇了一跳。
上官黯古怪的看着姜鏡一,提防式的往後退了一步。
姜鏡一尷尬的低下頭,臉頰緋紅,聲音糯糯,“王爺......這是我親手做的。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
這時,黃色馬車被掀開一個角,甜甜的聲音膩過每個人的耳邊,帶着幾分撒嬌,“相公,你怎麼還不上來啊。”
姜鏡一聽見趙挽月的聲音,連忙把手收回來。
可是還是沒來得及......
“你又想幹什麼?”趙挽月嘟起小嘴,跳下馬車,疾步走到上官黯身邊,挽住他的胳膊,瞪着姜鏡一。
“我......”
側目看姜易,那表情是上官黯從沒見過的嚴肅,以及高高在上,“總督大人。”
“微臣在。”
“還請好好管教好家女。我雖爲安王爺正妃,最先過門,但王爺想娶側妃與否,我自是不好加以干涉。可是王爺想娶側妃嗎?若是想娶,便也是天下無雙的女子。可是鏡一姑娘......”嘴角輕輕向上一提,語氣威嚴不失,“我看還是算了吧。飛上枝頭當鳳凰,也要掂量掂量下自己,你說是吧相公。”
確實這幾日被姜鏡一的仰慕搞得有些厭煩。說實話,他連正眼都沒看過姜鏡一一眼,更不要說娶她了。對她冷如覆冰她卻還是死心踏地。剛剛趙挽月這一番教訓,正說道了他心頭上。畢竟現在他還需要姜易的衷心,所以話不能說的太絕,幸好趙挽月出面。
上官黯不語。
“王妃教訓的是。”姜易領教。
姜鏡一咬住嘴脣。
拉過趙挽月的手,輕輕的說,“走吧上馬車,還請姜總督不用遠送。”
姜鏡一看着上官黯一行人離去,手中緊緊攥住那還沒送出去的香囊。看着那一頭飛舞的銀絲,彷彿順着風飛進了她心裡。
紮根駐營,永不離去。
2
亂城,路旁,煙沙林。
“啊......”一個懶軟的哈欠聲帶着幾分愜意,在這深冬的竹林裡格外好聽。
一個額鑲軟玉的少年無力的爬在一張紫檀木的軟榻上,裹着身上厚厚的灰熊毛皮,慢慢的轉了個身。冬日不帶暖意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安逸無比。
一個小小的身影慢慢靠近軟榻,伸出小手扯了扯榻上人的衣襟,緩聲說道,“主人,綺亂先生回來了。”
“哦。”榻上人一聳肩,把衣襟從從小童子的手中拔出,繼續睡。
“我們要不要去門口迎一下?”小童子垮了垮臉,小心翼翼的問。因爲他知道,打擾這個人睡覺後果非常恐怖。
可是這種時候不得不打擾啊......
他們到了人家的地盤做客,不但沒給人家帶禮品來,打招呼一聲不響的來了。還喝了人家珍藏多年的女兒紅,跑帶人家的軟榻上裹着熊皮睡覺。
這種事情,只有一個人能做出來。
那就是名傾天下的神醫,年齡大得可以做他爺爺,相貌小得只能當他哥哥的妖怪。
人稱先生綺胤......
“不要。”孩子氣的嘟囔。
小童子若大人般的搖了搖頭,自己朝門口走去。
老的不懂事,小的總該懂點事吧。
可是......
“綺胤你個老不死的,什麼時候來的,給我滾起來。”
歇斯底里。
一個毛髮皆白的老者步伐凌亂,迅速的走了過來,怒吼聲震耳欲聾。
於瞳捂住耳朵。
少年不悅的皺了皺眉頭,蝸牛般的從軟榻上撐起身子,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又小打了一個哈欠,樣子十分欠揍,“你鬧個什麼勁兒啊?老子來看你,是給你面子?再說了,論到死這個字眼,怕是師兄你要比我先去。”
老者氣得咬牙切齒雙眼通紅,於瞳知趣的往後退了一步。
他預感這兩個老不死會有一場“惡戰”。
“快給我滾起來,把我的女兒紅吐出來。”老者走上前,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領,用力往上一提。
少年反應極其敏銳,順勢向上一跳,踏着四周的竹枝,輕巧的停到了老者對面。
無害笑道,“我說師兄,我吐出來你是要喝嗎?”
