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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寶璐不說話,這裡就沒人敢說話,只有那個丫鬟驚恐的又被堵了嘴而發出的‘唔唔’的含糊的聲音,衛側妃靜靜的跪在一邊,周寶璐看了半日,見她眼睛好像是紅紅的,但又沒流下淚了。
簡單的說,她沒被嚇到。
不過,她似乎想要露出被嚇到的神情,只是演技不夠精湛,那股子冷靜與淡定,遮都遮不住,只能低着頭。
周寶璐斜靠在大引枕上,依然不說話,反倒很好整以暇的想,要說演技好,吳家姐妹就不錯,吳玉華和吳月華在這一點上都很有天賦,至於這演技差……咦,好像衛家人都不行,衛貴妃就常常演的僵硬,這一位衛側妃就更差了。
連衛貴妃的演技都比不上,這得多差!
周寶璐自得其樂的想着,很自在的把一碗薏仁枸杞茶喝了有大半碗。
上位者的沉默實在是叫人壓力很大的,衛側妃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一個局面,越等下去越是緊張,剛剛進門那種帶着自信的冷靜與淡定漸漸開始崩潰了,她突然覺得這屋裡很熱,背上漸漸浸出汗來。
周寶璐有趣的看着她,見她已經忍不住悄悄擡一點頭來看一眼了,心裡暗笑,這姑娘,看着冷靜淡定不言不語,其實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心理承受力不那麼強,給一點壓力就受不了。
其實很多人都是這樣,平日裡沒有壓力的時候,十分冷靜從容,也相信自己絕對能一直這樣,可這樣的人,可能是從來就沒有過壓力,所以真正面對壓力的時候,崩潰的很快。
沉默這一招,周寶璐用的爛熟,配合上位者的高深莫測以及威懾力,效果向來很好,當初她教給吳月華用來收服燃墨,說起來,燃墨到底是丫鬟,又做了這麼久的臥底,比起這位衛側妃來明顯抗壓很多。
又過了一會兒,衛側妃依然跪着沒動,周寶璐慢條斯理的喝完了那碗茶,輕輕的把茶碗擱在桌子上,發出輕輕的‘篤’的一聲,衛側妃渾身一顫,擡起頭來,聲音都有點兒模糊:“娘娘……娘娘恕罪……”
這一回她是真哭了。
周寶璐笑道:“你有什麼錯兒?你不是把人都送來了麼?既然這樣,我已經知道了,這丫鬟我會發還給衛府,叫你們家重新給你補一個來就是。”
這樣的處置……衛側妃如墜冰窖,膝行兩步,悽聲道:“娘娘繞我這一回吧,娘娘,妾身知錯了。”
周寶璐的處置向來是天馬行空,叫人聞所未聞,但卻意外的有效,簡直是精準打擊,一句話,不僅把衛側妃的如意算盤打的粉碎,還把她置於最爲難堪的地步。
既然你怕得罪孃家,想要借我的手收拾那丫鬟,我就叫她們給換一個來,這樣子,你不想得罪那也非得罪不可,靜嬪娘娘可不是善茬,而且很有起復的希望,如今把那丫鬟送回去,那丫鬟可是老太太的人,一通挑唆,說是進宮衛側妃就綁了她去討好太子妃娘娘,靜嬪娘娘今後知道了,會怎麼想?
到時候,衛側妃因是衛家人身份,在東宮沒人庇護,在本家又得罪了孃家和靜嬪娘娘,大約就離死不遠了。
“你真知道了?”周寶璐笑了笑,叫人來把那捆着的丫鬟帶出去鎖在空房子裡,把屋裡人都打發了出去,到底是皇上賞的側妃,還是要給點兒臉面。
衛側妃汗溼重衣,低聲道:“娘娘恕罪,是妾身想錯了,妾身原是想着到底是孃家曾祖母給的丫鬟,自己處置了未免有失孝道,便想着趁娘娘問起,把她送了來,由娘娘親自處置,也就不是妾身的錯兒了。”
“娘娘,原是妾身錯了主意,今後再不敢了。”衛側妃忙忙的補充。
周寶璐笑了笑,這位衛側妃,看起來倒比吳月華聰明一點,不僅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甚至還敢當面說出來。不少人就是缺乏承認的勇氣,只想遮掩,所以纔會一錯再錯。
可惜心眼太多,自己的主意太多,真要是處於吳月華那個位置,用起來反而會彆扭。
不過這樣的聰明人倒是有個好處,她在明白形勢後會依附過來的很快,很堅決,她比吳月華看的清楚,所以在某些時候能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周寶璐看人向來很準,這會子看明白了,也就知道該怎麼辦了,只要展示了東宮的力量,只要叫她知道她除了依附東宮再沒有別的路走,除了叫她知道,只有東宮好了她纔好的了,東宮不好了她也別想獨善其身,她就會看得懂,就會死心塌地,甚至是十分積極的維護起東宮的利益起來。
這就是聰明人的好處,這個人,你得叫她主動。
那一種心如止水,冷淡安靜的模樣,那一種明顯的想要獨善其身的氣質,大約適合一個尋常的側妃,但絕對不適合一個衛家送到東宮的側妃。
周寶璐這才慢慢的說:“我不怕衛家,這點兒我並不瞞你,你是怎麼叫父皇選中了到東宮來伺候的,我想你心裡頭是明白的,所以我犯不着瞞你,且你的處境不容易,我也體諒。”
這話說的衛側妃心中一陣酸楚,就是在家裡,就是自己的親孃,竟然也沒有說過這一句你的處境不容易。
周寶璐接着說:“但有一點,你得先選好你站的地方。我這人,脾氣好。”周寶璐毫不臉紅的標榜自己:“對自己人,能容讓的地方我都容讓,能周全的地方我也周全,但這有個前提,得是自己人。就像今兒這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怕不好交代,想叫我動手,其實呢,這真不是什麼大事,橫豎我喜歡給衛家沒臉,要處置一個丫鬟她們也拿我沒辦法,可我不願意不明不白的幫忙,你得叫我心裡願意來幫你的忙。”
周寶璐這話說的十分透徹,你想站乾岸兒,兩頭討好,沒門兒!
