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一早, 林蔓和秦峰去傢俱店買牀。
這一次, 他們再不去那個質量沒法保證的傢俱廠了。
拿着從同事手裡換來的傢俱票, 秦峰帶林蔓去了文化宮後的一個傢俱店。
這家傢俱店灰牆紅瓦,位於一個巷子深處,門面很不起眼。它的周邊沒有住戶,只是一個獨戶。門是雙扇, 內裡有院子。鬱鬱蔥蔥的爬山虎,攀滿了它灰色的牆面。若是有人從巷子口經過,會極易地將它錯過。因爲看不見店門, 只見到莖繁葉茂的常青藤,人們總會將此地當成一個死巷, 誤以爲裡面什麼都沒有。
林蔓跟着秦峰走進店裡,當見到裡面只擺了三兩樣老式傢俱, 略有嫌棄道:“這裡買的東西, 能用麼?”
秦峰道:“我剛來江城時, 就是在這裡買了一張牀, 質量挺不錯,一直用到我們結婚呢!”
林蔓想起秦峰家裡的木牀, 樣式簡單, 但卻是格外結實。她恍然大悟道:“就是那一張啊?”
秦峰點頭道:“你別小看這裡。解放前,這家店的木工師傅的手藝,可是遠近聞名。解放以後,這裡收歸國有了,生意才漸漸清淡了下來。”
“那這裡的傢俱還是那個師傅打的?”林蔓心知, 店面不重要,關鍵得看傢俱出自誰手。
林蔓和秦峰說話的當兒,裡面走出來一個清瘦的女營業員。
“這裡的傢俱,還都是魯師傅的手藝?”秦峰問女營業員道。
女營業員道:“這兩年魯師傅身體不好,早不做了,現在都是他的徒弟在做。”
林蔓走到一張雙人牀邊。只打一眼,林蔓就看出這張雙人牀是榆木的材質。榆木質地堅硬,又耐腐蝕,若想一張牀用得久,選這種木頭準沒錯。
“這張牀多少錢?”林蔓指着牀問。
女營業員朝林蔓瞥了一眼,用手比劃了個錢數。
林蔓點了下頭,對秦峰說道:“就這樣好了。”
秦峰搖了下牀尾,檢查了一下牀的做工,覺得還算結實。他向林蔓確認道:“你確定就要這一張了?馬隊長借了我們錢,我們大可以選一張再好一些的。”
秦峰瞭解林蔓好享受,因此但凡情況允許,他總想給她更好一些的東西。
林蔓挽住秦峰的胳膊,笑說道:“這就不錯啦!現在的大環境下,難道我們還要用黃梨花的麼?”
“是啊!那就這一張好了。”秦峰無奈地笑。林蔓說的對,眼下的環境,還是低調一些得好。至於什麼黃梨花、小葉紫檀、雞翅木,盡是一些惹禍的東西。他突然有些明白魯師傅爲什麼不再打傢俱,而全交給徒弟做了。成日跟松木榆木之類的木頭打交道,確實沒什麼意思……
女營業員收了秦峰的傢俱票後,帶他去後頭付錢。
林蔓站在前頭逛了一會兒傢俱,覺得無趣,便也走到了後頭,看秦峰怎麼還沒付完錢。
收銀櫃前空空蕩蕩,並沒有秦峰的身影。清瘦的女營業員正倚着錢櫃,同櫃子後的中年男收銀員打趣閒談。
“剛纔那個和我一起的人呢?”林蔓問女營業員道。
女營業員道:“就是那個男公安?他付了錢以後,有急事從後門走了。”
“他有沒有留下什麼話?”林蔓感到奇怪,以秦峰的個性,怎麼都該會跟她交代一聲,斷然不會突然就走,除非……
林蔓想起了文工團演出那次,秦峰倒也這樣過一次,交代一聲都沒有,突然就跑沒了影……
女營業員搖了下頭:“沒有,他急着就走了,什麼都沒講。”
林蔓懷疑秦峰又像上次一樣,碰上了什麼緊急的人物。她一時決斷不了該不該等秦峰。思前想後,她決定先出去轉一圈,說不準能在哪裡看見秦峰。要是碰不上,她就再回來看下,萬一秦峰還是沒有回來過,那麼她就只好回家等了。
做好決定後,林蔓向女營業員打了聲招呼,拜託她萬一看見秦峰迴來,就讓他留在店裡等她。接着,她悠閒地逛出了店外。天氣正好,豔陽高照,她覺得走在馬路上散一散歩,到還是挺愜意的一件事。
走在路上,林蔓看着滿街的人,一輛輛疾馳而過的鐵罐子車,各種高矮不一的平房、筒子樓、仿蘇式的建築政府大樓。不由得,她閒得沒事,思緒又飄回了前幾日的晚上。她又想起了蝰蛇,神秘的719局,還有那一連串的神秘接頭代碼……
“同志,往市公安局去,怎麼走?”一個鄉下婦人叫住了林蔓。她一手拎着大編織袋,背上揹着包袱,另一隻手裡拖了一個淌鼻涕的男孩兒。
一聲鄉氣極重的口音,喚地林蔓回過了神。
林蔓停下腳步,環顧四周,驚覺自己不知不覺間,竟走了很遠。眼下她所在的地方,無論身後的房子,還是身前的大路,都是她過去所沒到過的陌生地方。
“不好意思,我對這裡不熟,要不你改問別人?”林蔓向婦人抱歉道。
婦人拖着孩子,從林蔓身旁走過,又去問路邊一個坐在馬紮上的老頭。
“同志,請問去市公安局怎麼走?”