老者不答,踢起地上一塊石頭,打向少年。
少年微一側身,石頭穿透了一排竹子的枝幹。
於瞳磕着眼睛,正在打盹。每次這兩個老不死的見面,開場白就沒變過,打來打去,吵來吵去。
聽他們兩個聒噪還不如休息會養精神。
少年無奈的罷了罷手,一屁股又坐回軟榻,翹着二郎腿,不耐煩的說,“喂,老不死的,你是想我我纔來看你的,可不想打架啊。才睡覺起來,筋骨都還沒活動開,動起手來我多吃虧啊。”
聽到“想”這個敏感的字眼,老者一下瞪大了眼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聲。
隨即不屑道,“老子會想你?啊呸~”
“哦?這樣子啊?”少年遺憾的晃了晃腦袋,額前的軟玉光澤亮麗,“是我多事了,哎。於瞳我們走吧,回藥王谷。”
老者早想到少年會來這一招。
“少來少來。”慣性捻起雪白的鬍鬚,“是想請你喝酒,哪知你臉厚已經將酒喝光。怪不得老夫。”
少年躺下,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雙眼眯起,“老子不信你只有那一罈子酒,不要逼我找出你的酒窖啊,知趣就自己滾去拿出來。”
“你......”老者手指顫抖,指着少年。
“麻煩你了師兄。”
3
亂城,皇宮,御花園。
上官珏坐在龍椅上面無表情的看着聞風起舞的歌姬,趙弒面色沉重坐在一旁,只是喝酒,目光飄到不遠處的池子裡。
蓮花枯萎。
“全都退下。”一聲冷喝,碩大的御花園只剩下趙弒和上官珏兩個人。
“阿弒,你有沒有什麼話對我說?”
趙弒擡起頭,看着上官珏,不知他是何用意,“皇上是指對甄選秀女的事麼?”
“賑災一事。”上官珏瞟着趙弒。
“你是說上官黯私吞災銀?”趙弒目光一黯。上官珏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難道是江南巡撫和江南總督告密?
“不然你以爲?”
“你是在怪我沒告訴你?”趙弒不悅,重重放下手中酒杯,語氣冷下來,“沒有證據的事情,我要怎麼給你說?上官黯已經把證據都處理妥當。”
“......”上官珏不語,氣氛稍顯尷尬。
“皇上,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趙弒手指摩挲着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你知道我最討厭別個懷疑我,而你,不是第一次。”
“阿弒,”上官珏嘆了一口氣,他也不想和趙弒搞成這樣,畢竟他還是需要他。口氣軟下來,“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最近上官黯勢力大增,我......”
“我知道,”趙弒打斷他,“我一直忠心,就算背叛你,也不會背叛師門。”
“好,阿弒,我相信你。”上官珏一笑,從背後變戲法似的拿出來一卷聖旨,“趙弒接旨。”
趙弒不解得看了上官珏一眼,不知道他要幹嘛。但還是走到上官珏面前,屈膝跪下,“微臣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鄴國丞相趙弒表率羣臣,以身作則,忠心爲國,體恤民情,垂範後世。賜國姓‘上官’,封爲‘麒麟將軍’,領御林軍二十萬,欽此。”
“謝主隆恩。”趙弒叩謝。
什麼麒麟將軍?不過是削上官黯兵權罷了,又拿他當擋箭牌。
“起來吧。”上官珏端起一杯酒,站到趙弒身邊,臉上喜色不淺,“祝賀你,呵呵。”
趙弒淡漠,“皇上,你這樣封我,逼急了安王爺怕是不好。”
上官珏淺笑,碰了碰趙弒還沒端起的杯子,“放心,我已經派人送去聖旨,他不是缺錢麼?賜他黃金一萬。”接着冷笑,“一萬黃金買走二十萬御林軍,這交易,划算。哈哈哈哈哈......”
趙弒蹙眉。
安王府
上官黯負手站在臥房門口,一黑衣人恭敬站在一側,“王爺,宮裡穿來消息,皇上封了趙丞相爲‘麒麟將軍’,還御賜了國姓。”
上官黯不以爲然,銀髮飄散,“那又怎樣?”
“只是......”黑衣人遲疑開口,“只是王爺你被削去了二十萬兵權。”
什麼?削他兵權?!
上官黯殺氣凝重,手指驟然收緊,拳頭捏起。
他好不容易奪來的兵權,就這麼拱手讓人,他不甘心!
“傳司馬大將軍來,我有要事相商。”
“是。”黑衣人轉身輕鬆一躍,飛上屋檐,迅速消失,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看着黑衣人離開,正欲進屋,一個尖尖的聲音響起,“聖旨到,安親王上官黯接旨。”
什麼聖旨?他接什麼旨?
緩步走出,看到上官珏的貼身小太監一臉陰笑的站着。
跪禮。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因安親王此次江南賑災有功,特賞黃金一萬,珠寶三千,欽此。”
什麼?先削弱他的兵權再賞錢給他?
這分明就是羞辱他!
上官黯怒不可遏站起來,一把扯過小李子手上的聖旨,仔細看着聖旨上的一筆一畫,沒錯。真的是在羞辱他。
看完之後,兀的把聖旨丟到了地上。
小李子沒料到他如此大膽,聲音顫抖着,“你你你......上官黯你......”
“我怎麼?”上官黯一挑眉,一頭銀絲此刻看起來特別冷峻。
“哼,你這般大逆不道,給我等着。”小李子半天想出了這麼一句威脅的話。
哪知上官黯並不放在心上,扯起嘴角,笑容陰狠決絕,“那就勞煩公公告御狀了。慢走不送。”
轉身離開。
上官珏!今日你如此對我,明日我定將百倍還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