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左小軍哭得厲害, 林蔓不得不趕快回去哄。
左小軍一進林蔓懷裡, 立刻止了哭聲。他將頭往林蔓的肩上一挨。林蔓輕輕地拍他的背, 柔聲地哄,不多一會兒的功夫,他便睡着了。
林蔓將左小軍抱在牀上,又輕輕地拍了一會兒。直到左小軍發出微微的鼾聲, 她才悄然離開。
“要不然,我還是推了鄭老師的事!”林蔓不放心道。
“用不着,他就是沒睡好。等睡足了覺, 還是挺好帶的一個孩子。你放心!都交給我。”秦峰拍着胸脯保證。
林蔓將信將疑:“真的?”
秦峰笑道:“我這麼大一男人,難道還帶不好孩子。”
林蔓道:“那行!萬一有事, 你就去打文工團的電……”
“行啦行啦,你快趕不上車了。”秦峰嫌林蔓囉嗦, 推她出門。
耽誤了許多時間, 林蔓不得不更加快腳步。她走到巷子口, 想到秦峰和左小軍, 又不放心地往回看了一眼。
只見秦峰正站在門前,被一羣婦女團團圍住。秦峰的嘴角掛着尷尬的笑。
用不着上前去聽, 林蔓都能猜到那些婦女們對秦峰說了什麼。
“哎呀, 秦公安啊!今天怎麼是你帶孩子了?”
“什麼?你對象有工作?改成你留在家裡了?”
“你們懂什麼?這叫婦女能頂半邊天。人家秦公安也是響應國家號召,支持他對象工作。”
……
市紅星文工團位於江城郊區的908步兵XX的駐X基地裡。
林蔓搭公交車後,又轉了一輛小巴,步行了二十分鐘,才趕到XX的大門外。衛兵要求林蔓出示證件。林蔓依照鄭蘭的交代, 讓崗位上的人電話到裡面的文工團XX 處辦公室,找鄭老師。
鄭蘭正在等林蔓呢!她生怕林蔓不來,改了主意。從一大早,她就等在電話機邊,期待着崗位那邊來電話。
“姓什麼?小林?對對,你讓她等一下,我現在就出來。”鄭蘭掛上電話,一路小跑到崗位處,熱情地迎林蔓進門。
“等手續辦完,我讓他們給你一張臨時通行證。有那個,你就方便了。”鄭蘭拉着林蔓的手走了一路。對林蔓,她噓寒問暖。一會兒,她問林蔓吃早飯了沒有,食堂那邊的早點時間還沒過。一會兒,她又問林蔓是怎麼來的。當她聽見林蔓是倒了兩趟車,又走了十幾分鍾纔到。她立刻說道:“這樣,他們每天要從市區買菜來。我去打個招呼,以後你早上搭他們車就行了。晚上總有人要去市區辦事,我也幫你說好,讓他們帶你。”
其實,鄭蘭還想告訴林蔓,要是以後正式進文工團了,就可以每星期住在基地6天,到了星期天大家統一搭車回城裡。但轉而一想,她覺得講這事的時機還不到。於是,她將其暫且擱下,還是專心對林蔓講關於演出的事。
文工團有專門練舞的練功房,也有用來練唱的大房間。據鄭蘭對林蔓介紹,她那天的表演雖說是獨唱,但實際還是有合唱團來給她和聲的。爲了準備好這個節目,鄭蘭特意留了一間最大的練唱房,用於給大家排練。
“我把你的衣服放更衣箱裡了,你去換下!我在練功房等你。”鄭蘭給了林蔓更衣箱鑰匙的同時,又給她指明瞭練唱房的方向。
更衣室的門是個刷綠漆的木頭門。推開這扇木頭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長排的更衣箱,從左到右,從前到後,多得一眼數不清。
更衣室裡站着許多換衣服的漂亮文藝女兵。有些人已經換好了,有些人在扎頭髮,還有人三五成羣地湊在一起,嘻嘻哈哈地閒談八卦。
林蔓進門時,因爲她是生臉,不少人向她投來了陌生而警惕的眼光。她頓時感到自己好像一隻外來的梅花鹿,猛然扎進一個鹿羣,引起了所有鹿對領地的危機感。
林蔓自顧自地找到她的更衣箱,若無其事地打開箱門。
短短一瞬的尷尬後,更衣室裡的文藝女們又恢復了常態,繼續她們之前沒講完的話題。
林蔓放包進箱子,脫衣服,換衣服……
周遭人閒談的內容,有一搭沒一搭地鑽入了她的耳朵裡。
“聽說沒有,劉玉枝昨晚罷演,還是李小紅替她唱的壓軸。”
“她想將鄭老師的軍?不是說,前兩天,她找她去攤牌了麼?”
“何止攤牌,兩人還吵起來了呢!要不然劉玉枝幹嘛罷演,還不是因爲下不了臺。”
“沒用,鄭老師不當回事。她都放話出去了,說劉玉枝不愛唱,以後就都別唱了。”
“真的假的,那演出怎麼辦?”
“找人頂上唄!本來就是嘛,劉玉枝不要唱,有的是人想要她的位置。咱文工團難道沒她劉玉枝就不轉了?”
“你這話說的,有人想頂,也要有本事才行。你就說昨天李小紅唱的那首,底下看的人說了,不行,比劉玉枝差遠了!”
“哼!你不信拉倒,我看啊,鄭老師說不準還真提一個人上來,代替劉玉枝。”
“誒,那你說,咱們團誰最有可能?”
