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爲了幫高毅生辦事, 林蔓曾經去過江城的檔案館查資料。江城的檔案館不大,只是一棟灰撲撲的小樓,高不過三層,從左至右多不過五個房間。檔案館裡除了有一些舊報紙以外, 就是市政廳的人員檔案。除此之外, 再無其他。
相比起來,省廳的檔案館則要高大威嚴多了。雖然同樣是灰顏色的牆磚,但江城的檔案館用的是小磚,而省廳的檔案館則是用大塊的牆磚,檔次立見分明。它高有七層樓, 隨便站在一個樓層的一個盡處向另一頭望,若不是極力去看, 根本看不到頭。
朱明輝把車子停在檔案館前。推門下車,林蔓跟着他走進了檔案館。
檔案館的一樓燈光昏黃, 值班室裡坐了一男一女兩個值班人員。這一點又不同於江城檔案館。江城檔案館夜裡沒人值班, 因此林蔓第一次連夜去時,不得不讓辦公室主任徐大姐提前跟館長打招呼,讓工作人員從家裡趕來, 手提鑰匙的站在門口等她。
“我要調閱四號檔案室的資料。”朱明輝遞了一封介紹信給男值班員,隨信附帶了他的工作證。
拿起桌上的一大串鑰匙,男值班員領着朱明輝和林蔓走上樓。
偌大的檔案館裡, 到處皆是黑魆魆一片,幽暗不明。一行三人的腳步聲在樓道里引起了一陣陣的迴響。
走到四樓,男值班員用鑰匙打開了一扇對開大門。
啪!
打開桌上的一盞昏黃小燈, 男值班員對朱明輝說道:“茶水房裡有杯子和暖瓶,您要是還有什麼別的需要,儘管來找我。”
話罷,男值班員退步出門。
脫下大衣搭在椅背上,朱明輝去茶水房倒茶。趁着他出去的功夫,林蔓稍稍打量了一下所謂的四號檔案室。
從左至右,四號檔案室裡有八排書架。每排書架都很長,一眼望到盡頭,架子上不是堆着密密麻麻的土黃色檔案袋,就是塞滿了一摞又一摞厚厚的報紙。
進門處有一張大長方桌,桌上有一盞檯燈。男值班員剛剛進門時,打開的燈就是桌上的這一盞。而桌子的左手邊,靠牆處擺了一個三人座黑色人造革沙發。沙發舊得厲害,除了沙發扶手被磨的失了色以外,其中一個坐墊上面還破了一個臉盆大的洞。
走進黑壓壓一片的架子裡,林蔓算着近三年的年份,先找出了62年至64年間的報紙。
把一摞摞的報紙放到外面的桌子上,藉着檯燈的昏黃光線,林蔓單擇有市政廳秘書徐飛字眼的報道看。
林蔓看得聚精會神,甚至沒有留意到朱明輝走回來的腳步聲。
把熱騰騰的茶輕輕地放在林蔓手邊後,朱明輝也開始忙自己的事情了。他找到了他所需要的資料。坐在林蔓的對面,他亦全神貫注地寫起了報告。
一時間,四號檔案室裡靜得出奇。
每次看見徐飛的新聞,林蔓都會按照報道上所顯示的時間,在記憶裡回想那一天的那個時候她有沒有見到秦峰。
以她看來,要證明秦峰和徐飛不是一個人很簡單,只要在確認徐飛某時出現在某處時,她可以在記憶中找出秦峰出現在另一處的畫面就是了。如果徐飛和秦峰果然不是一個人,那麼在長達兩年半的時間裡,像這樣的實證總可以找出一兩個。
寫報告的間隙,朱明輝偶爾擡頭,發現林蔓在一份又一份的報紙裡找尋徐飛的新聞,不禁好奇地問道:“你爲什麼這麼感興趣徐飛的事?”
林蔓正想事想的出神,沒有聽見朱明輝的問話。
在翻完了所有關於徐飛的新聞報道後,林蔓深深地怔住了。
秦峰完美地錯過了徐飛每一次出現的時間。
僅從報紙上提供的信息來看,秦峰和徐飛從來都沒有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好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他們總是默契地交錯出現。
難道秦峰的第二人格真是徐飛?
林蔓想起了那句推理的老話,當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之後,剩下的那個即使再離奇、再不可思議,也都是真相。
眼見着林蔓久久沒有反應,盈盈的雙眼略有失神,若有所思,朱明輝忍不住又問了一遍道:“你怎麼對這個徐飛這麼感興趣。”
推開眼前的報紙,林蔓決定暫且將秦峰和徐飛的事擱在一邊。爲了敷衍朱明輝的問話,林蔓隨口說道:“以前常去高廠長家時,他們時不時會提起這個徐飛,我很好奇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對林蔓的解釋,朱明輝將信將疑。
朱明輝自認有些瞭解林蔓,他知道林蔓不管做任何事情,都會有其極強的目的性。她絕對不會閒着沒事,偶爾想起了誰,就去好奇地查查……
不過既然林蔓不願意多說,朱明輝便也不勉強多問。
低頭看了一眼亟待完成的報告,又擡頭看一眼對面林蔓微蹙的眉頭,朱明輝略想了一下,將報告推到一邊,佯作出中場休息的模樣,閒閒地問林蔓道:“說說吧!你想知道他哪些事情,或許我知道的會比報紙上的多。”
林蔓驟然想起朱明輝以前的身份。
鼎鼎有名《參考消息》的記者朱明輝!