“市公安局?就在這條路上,你往那裡瞅,路頭上有個灰色的樓。就是那個了。”
聽到老人的話,林蔓猛地回頭。她順着老人指的方向看去。原來,就在她面前一條大路的盡頭,赫然聳立着一座灰色的大樓。僅從外觀上看,它確實就是市公安局。
林蔓轉而一想,爲什麼剛纔她沒有看出來。只稍想了一下,她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她現在所站的大路,位於市公安局的後頭。而她過去乘的公共汽車,皆是從公安局的正門駛過。因此,她乍地從後看市公安局的大樓,纔會一下子沒認出來。
“老人家,前面是不是還有個719局?”林蔓想起秦峰曾說過,719局位於市公安局的後面。
老人嘬了一口菸袋,粗聲回道:“有,是有那麼一個樓。院子破破爛爛,牌子破破爛爛,但外面居然有衛兵把守。怪得很,在裡面上班的人都趾高氣昂的。”
說罷,老人給林蔓指出719局所在的方向。林蔓遙望老人所指的盡頭。只見位於公安局的後面,果然有一個矮小的樓房。這樓房看着有三四層,長不過十幾個窗戶。樓牆的顏色,興許初始是淡黃色。後來經過的年月久了,就變成了陳舊的土黃。
林蔓遠遠地望着719局,忽的靈光一現,興起了一個念頭。
林蔓暗想:如果將聯絡的代碼寫在719局的對面,也不知道那個蝰蛇會不會看見。
林蔓決定試一試。
沿着身前的大路,林蔓走到了719局的對面。
719局的對面就是市公安局。林蔓環顧四周沒人,拾起了一粒石子,在灰牆上寫下了一串數字密語。在密語中,她約蝰蛇在當月的農曆初七,於晚上八點鐘,在文化宮的電影院裡會面……
“林蔓同志,你在這裡等秦峰?”
林蔓剛剛寫完密語,身後驟然響起馬隊長的聲音。
暗釦石子在掌心,林蔓佯作無事地轉身。她慶幸馬隊長剛從樓轉角過來,應該沒有看見她纔剛做的事。走向馬隊長,她輕笑地回道:“我和秦峰一起去買傢俱。付錢以後,他突然走了,說是有急事。”
馬隊長撓了下頭,嘆氣道:“他又突然不見了?唉!他老這樣,一碰上什麼線索,總是什麼都不顧。”
“他沒回來?我以爲他會回來。”林蔓感到有些意外。上一次,秦峰對她解釋說,馬隊長知道他去追人,但是礙於保密守則,他纔沒有對她講。難道這一次,也跟上次一樣?
馬隊長道:“沒回來!我要見到他,肯定早對你講了。”
末了,馬隊長生怕林蔓會責怪秦峰,便又爲秦峰辯解道:“不過小林啊,幹公安這份工作,很多時候是這樣。有時候突然來事了,說走就走。你可得體諒着他些!”
“放心!馬隊長,我理解的。”林蔓隨口應道。其實在她心裡,到沒有責怪秦峰爲什麼不辭而別。她更多的是感到奇怪,莫名覺得其中似乎另有蹊蹺。
告別了馬隊長後,林蔓又回到了傢俱店。之前的女營業員告訴她,秦峰並沒有回來。於是,她只好乘車、搭輪渡回江北。
林蔓想着,秦峰會不會先回家了?
然而家裡並沒有人,也沒有秦峰曾回來過的痕跡。
林蔓從下午等到傍晚,從傍晚等到深夜……
牆上的掛鐘“滴滴答答”不停往前走,秦峰一直沒有回來……
林蔓睡着了,說不清睡了多久,她聞見了那股讓她心醉的菸草香。這次菸草的香味不再是淡淡的,而是濃得撲鼻,迷得她神魂顛倒。
林蔓感到有人俯身下來吻她。她不用睜開眼,也知道那人是誰。她勾起脣角笑了,擡起瑩白修長的胳膊,環住了來人的脖子,於迴應他的熱吻的同時,嬌聲道:“你怎麼又一聲沒有地走了?”
秦峰粗喘地回道:“……當時情況緊急……來不及……”
林蔓心醉於秦峰頸項上濃烈的菸草味道,輕吟的同時,忍不住問:“你抽菸了?”
秦峰不語,似是太專注於身下,顧不上回林蔓的話。
秦峰扯開了皮帶的扣子。
林蔓比秦峰還急,一把扯開了他的制服釦子。
“你……”看着秦峰制服下的白襯衫,林蔓驚道,“你早上出門的時候,穿的可不是這件。”
說罷,林蔓撫上白襯上的一粒釦子。釦子精緻而講究,可想而知,它底下的白襯衫也不是件尋常的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