“嗯,論資格嘛!李小紅夠了,可是唱功不夠。論唱功嘛!何曉鶯挺好,但是外形不出衆。”
“不過,你還別說,我看那個何曉鶯還真有可能。”
“爲什麼?”
“鄭老師不一直誇她唱功不錯麼?再加上她也想當主唱。前兩年,她爲了當主唱,還自請調到別的三級團過。後來要不是咱團待遇好,她家裡人不讓,她早就當上主唱了。”
“哼!一個三級團的主唱算什麼東西。哪兒比得上我們。我看啊,那個何曉鶯就是功利心太強。”
外面有人催更衣室裡的姑娘們快出去,排練的時間到了。
更衣室裡的文藝女兵們紛紛關上更衣箱。三三兩兩地結伴走出更衣室。林蔓走在所有人的後面。她注意到,人羣裡有一個人跟她一樣,也落着單。剛纔衆人聊天時,她就留意到她了。當時所有人都有說話的搭子,唯獨她沒有。從她走進更衣室,到她走出更衣室,所有人都當她是空氣一樣。
“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林蔓同志是我從五鋼廠宣傳隊借來的主唱。下個星期,她將代替劉玉枝,跟我們大家一起表演。請大家掌聲歡迎!”鄭蘭鄭重其事地向衆人介紹道。
掌聲響起的同時,衆文藝女兵們兩兩對視,臉上無不流露出訝異的神情。嘈雜之中,有人竊竊私語。
“五鋼廠的宣傳隊是什麼?”
“林蔓是誰?以前都沒聽說過。”
“五鋼廠不是鍊鋼的嗎?沒聽說有專屬的文工團啊!”
……
林蔓一面尷尬地笑,一面挨近鄭蘭:“鄭老師,我可不是宣傳科的人。”
鄭蘭滿不在乎道:“哎呦,這事誰知道,我要讓你名正言順地來唱,首先得給你個身份才行!”
林蔓略想了想,覺得鄭蘭講的也有道理,確實總不好介紹她是化驗室的職工!一個化驗室,哪兒來的主唱!
掌聲過後,鄭蘭馬上喚合唱團站好四方的隊形,讓林蔓站在所有人的前面。有人對林蔓不服,準備好了等林蔓唱出口後,要好好挑剔她唱得如何差。
鄭蘭太瞭解她手下的人了。她知道很多人在等着看林蔓的笑話。她笑而不語。排完隊形後,她讓林蔓在衆人面前先清唱一曲。
“唱什麼?”林蔓問道。
鄭蘭道:“我們這次排練的歌是《我的祖國》,你就唱這首!”
話畢,她遞印了歌詞的紙給林蔓。
憑着記憶裡的曲調,林蔓照着歌詞單,緩緩地唱出了口。剛開始,她因爲詞曲不熟,尚有些生疏,但是當快唱了一半,她進入了狀況,愈發唱地得心應手,不禁放下了手裡的歌詞單,用心地唱。
鄭蘭站在一旁,小聲的拍掌,爲林蔓打着拍子。不知不覺中,她聽得入了神,兩手合在一起,便再沒有分開,直到林蔓唱完。
林蔓唱完後,練唱房裡死一樣的寂靜。包括鄭蘭,一時間都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麼好。
驀地,有人低語打破了寧靜:“她唱的比劉玉枝好。”
緊接着,衆人回過神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
鄭蘭讓林蔓站在主唱的位置上。衆人對林蔓心服口服,再沒有任何質疑。接下來的排練,出奇得順利。時間,也過得出奇得快。轉眼,到了吃中飯的時間。
鄭蘭因爲要去開會,沒法陪林蔓去吃中飯。於是,她給了林蔓一沓飯票,喚了何曉鶯陪林蔓去。
何曉鶯是個相貌平平,長着一副老實相的姑娘。鄭蘭向林蔓介紹何曉鶯,說她之所以能進文工團,全憑有一把好嗓子。
何曉鶯待林蔓很客氣。兩人一起去食堂吃飯。回來的時候,何曉鶯告訴林蔓,想喝水可以去水房打熱水。林蔓想起杯子在更衣箱裡,便又去更衣室取杯子。何曉鶯陪着她一起去。待林蔓拿到杯子後,她帶林蔓去了一趟水房,又告訴了林蔓中午休息的房間在哪裡。
休息過後,下午的排練又馬不停蹄地開始了。
唱着唱着,林蔓偶然看一眼手錶,驚訝地發現竟5點多了。她再看向窗外。原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外面的天黑了。
心裡惦念着家裡的秦峰和左小軍,林蔓小步奔出了練唱房,直衝進更衣室。
“小蔓,鄭老師讓我告訴你,車子已經等在外面了。”有人告訴林蔓道。
“知道啦!”林蔓隨口應道,打開更衣箱門。
更衣箱不對勁。
林蔓一打開更衣箱門,就發現了有不對勁的地方。她有一個習慣,無論是門還是抽屜等,但凡離開了,她必要留下不起眼的記號,或者是折斷的半根牙籤,或者是一張小紙片……憑着這些記號,若是有人偷偷動了她的東西,她一定會及時知道。
林蔓發現有人私下開了她的更衣箱門。她不動聲色,仔細地拿出更衣箱裡的衣服,一件件地翻找,細辨其中的異處。終於,她在一件高領毛衣的領子裡,找到了一根一指長的針。這針的針頭非常銳利,她幾乎可以想象,要是她沒有發現其中的貓膩,急着套它下脖子時,那劃下的一長道口子,該是怎樣得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