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道上小心點,不要看熱鬧莫管閒事,要實在找不到你爹,就趕緊回來,嬸子這裡收留你,女人反覆囑咐俊平和栓子。不知是出於同情還是喜歡?兩者都有吧,應該!
中年男子把紙條摺疊好,交到俊平手中,說,你倆順道一直向北走,不要彎道,只要看到道邊有大車店,就去投宿,把信交給掌櫃看即可,切記不能弄丟了,要不這一路你倆能不能到黑河還是兩回事。還有,聽你嬸子的,實在找不到你爹,就回來,我家大車店歡迎你們。
俊平兩人應聲答應,中年男子拍了拍他倆的肩膀,算是告別。忘記告訴你倆了,我姓徐,以後你倆喊老徐大哥就成,這“叔”字顯老,中年男人又說道。
還別說,有了老徐大哥的紙條,俊平他倆這一路基本沒遇到什麼困難。他倆看到大車店就投宿,不問早晚,第二日掌櫃還能招呼個順道的大車,雖不是直達下一個大車店,但對於他們來說,能省腳力就是好的,下車走道都渾身來勁。
就這樣,他們在大車店和大車之間,來回交替十來天。投宿過最後一個大車店,掌櫃說已經到黑河城關了。這傢伙,把他倆高興得,恨不得抱着掌櫃親一口。
第二天一早,天麻麻亮,大車店掌櫃和夥計還沒起身,俊平他倆就要出門。都說歸心似箭,你看,這尋親也一樣啊!
黑河南門城牆外。俊平哥,這次咱倆出門遇貴人,省老鼻子勁了,你看,這怕是黑河的城牆吧,栓子高興的說道。
是呢,出門遇貴人,咱倆來對了,指定能找到爹,俊平不但高興還很興奮,外加有點點緊張。這十幾年沒見過爹,或者這樣說,俊平壓根就沒見過爹。週歲的娃娃,誰能記得爹長什麼模樣吶?
日頭出來,天色亮堂。俊平兩人蹲在城牆外的土堆上,等着南門打開。不一會,城門“咯吱咯吱”打開了,走出兩個歪帶軍帽,身背步槍的大頭兵。
衆人見城門打開,一哄而上。挑擔的,推車的,趕大車的,掏糞的,送水的......
大頭兵在城門兩邊各站一個,他倆舉着槍,嘴裡喊着,排隊,排隊,排好隊,拿好牌牌,一個個進,要不誰也別進城。
人羣頓時排成了一條長蛇陣,有序的向城門裡游去。俊平和栓子兩人,也緊跟衆人其後。
哎哎哎,小子,你的牌牌呢?拿出來檢查,快點,東門口一個大頭兵喊道。
牌牌?什麼牌牌?俊平一臉茫然。
沒有牌牌,不能進,站一邊去,別耽誤別人進城,東邊大頭兵說着,便用槍托把俊平他倆趕到一邊。
看着大夥手中都拿了一個個牌牌進出,俊平心裡着急啊!可這會着急有什麼用?栓子要往城裡衝,被俊平攔住了。
俊平哥,咱都到門口了,這會不讓進城,這不讓人着急嘛!
別急,栓子,你沒看到他們手裡有槍嗎?這會城門剛開,人多,咱沒牌牌不趕這個熱鬧,等人進去差不多,再去求求人家,說不準不要咱牌牌了。
他倆繼續蹲在土堆上,看着大夥進進出出。
日上三竿,城內外進出人流稀少了很多。俊平推推栓子,站了起來。
大哥,俺倆是來找我爹的,從魯河來的,你看......
誰是你大哥?叫老總,西邊的大頭兵不悅的說。
對對對,是老總是老總,兩位老總,你看咱們從那麼遠道趕過來,能不能讓俺倆進城?
東邊大頭兵,喊道,牌牌!沒牌牌不讓進!
老總,俺倆不知道什麼牌牌,更沒有什麼牌牌,你就行行好,行行好,等進城找到俺爹,俺讓俺爹補上牌牌給你們。
西邊大頭兵,頭一歪,沒有理睬他們,一隻手卻伸到他倆面前,大拇指和食指不停的捻動着......
俊平望着栓子,栓子也搖搖頭,他倆一頭霧水,不知什麼意思。西邊大頭兵手指捻動半天,看看沒收穫說了句,生瓜蛋子!