林蔓眼前一亮,饒有興趣地問朱明輝道:“你也知道江城市政廳的徐秘書?”
朱明輝笑道:“這個人名氣可不小,我怎麼會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多少事?”林蔓拿起手邊的茶杯,茶水已經涼了,她喝了一口就放下。
朱明輝道:“家庭背景,表面上的履歷情況,還有一些個人問題,都算知道一些。你想知道哪一部分?”
林蔓笑道:“我都想知道。”
朱明輝眸色驀地沉了一下。在林蔓的眼中,他看見了一抹異樣的光彩,那是他從沒有在林蔓眼中看到過的光彩。他隱隱覺得林蔓對那個徐飛有一些不一樣的情愫。對於這一點,他相信林蔓自己還沒有察覺到。而他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立場特殊的緣故,對於林蔓對徐飛的特別情愫,他看得尤爲清楚,感覺得也得尤爲明顯。
很快地恢復了常態,朱明輝輕笑了一下,對林蔓講道:“徐飛的背景很不一般,他父親身居要職,這一點在他小的時候就是了。拿我們聊過的安忠良來說,徐飛父親的級別可是比他還要大。”
心算了一下徐飛的年齡,林蔓喃喃道:“他小的時候豈不是解放前,你的意思是?”
朱明輝肯定地點了下頭:“沒錯,解放前很久,他的父親就不是一般的人物了。”
林蔓道:“那麼徐飛的母親呢?”
朱明輝道:“徐飛母親的孃家是赫赫有名的大資本家。剛解放的時候,她主動將家裡的資產全數捐給了國家。”
林蔓輕笑:“照這樣看,他母親也是一個聰明人。”
朱明輝笑道:“不光是聰明,還非常有魄力。據說,在解放前,別說江城了,哪怕就是省城這邊的一切,有超半數的產業都是屬於他母親家的。”
“就是這樣一份龐大的資產,她毫不猶豫地全數捐了,一點不留?”林蔓在理智上理解徐飛母親的做法,可是在情感上,她不禁還是覺得自愧不如。捫心自問,若是易地而處,她假設自己要是有這麼大的一份產業,恐怕也是下不定“全捐出去、半點不留”的決心。
朱明輝道:“所以說她不簡單吶!她的這份眼光和魄力,着實爲她的丈夫和兒子換來一份不可預期的好前程。任誰看徐飛,都認定了他將來會是一個前途不可限量的大人物。”
林蔓單手託着臉頰,津津有味地聽朱明輝講關於徐飛的事。
朱明輝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徐飛一直是跟在母親身邊長大。所以,他似乎跟母親更親近。解放後,上面曾主張讓徐飛父母把徐飛送進首都,讓徐飛跟着其他同級別人的孩子們一起唸書。這是隻屬於他們那一級別人的待遇,多少人盼都盼不來。可不知爲什麼,徐飛父母回絕了上面的好意。他們聲稱要徐飛留在省城上學。直到徐飛18歲以前,他都沒有離開過省城。”
林蔓不解道:“真是奇怪,他們看起來也是希望徐飛能有好前途。可既然這樣,又爲什麼不讓他去首都?很明顯,他要是在那裡長大,無論是身邊的圈子,還是手裡的資源,都比他在省城裡擁有的要多。”
朱明輝道:“對於這一點,不少人都覺得奇怪。尤其是徐飛還特別優秀,從小到大,他在學校裡的成績,哪怕是體育方面,都是出類拔萃得好,門門都是第一名。”
林蔓嘆道:“照這麼說,徐飛要是去首都上學,那說不定會更了不得?”
朱明輝道:“這是很肯定的!”
林蔓道:“再後來呢?他考大學總要出去了吧!省城可沒什麼好大學。”
朱明輝搖頭道:“徐飛的父親沒讓徐飛念大學。當徐飛18歲的時候,他就把兒子送去當兵了。後來徐飛當了三年兵,又在部隊裡唸了一年軍校。從部隊裡轉業出來後,他就直接進江城市政廳工作了。”
林蔓道:“其實關於這點,我也覺得奇怪,按照徐飛的背景,應該遠遠不止做一個市政廳的秘書。”
朱明輝道:“這還是徐飛父母的意思,他們說要徐飛多在基層磨練磨練。”
“你覺得他的說法可信嗎?”林蔓覺得徐飛父親的做法有許多奇怪而經不起推敲的地方。
朱明輝道:“這事也說不準,聽說徐飛母親孃家以前還是有名的大慈善家,不但開了很多醫院,還開了不少孤兒院。”
“孤兒院?”林蔓突然想起收留秦峰的孤兒院。
朱明輝道:“沒錯,解放以前,省城外有一個挺大的孤兒院,那就是徐飛母親出錢資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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