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金絲邊的眼鏡下, 一雙好看極了的眼睛裡閃着冷冽的光。明明是一張同秦峰一樣的俊容, 卻絲毫沒有秦峰的陽光爽朗。他的嘴角掛着若有若無的笑。但從他的笑容中,林蔓感覺不到一絲半點的溫暖。唯有的, 盡是涼颼颼的不寒而慄。
林蔓仔細回想, 世上能讓她失態的男人不多。蝰蛇是一個。再一個,恐怕就是徐飛了。
在看見徐飛的一刻, 林蔓下意識地打開門,想要奪門而出。
“我勸你還是不要這個時候出去。”徐飛冷冷道。
“爲什麼?”林蔓無助地發現, 徐飛的手緊緊按着門, 以她的力氣, 根本沒法再將門拉開。
徐飛單手拉林蔓到一邊,另一手打開了一條門縫, 讓林蔓往外看。
透過門縫, 林蔓看見幾個人從對面的門裡出來。從他們的腳步聲判斷, 他們應是走到了廊道另一頭的樓梯口。緊接着,有人發出號令。因爲隔了一段距離,林蔓聽不清號令內容的全部,只依稀辨得好像是讓人集合。再之後,一連串的腳步聲由樓下響至了樓上。這些腳步聲,每到一層都會擴散開來。轉眼間, 雜亂的腳步聲響徹了整棟大樓。
“你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嗎?”徐飛再次推上門。
徐飛看林蔓的眼神很冷,可是對她說話的語氣卻很溫柔。從他清清冷冷的聲音裡,林蔓不難聽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林蔓試着猜測道:“搜人?”
忽然出動那麼多人,不是搜人, 難道還會是維修電路麼!
回答完徐飛的問題,林蔓突然意識到她此時正處於一個尷尬的境地。
徐飛一手按住了門,俯身向她,同她說話。無形中,她好像身在徐飛的懷裡。當意識到這一點,林蔓的臉頰驟然紅了。她慶幸現在屋子裡黑乎乎一片,以至於徐飛根本看不清她臉上泛起的紅暈。
徐飛笑而不語。好似看出了林蔓的心思一般,他退了兩步,同林蔓保持了一個適當的距離。這段距離既不像剛纔那樣曖昧,也不至於疏遠到會讓林蔓開門逃走。
“你是來開會的?”徐飛跳過了之前的話題,轉而另起了一個話頭。
林蔓點了下頭:“今天市政廳不是有個學習會嗎?”
徐飛點了下頭,好似接受了林蔓的答案。
就在林蔓鬆了口氣時,徐飛悠悠地問道:“既然來開會,你不在下面等着來電,跑到樓上來做什麼?”
說話間,徐飛轉身走向一個靠牆三人沙發。
在徐飛轉身的一刻,林蔓才得空打量她走進的房間。
當定睛看見屋子裡的陳設,林蔓不禁苦笑地扶額。
原來,就在之前黑乎乎的環境裡,林蔓竟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頂樓。那時她只注意到前面的兩個中年男人,而全然不顧周邊的環境。以至於,她不慎躲進了徐飛的機要秘書室都不知道。
徐飛坐上了沙發,林蔓以眼角的餘光瞥向身後的門把手。
林蔓計算了一下距離,覺得她現在開門出去,徐飛應是追不上她的。
徐飛一眼看穿了林蔓的小心思,冷笑道:“你最好馬上打消跑出去的想法。只要你一出門,我就打電話封鎖全樓,不怕抓不到你。”
林蔓蹙眉:“你拿那我當特務?”
徐飛勾起脣角:“你現在的所作所爲,哪裡不像特務。“
危機臨頭,林蔓不得不想法解決。她掩去了眼中的犀利算計,換上她最真誠可靠的表情。用楚楚可憐的語氣,林蔓委屈地說道:“其實,我可以解釋。”
徐飛稍稍仰了下下巴,示意林蔓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
依從徐飛的話,林蔓坐在了一個空的靠背椅上。她和徐飛之間隔了一個木頭茶几。兩人面對着面,林蔓看着徐飛,徐飛迎着她盈盈的目光冷冷看回去。
沙發的扶手上有一包煙。
從煙盒裡抽出一根菸,徐飛叼在嘴上,沉聲道:“解釋一下吧!到底怎麼回事。”
話罷,徐飛劃亮了火柴,點燃了煙。于徐飛點亮火柴的一剎,林蔓注意到徐飛所用火柴並不是普通的火柴。只打一眼火柴盒上的字母,她就認出了那是出自英國的一個牌子。跟徐飛抽的登喜路一樣,價錢品質都在其次,僅僅是牌子一項,就昭顯了使用者的身份和格調。
在心裡,林蔓迅速地打完了腹稿。
徐飛抽了一口煙,輕輕地吐出菸圈。
林蔓開始了她的表演:“我……”
徐飛漫不經心地搶斷了林蔓的話:“別說迷路,也別說覺得好奇,想四處轉轉。這樓面積不小,你就算迷路,也不至於往上走這麼多層。”
林蔓沉默不語,在心中刪去了腹稿裡的一切,與之同時,她開始另擇理由。
看林蔓不說話,徐飛倒是不急。他玩味地看着林蔓,靜靜地等着她回話的同時,不疾不徐地一口口抽着手上的煙。
“我是跟着兩個人上來的。”林蔓腦中迅速過了一遍之前兩個中年男人的對話。除了他們談到五鋼廠的部分,林蔓重點回顧了他們談話的其他內容。
“哪兩個人?”徐飛挑了下眉,對林蔓的回答有些意外。
林蔓道:“我不知道他們是誰,只記得他們一人穿黑色中山裝,梳分頭,五十歲不到,說話是江浙口音。還有一個人穿灰色人民服,質地略差,年紀四十歲出頭,戴一副上海吳良材牌子的眼鏡,西北口音。這兩個人是誰……”
徐飛平靜如水的臉上微動了一下。
留意到徐飛有了反應,林蔓放慢了語速,反問道:“這兩個人是誰?我想你應該更知道吧?”