老總,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真是不懂,俊平問。
西邊大頭兵小聲說,你們沒牌子,讓你們進去,就是我們失職,萬一上頭查下來,要擔責任的。既然要我們擔責任,你倆是不是該給點補償啊!
哦,門房錢!栓子說道。
對對對,這麼理解就對了,你看,還是這個小夥子明白事,西邊大頭兵笑眯眯說道。
西邊大頭兵把手伸到俊平面前,說,拿出來吧,拿出來後趕緊進城找你爹,說不準,你爹在飯鋪等你們吶!
俊平雙手攤開,說,老總,我們沒錢!
西邊大頭兵一聽,臉色瞬間變了,上前給俊平一槍托,嘴裡罵道:你TM逗老子玩呢!沒錢?沒錢給我滾!
俊平被西邊大頭兵這一槍托給整趴了,只見他臉色瞬間唰白,雙手捂住腹部,跪倒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從頭髮裡滲出。栓子見狀,趕緊扶住俊平胳膊,嘴裡說着,不讓進就不讓進了,幹嘛還打人啊!
東邊大頭兵看到這邊發生了爭執,拉着槍栓跑了過來。
快滾,再不滾,老子子彈可不長眼,東邊來的大頭兵舉着槍,惡狠狠的說道。
不一會兒,俊平和栓子身邊圍着一羣人,但沒有人敢仗義執言的。栓子大聲說,你們憑什麼打人?這是中國人的土地,我們爲什麼不能來?也太欺負人了,剛趕走小日本,你們又來欺負我們老百姓,還有什麼王法了?
衆人聽了,人羣騷動起來,有人小聲嘀咕,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西邊大頭兵見狀,朝空放了一槍,喊道,都想造反嗎?王法?我們手中槍就是王法!不想死的,就趕緊滾開,聚衆鬧事,老子一樣抓你們。
衆人一看,紛紛退去。
東邊大頭兵說,你小子還有種,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天我就要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是王法!說着,就過來抓栓子。
俊平忍着巨痛,攔在栓子前面,說,老......老總,你行行好,行行好,他還小,不懂事,我們......我們這就走,不給你添麻煩。
西邊大頭兵,上來又給了俊平肩膀一槍托,嘴裡說道:去你媽的!現在明白,太晚了!
俊平又倒了下去。
栓子哭喊道,俊平哥,俊平哥......
東邊大頭兵一槍托砸在栓子腹部,罵道,去你孃的,你個生瓜蛋子,還不知馬王爺有幾隻眼,敢聚衆鬧事,帶走!
栓子身體瞬間弓成了蝦米。
俊平和栓子被關進了一間屋子,看樣房屋高度,像是破落廠房臨時改建的。俊平躺在鋪子稻草的地方,一動不動,像個被人拋棄的香蕉皮。栓子捂着肚子,咳出了血。
小兄弟,小兄弟,你倆犯了啥事?牆角一箇中年大叔問道。
栓子斷斷續續把前後經過說了一遍。中年大叔說,小兄弟,別害怕,別看他們現在跳得歡,蔣家王朝已經是秋後螞蚱,沒幾天蹦躂了。
栓子正和中年大叔說着話,突然聽到有人喊道:放飯了,放飯了......鋼筋鐵門被敲得賊響,一會幾個黑饃被扔了進來。
老總,老總,給我們一點水,給我們一點水,中年男人對着門喊道。
放飯的人,一臉不悅,返了回來,罵道,就你這個老犢子事多,好處沒見你幾個,還要老子伺候你!說着,把門口的碗倒得稀里嘩啦的。
中年男人陪着笑臉,目送放飯人離開。
小兄弟,小兄弟,中年男人端着一碗水,來到俊平身邊,把他扶起身子,半躺在他的腿上,喂着水。
俊平慢悠悠的睜開眼睛,看到一個陌生的臉,又轉頭望去,栓子也在旁邊,這才安心。
小兄弟,你怎麼樣了?
俊平雙手捂住丹田處,沒有說話。栓子看到他褲管裡流出血跡。
這幫畜生,這是不讓人活啊!中年大叔憤憤的罵道。
栓子用水清洗着俊平腿上的血跡,忍不住掉下眼淚。俊平絕望的扭過頭去。
小兄弟,別擔心,別害怕,等上兩天,咱們出去後,我幫你打聽你爹的消息。
俊平感激的點點頭。