可這話,卻叫聰明的衛側妃突然想到了吳側妃,那個著名的東宮寵妃,帝都有無數的傳言,吳側妃與太子妃爭鬥不休,太子妃進宮不久,就着力打壓過她,最爲著名的例子,就是將她的親妹子送去給二皇子做侍妾,熬了兩三年就沒了。
可是進宮後,還沒觀察很久,這位吳側妃就叫她詫異起來,怎麼和傳言大相徑庭呢?
傳說中的妻妾爭寵呢?
只有在這個時候,周寶璐這席話,叫衛側妃彷彿摸到了一點兒脈絡,不過這會子在周寶璐跟前,威壓太重,衛側妃也來不及思考,只是磕頭道:“是,妾身明白。”
“你知道怎麼做了?”周寶璐道。
衛側妃道:“這丫頭確實留不得,娘娘明鑑。”
她略微沉吟了一下,大概是在想從哪裡說:“八月裡,靜嬪娘娘因掌宮失察被皇上處置,降了位分,並遷入靜思殿,家裡伯孃入獄,伯父被免官,兩個妹妹被掌嘴,我們家確實恐慌了一陣子,後來皇上意外降旨,遴選十名衛氏女分賜宗室、王公大臣等,家裡纔像是活了過來!”
!!!
這衛側妃是打算從盤古開天地講起嗎?
事情一直在周寶璐的控制之下,只是直到這個時候,纔有點兒意外脫軌,周寶璐完全沒料到,衛側妃叫她一嚇,竟然毫不避諱的從這裡開始說起來。
周寶璐表現的驚訝太明顯,衛側妃有點兒迷惑,望着周寶璐不敢吭聲了。
周寶璐瞄了瞄時辰鍾,看着還早,自己也沒什麼事兒,就道:“你只管說,我聽着呢。”
又說:“你且起來坐着說吧。”
衛側妃跪了大半個時辰,跪的腿都木了,這會子艱難的爬了起來,告了罪,才斜簽着身子在小杌子上坐下了,說:“家裡忙亂了些日子,老祖宗、老太太、幾位當家的太太都曾訓話,說如今家裡雖說遭了難,可靜嬪娘娘有皇子有公主,如今又懷着身孕,眼看要生了,若是生出皇子,定然是起復有望的,且如今瞧聖上的舉動,定然還是念着與靜嬪娘娘的情分的,只是因着太子妃那事須得給東宮交代,纔不得不處置靜嬪娘娘。還有,說不定把靜嬪娘娘隔離開來,倒是爲着保護靜嬪娘娘呢,因……”
衛側妃看了周寶璐一眼,才大着膽子說:“家裡老太太說,太子妃娘娘向來跋扈,又睚眥必報,聖上說不準就是防着她呢。”
周寶璐啼笑皆非,她哪裡算得上睚眥必報呢!
衛側妃見周寶璐沒什麼不豫的神情,才又道:“老太太吩咐妾身與進宮伺候皇上的兩位姑母,定要想盡一切辦法,首先保證靜嬪娘娘安危,順利生下皇子,其次是儘量把宮裡的動靜送出宮去,或許家裡就能找到些辦法,還有,叫妾身要在東宮站住腳,紮了根,得太子爺寵愛,今後纔好行事。老太太還再三與妾身說,靜嬪娘娘掌六宮多年,自有根基,叫我膽子大些,這會子先儘量站穩了腳跟,今後待靜嬪娘娘起復,有娘娘護着,就可以……”
衛側妃膽子再大,再橫下一條心什麼都說,還是沒敢說出這個可以來,周寶璐何等靈透人物,見她囁嚅着不敢說,便笑了:“把我弄死了,讓你扶正?”
衛側妃一聲不敢吭,忙又跪下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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