徐飛的神色瞬時恢復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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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菸抽完了,他掐滅了菸頭在菸灰缸裡。
林蔓有些失望,因爲沒從徐飛的臉上得到更多的反應。
“你聽到他們說了什麼?”徐飛道。
林蔓道:“起初,我跟着他們,是因爲他們提到了五鋼廠的事,所以想多聽兩句。可是誰成想,他們兩個人聊一會兒五鋼廠,又聊一會兒別的。”
徐飛輕笑:“別的事裡有什麼?”
林蔓笑道:“我只關心五鋼廠的事。別的事情,我聽過了就忘。”
“你想威脅我?”徐飛語氣平緩,好似極爲不放在心上地一問。
林蔓道:“我又沒瘋,怎麼會用兩個人不着邊際的胡話,來威脅徐秘書您呢?”
徐飛輕笑:“那你是?”
林蔓道:“我是實話實說。爲了多聽兩句關於五鋼廠的事,我就跟上了他們。誰知聽他們說的越多,我就走的越遠。後來因爲怕被他們發現,我只好隨手開了一扇門,躲進門裡。”
“那你剛纔重點提那兩個人是什麼意思?”徐飛再次摸向煙盒。
林蔓笑道:“我那不是想讓你相信,我說的話是真話嗎?如果你有所懷疑,再問細節,我都能說的出來。”
“你以爲你說了實話,我就會放過你?”徐飛從煙盒裡又抽出了一根菸。
“我想你沒必要非要把我往特務上扯。”林蔓回答地很淡定。
停下了點菸的火柴,徐飛感興趣地問:“你就這麼自信?”
林蔓心裡忐忑得厲害,但表面上仍強作淡定。她站起身,款款走到徐飛的跟前。她俯下身,從徐飛的手中拿出火柴。
譁!
火柴從火柴盒上劃出了一團亮光。
在點燃徐飛的煙的同時,林蔓自信地笑道:“你要是當我是特務,一早就打電話讓人帶我出去了,還會跟我閒扯這麼長時間?”
說到底,林蔓同徐飛說了半天的話,內容都在其次。她想測試的事,無非是徐飛對她的態度罷了。因此,她不計較對徐飛說真話。她沒把握騙過徐飛,所以索性對他坦白相告。她不能肯定徐飛對她的態度。可至少,從過去徐飛曾幫過她改開會登記的事情上,她覺得徐飛應該不討厭她。
咚咚咚~~~
“徐秘書,你在嗎?”辦公室主任周大姐的聲音緊跟着敲門聲而來。
徐飛對林蔓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快步走去開門。
沒三兩步,徐飛走了門前。在他開門的瞬間,一縷亮光照進了房間。
“你臺子裡的蠟燭沒了吧?”周大姐遞給了徐飛一包蠟燭,“電力公司正在搶修。電還有一會兒才能來。他們說了,一定先保證我們這裡的電力供應。”
“現在已經開始清點人數了?”徐飛攔在門前,遮住了周大姐的視線。
周大姐本想進屋同徐飛聊兩句。可奈何徐飛擋在了面前,她便識相地停下了腳步。
“剛剛開始,人早都控制住了,從一樓開始,正一間間地點過來。”周大姐覺得這日的徐秘書有些反常。從神色上看,他好像心情不錯。可是言語間,好像更拒人於千里之外。儘管他不鹹不淡地同她說話,可冷冷的態度卻是擺明了在下逐客令。
一領會到徐飛的意思,周大姐立刻知趣地告辭:“我那頭還有點事,那就……”
就在徐飛和周大姐說話的功夫,林蔓透過徐飛辦公室的窗戶望向外面。
天色雖然亮起來了些,可還是陰沉得厲害。密密層層的黑雲壓在空中,將太陽遮得嚴嚴實實,使其投不下半點光亮。
周大姐走後,徐飛關上了門,轉頭回到林蔓身前:“每次停電,廳裡都會清點人數。”
“不會是搜查可疑人員吧?”林蔓恍然明白了徐飛的用意。他不讓她走,是因爲清點人數已經開始了。
徐飛道:“首先,他們會控制住所有人。然後在每塊地方清點每塊地方應有的人數,以此確保沒有人趁亂到處走動,企圖盜取XX機密。”
“那我現在?”林蔓後悔不該跟人出來,更不該同徐飛浪費了這麼長時間。十之八/九,現在已經有人發現她不在了吧!
眼看着林蔓焦急的神情,徐飛倒是不慌不忙。
林蔓起身出門,想趕緊回去混進人羣。興許,她還能有挽回的餘地。
徐飛一把拉住林蔓:“早就晚了,人一旦控制起來,再進去的人都會被帶走。”
“那我……”林蔓轉身反駁徐飛,她總想再爭取一回,哪兒有白白坐等着大難臨頭的道理。
徐飛輕笑:“我可以幫你解決這事。但是你要……”
林蔓道:“要什麼?”
徐飛勾脣輕笑:“你要在我的辦公室裡待上一會兒。”
恍然間,從徐飛的笑容裡,林蔓頓時感到危機四伏。此時此刻,她覺得她像極了一隻被誘入陷阱的狐狸。而徐飛呢!分明就是那個設下圈套的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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